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乾寧四年（897）王審知  自稱威武軍留后，王氏主閩。歷王審之、王延翰、王璘（延鈞）、王昶（繼鵬）、王曦（延羲）、王延政六主。曾以“開元通寶”為面文，鑄鉛鐵銅錢，王曦、王延政又鑄有“永隆通寶”、“天德重寶”年號錢。

南唐入閩后鑄行“開元通寶”大鐵錢。

閩歸宋后，于太平興國三年在建州設永豐監(jiān)鑄“太平通寶”大鐵錢。

五代十國至宋初這段時期，閩地鑄幣主要可分作以下幾個時間段：1王審知—2王璘王昶父子—3王曦（永?。?/strong>—4王延政（天德）—5南唐—6宋初。.期間，鑄幣繁雜，而且相關文字資料匱乏，難以明確部分鑄幣的主人。本文在前人基礎之上，以時間為序，簡要梳理這段時間的鑄幣歷史和基本版別，以供廣大泉友參考。個人淺見，如有不妥，尚祈師友指正。

作者藏錢幣與錢罐

王審知主閩29年，始終奉中原王朝為正朔。梁開平三年（909），朱溫冊封掌有閩地實權(quán)的王審知為閩王，有史料記載的閩國鑄幣便始于此。已知的王審知時期所鑄開元錢五種：“開元通寶”背“閩月”大錢（銅、鐵、鉛）、“開元通寶”背“?！保ㄣU）、“開元通寶”背“閩”（鉛）。

王審知鑄鉛“開元通寶”背“閩月”大錢 奇泉堂藏

在相關史籍中，也能找到關于王審知鑄錢的記載：

《十國紀史 閩史》：“王審知受封于閩王，于后梁貞明二年鑄鉛錢與銅錢并行?！?/strong>

《十國春秋 閩太祖世家》：“王審知復于后梁龍德二年（922）鑄大鐵錢與銅錢并行?！?/strong>

《重纂福建通志 錢法志》：“龍德二年，閩地大鐵錢以‘開元通寶’為文，仍以五百文為貫?！?/strong>

唐會昌時曾在福州鑄紀“福州”的“開元通寶”背“?！便~錢，而王審知在封閩王之前是否有鑄銅錢，文獻中“銅錢”所指為何，在此暫不討論。僅王審知時期鑄幣，背福早于背閩，鉛錢早于鐵錢。背福沿襲唐制鑄幣最先鑄行，再到背閩和閩月大錢，最后才是鐵質(zhì)閩月大錢。至于銅質(zhì)大錢，應該不在流通范疇。

王審知死后，王延翰即位，自稱大閩國王。不到一年時間，即被王延鈞部下弒殺，王延鈞更名王璘并于933年稱帝。935年王璘被其子王繼鵬弒殺，隨后王繼鵬更名王昶即皇帝位，直至938年被其叔父王延羲之子業(yè)繼弒殺。王氏父子主政14年，在鑄幣上基本沿襲王審知時期，但此期間王氏內(nèi)亂，閩地經(jīng)濟文化也深受其害，通貨膨脹在所難免，通脹以倍數(shù)增長。

大錢鑄造出現(xiàn)減重、字跡模糊淺薄的現(xiàn)象。此時期鉛質(zhì)開元多是中間厚兩邊薄呈橄欖狀，且越到后期，中間部分越薄，足見幣制的逐漸崩塌。

鉛開元厚度演變圖

王氏父子時期鉛“開元通寶”背“閩月”字體、形態(tài)逐漸變化

小平錢此期間應該鑄有兩種大版別：一種延續(xù)王審知時期的小平背福形制與工藝，只是后期字體發(fā)生了多種變化；另一種則是“返童體開元”。

“開元通寶”背“?！笔?，返童體大字一版，小字三版，其余文字各異各一枚

在談“返童體”小平前，在此列出三個疑問：

1.制造者為何人？

2.為何字體風格驟變？

3.是否仿鑄，仿鑄何人？

鑄造為何人？

《閩開元鉛錢的新發(fā)現(xiàn)及鑄主》一文中有：

“王璘父子執(zhí)政長達十三年之久，并稱帝建元，不可能不鑄錢......最大的可能是鑄開元通寶返童體大小、小鉛錢和省筆大鉛錢......”“反童體背福鉛開元小平錢面文字體與永隆大錢字體相侔，可以認為王曦‘永隆大鐵錢可抵一百枚小平鉛錢使用’的小平鉛錢即是王曦鑄的返童體背福小平鉛錢?！?/span>

