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笑一會,賈母因見窗上紗的顏色舊了,便和王夫人說道:“這個紗新糊上好看,過了后來就不翠了。這個院子里頭又沒有個桃杏樹,這竹子已是綠的,再拿這綠紗糊上反不配。我記得咱們先有四五樣顏色糊窗的紗呢,明兒給他把這窗上的換了?!兵P姐兒忙道:“昨兒我開庫房,看見大板箱里還有好些匹銀紅蟬翼紗,也有各樣折枝花樣的,也有流云卍?;拥?,也有百蝶穿花花樣的,顏色又鮮,紗又輕軟,我竟沒見過這樣的。拿了兩匹出來,作兩床綿紗被,想來一定是好的?!辟Z母聽了笑道:“呸,人人都說你沒有不經(jīng)過不見過,連這個紗還不認得呢,明兒還說嘴?!毖σ虌尩榷夹φf:“憑他怎么經(jīng)過見過,如何敢比老太太呢。老太太何不教導(dǎo)了他,我們也聽聽。”鳳姐兒也笑說:“好祖宗,教給我罷?!辟Z母笑向薛姨媽眾人道:“那個紗,比你們的年紀還大呢。怪不得他認作蟬翼紗,原也有些像,不知道的,都認作蟬翼紗。正經(jīng)名字叫作‘軟煙羅’?!兵P姐兒道:“這個名兒也好聽。只是我這么大了,紗羅也見過幾百樣,從沒聽見過這個名色?!辟Z母笑道:“你能夠活了多大,見過幾樣沒處放的東西,就說嘴來了。那個軟煙羅只有四樣顏色:一樣雨過天晴,一樣秋香色,一樣松綠的,一樣就是銀紅的,若是做了帳子,糊了窗屜,遠遠的看著,就似煙霧一樣,所以叫作‘軟煙羅’。那銀紅的又叫作‘霞影紗’。如今上用的府紗也沒有這樣軟厚輕密的了?!毖σ虌屝Φ溃骸皠e說鳳丫頭沒見,連我也沒聽見過。”鳳姐兒一面說,早命人取了一匹來了。賈母說:“可不是這個!先時原不過是糊窗屜,后來我們拿這個作被作帳子,試試也竟好。明兒就找出幾匹來,拿銀紅的替他糊窗子?!兵P姐答應(yīng)著。眾人都看了,稱贊不已。劉姥姥也覷著眼看個不了,念佛說道:“我們想他作衣裳也不能,拿著糊窗子,豈不可惜?”賈母道:“倒是做衣裳不好看?!兵P姐忙把自己身上穿的一件大紅綿紗襖子襟兒拉了出來,向賈母薛姨媽道:“看我的這襖兒?!辟Z母薛姨媽都說:“這也是上好的了,這是如今的上用內(nèi)造的,竟比不上這個。”鳳姐兒道:“這個薄片子,還說是上用內(nèi)造呢,竟連官用的也比不上了?!辟Z母道:“再找一找,只怕還有青的。若有時都拿出來,送這劉親家兩匹,做一個帳子我掛,下剩的添上里子,做些夾背心子給丫頭們穿,白收著霉壞了?!兵P姐忙答應(yīng)了,仍令人送去。賈母起身笑道:“這屋里窄,再往別處逛去?!眲⒗牙涯罘鸬溃骸叭巳硕颊f大家子住大房。昨兒見了老太太正房,配上大箱大柜大桌子大床,果然威武。那柜子比我們那一間房子還大還高。怪道后院子里有個梯子。我想并不上房曬東西,預(yù)備個梯子作什么?后來我想起來,定是為開頂柜收放東西,非離了那梯子,怎么得上去呢。如今又見了這小屋子,更比大的越發(fā)齊整了。滿屋里的東西都只好看,都不知叫什么,我越看越舍不得離了這里?!兵P姐道:“還有好的呢,我都帶你去瞧瞧?!闭f著一徑離了瀟湘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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