1 清朝乾隆年間的揚州街頭,是當時的一大文藝圣地,就像今天北京的798,上海的M50,上街走一遭,總會遇到幾個賣畫的讀書人,賣畫的架勢和收費也各不相同。 問第一家畫怎么賣,書生漲紅了臉,聲音細如蚊子般:“都是些拙作,小生今年上京趕考,想攢些路上的盤纏,您隨便給就是了”。 問第二家,人家規(guī)矩地作揖道:“看大人氣貌不凡,想是對字畫頗有研究,鄙人粗糙之作沒法入眼,大人隨意賞些小錢,或以米肉易之,亦可?!?/p> 第三家,不用開口問,攤前擺著一幅字寫得明明白白:大幅6兩,中幅4兩,小幅2兩,條幅對聯(lián)1兩,扇子斗方5錢。禮物食物都不如銀子好,畢竟你送來的東西未必是我喜歡的。最好給現(xiàn)銀別賒賬,我心里高興,就給你畫的也好。我人老體弱,就不跟你們說那些有的沒的了。 當時城市里的普通打工者一個月大約能賺1.5兩銀子,九品官的年薪也僅35兩銀子,還不夠買這位畫家?guī)追嫛?/p> 這位談起錢來毫不遮掩、態(tài)度酷炫的大爺,就是鄭燮(xiè),也就是大家熟知的鄭板橋。 *以上場景純屬虛構,但鄭板橋的報價可是真的。 鄭板橋《潤格》石刻拓片,市博物館三樓鄭板橋專題展在展。該書作于乾隆二十四年(1759),是鄭板橋在揚州賣書畫時寫的價目表。 2 我們許多人認識鄭板橋都是從語文課本上,畢竟這首詩當年可是要背誦全文的: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巖中。 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 也正因為這首詩,鄭板橋擅長畫竹子的印象也深深地印在了我們的腦海里。 鄭板橋《“咬定青山”竹圖》石刻拓片,市博物館三樓鄭板橋專題展在展。句句寫竹,但句句不出現(xiàn)竹字,委婉含蓄,耐人尋味。 問題來了,他的竹子到底好在哪里,為什么賣得這么貴還有人來求,想必未必有多少人說得清楚。 這里先要聲明下,不是所有人畫竹子都是黑白一片的,原本畫家們畫竹子是有!顏!色!的! 比如宋徽宗的竹子,顏色上裝飾性很強。 北宋 趙佶 竹禽圖 宋代畫院的畫家們筆下,竹子大多也是有顏色的。 ▲ 南宋 馬麟 梅竹圖頁 宋-佚名-梅竹聚禽圖 據說蘇軾還曾畫過紅色的竹子。 而墨竹相傳始于唐吳道子,也有說始于五代郭崇韜之妻李氏。從歷史來看,墨竹與彩色竹子最初是并列存在的,沒有高下之分。 宋 徐禹功 雪中梅竹圖 遼寧省博物館 3 從什么時候開始,中國畫的主流開始追捧墨竹? 轉折點就在元朝。 當時的漢族文人士大夫緬懷南宋故國,不愿對元朝廷歸順,終生不愿意出仕,隱遁鄉(xiāng)里。這種抑郁的情緒反映到藝術創(chuàng)作上,導致文人畫興起。 文人畫作者一般都回避社會現(xiàn)實,畫畫多取材于山水、花木,以畫抒情,表達對民族壓迫或腐朽政治的憤懣之情,象征君子氣節(jié)的竹子自然成為繪畫熱門,在色彩上,則重水墨輕艷麗,以區(qū)別于工匠畫、院體畫。 元 倪瓚 梧竹秀石圖軸 好了,交代完背景,說回鄭板橋的畫吧。 鄭板橋一生活了73歲,祖父為廩生,父親教授書館,算的上耕讀之家,書香門第。鄭板橋活動的時期正值史家所稱的“康乾盛世”,也是文人畫的鼎盛期,他抱著“得志澤加于民”和“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人生理想走進仕途,成為康熙秀才、雍正舉人、乾隆進士,并于山東范縣、濰縣做邑令十一年,他勤政廉明,愛民如子,絕苞苴,無留牘。特別是在濰縣任上,為救民于倒懸,他“設粥廠、捐廉代輸、開倉賑貸、以工代賑”,千方百計解救災民。引起了貪官污吏、惡豪劣紳的不滿,在官場得罪了人而被去官,晚年在揚州、興化一帶靠賣畫維持生活。 先來看幾幅鄭板橋的墨竹。 鄭板橋《一枝竹十五片葉呈七太守》圖卷軸,市博物館三樓鄭板橋專題展在展。 《畫雨竹》圖卷軸,市博物館三樓 鄭板橋專題展在展。 從鄭板橋的多幅墨竹圖可以看到,他的用墨濃淡相宜,前方主體的竹子用焦墨、濃墨,后面的背景則淺墨,整體布局多不亂,少不疏,竹子清秀挺拔,很好的詮釋了這位“君子”風骨。 但是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他筆下的竹子有一個鮮明的特征…… 來看一眼自然界的竹子。 真正長土里的竹子,竹竿子怎么可能像鄭板橋畫得那么細,跟狗尾巴草似的呢? 但是,鄭板橋就是要這么畫竹子,就是要畫得這么瘦。 竹之所以被稱為“君子”,是因為他枝桿挺拔修長,四季青翠,傲雪凌霜,文人們詠竹寫竹,是用竹子來比喻人正直不屈、不畏險阻的美好品質。 如果只是畫出現(xiàn)實中的竹子,那不過是對自然的寫生、復制,畫出竹子背后的君子風骨,才是畫家的功力。 因此鄭板橋刻意將竹竿畫得纖瘦,如此纖瘦的枝干,卻能生得又長又直,更加體現(xiàn)出竹子不凡的品質。 勁瘦的竹子也隱藏了作者的自喻,就算我被排擠、被去官,變成了小老百姓一個,可我就是要一身正氣,不跟你們貪官污吏同流合污。 4 除了獨特的畫竹技巧,鄭板橋的畫還有兩處值得稱道。 由于看盡世態(tài)炎涼,他的每幅畫都會題詩,凡題詩都不是為了畫面好看而湊數(shù),而是反映現(xiàn)實,思想深刻的批判現(xiàn)實主義作品。 鄭板橋的詩書畫,人稱“三絕”。他的詩文,直抒血性,同情人民,鞭撻丑惡,像《逃荒行》《還家行》《思歸行》,堪與杜甫的“三吏”“三別”相媲美。他的書法,怒不同人,獨創(chuàng)一格,以隸楷為主、篆隸楷行相參、并雜以蘭竹畫法入書,自稱“六分半書”。他的繪畫,師法造化,繼承傳統(tǒng),多繪蘭竹石,尤精于竹。畫蘭,秀葉疏花,極具姿致;畫竹,瀟灑勁秀,形神俱足;畫石,峭拔瘦硬,昂然向上。再配以點睛之題跋,極富哲理,有“鄭竹、鄭蘭”之譽。 鄭板橋的書法“板橋體”也是一大特色,他以“漢八分”(隸書的一種)融合楷、行、草而獨創(chuàng)了一種“板橋體”,自稱是“六分半書”。 鄭板橋“難得糊涂”石刻拓片,市博物館三樓鄭板橋專題展在展。該書作于乾隆十六年(1751),板橋時年五十九歲,用他獨創(chuàng)的“六分半書”體寫就。 鄭板橋行書《短歌行》卷軸,市博物館三樓鄭板橋專題展在展。 當時流行的是整齊勻稱的楷體,他認為“蠅頭小楷太勻停,長恐工書損性靈”,在40歲中進士以后就很少再寫了。 “板橋體”從視覺上就有著強烈的個性,仿佛放飛了自我,非常大膽。仔細看鄭板橋的運筆卻暗藏玄機。他將筆劃的大小、長短、方圓、肥瘦、疏密都重新打亂排列,錯落穿插,卻亂中有序,自成一派,放肆中又帶著克制,才形成這種獨特的節(jié)奏和韻律感。 鄭板橋的厲害就在于這詩書畫三絕,放眼歷代文人大家,書法寫得好的不一定會畫畫,畫得好的不一定會寫詩,會寫詩的不一定書法好,鄭板橋不僅不“偏科”,還樣樣精通,再加上做官時一心為民,有良好的聲譽和群眾基礎,說他是“揚州八怪”中的C位擔當,應該沒人有意見吧? 畢竟,除了鄭板橋,你還能說出幾個揚州八怪? 《清官板橋 三絕傳世——鄭板橋專題展》9月7日——10月7日在臨沂市博物館三樓書畫展廳展出,歡迎觀展。 等你們到10月7日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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