筆者大致認同以上觀點，但也有一些不同看法。筆者認為，“返童體”開元只是始鑄于王璘父子，且很有可能出現(xiàn)在執(zhí)政后期，其執(zhí)政期間不只鑄行了“返童體”開元福。永隆時期仍然繼續(xù)沿襲“返童體”開元的鑄造，但是其版不一定有明顯區(qū)別。

為何字體風格驟變？

此前第一個出現(xiàn)在我腦海中的念頭是，會不會是幣制混亂之后出現(xiàn)的劣幣？但隨后發(fā)現(xiàn)這或許并非主要原因，“返童體”與普通版重量差距不大，有些甚至更重。

《閩開元鉛錢的新發(fā)現(xiàn)及鑄主》一文中列出三個原因來說明：

此時閩國與南漢交好，可能效仿“乾亨重寶”鉛錢鑄造；

王璘父子好巫道之術，而道士書法雜亂無章，此書可能出于道士之手；

閩國此時民間省行省筆?！坝缆∥迥赅嵃死尚圪I地卷”石碑264字有10字省筆，故此時錢文也可能出現(xiàn)了變化。

但是，據(jù)筆者觀察，變化的不僅僅是字體，整體的鑄造工藝也發(fā)生了變化。字體由原來以唐錢為模版變得隨意不工。普通版開元福鉛錢幾乎都存在“星”紋，但在“返童體”中皆未發(fā)現(xiàn)有“星”紋。

陰影區(qū)為小平鉛錢“星”紋可能分布區(qū)域

普通版錢文鑄造痕跡、地章與銅錢差異不大，與唐會昌開元或有傳承關系，而“返童體”字近乎與地章垂直，地章平整，很明顯不屬于同一種鑄造工藝。

由此筆者猜想，為提升鑄錢效率而改變鑄錢工藝才是“返童體”開元出現(xiàn)的根本原因。無獨有偶，《南漢乾亨重寶的類型與鑄造工藝》一文羅列出“乾亨重寶”的數(shù)塊石范，鑄幣所呈狀態(tài)與“返童體”開元類似，二者或可相互印證。至于為何數(shù)量遠少于正版，一是鑄期短，二是或許并未全面推廣，只在部分爐別鑄造而已。

是否仿鑄？仿鑄何人？

舊有說法認為仿了南漢劉?，因王璘是劉?女婿，且“乾亨”鉛錢同樣隨意不工。筆者認為確實仿鑄南漢，但仿鑄的是南漢開元。如下圖兩種錢文對比，大字“返童體”形制工藝與“乾亨”相近；而小字則與南漢所鑄開元更為相似。其中“元”“通”極為相似，“開”部分也出現(xiàn)省筆，而地章所呈狀態(tài)也與南漢開元更為相似。

大字版與乾亨鉛錢對照 圖片來源網(wǎng)絡

小字版與南漢開元對照 圖片來源網(wǎng)絡

938年，王昶被延羲三子業(yè)繼弒殺，延羲更名曦，即皇帝位。

他鑄行的永隆通寶有銅鐵鉛三種，銅錢最少，鉛錢次之，鐵錢稍多?！妒畤浤?閩史》記：“王延羲永隆四年八月，鑄‘永隆通寶’大鐵錢，一當鉛錢百” 。

永隆通寶銅錢 2017年軒泉社成交價：112萬元

而永隆鐵錢鑄地及工藝一直不為人所知，直至上世紀七十年代泉州開元寺以及三中施工工地發(fā)現(xiàn)大批陶范，鑄地和鑄造工藝才揭開神秘面紗，后世也才有幸一睹永隆錢范的風采。但是其余各類大小錢俱未發(fā)現(xiàn)錢范，也至今未發(fā)現(xiàn)有真品永隆面文的小平錢，泉友收藏時須多加注意。

永隆通寶鐵錢

永隆錢范 泉州博物館藏

王曦除了鑄有“永隆天德世難求”的永隆外，應也鑄有開元閩月大錢 、小平背福并行。有一種開元閩月錢體輕薄，文字變化多端，部分有省筆，幾乎一錢一樣并無固定版式，一度被認為是冥錢。有一些大錢甚至有重輪現(xiàn)象，且錢文纖細，鑄造工藝與返童體小錢背福相似。而石范鑄造工匠若將范線刻深，也會出現(xiàn)重輪現(xiàn)象，筆者臆測后期大錢或許也是石范鑄造。

開元通寶 省筆減重 一排一為重輪

永隆時期閩地經(jīng)濟受戰(zhàn)亂、朝貢制度影響已基本處于崩壞狀態(tài)，通貨膨脹嚴重，而永隆時期有省筆的習慣，故筆者大膽臆測，此類省筆減重開元錢可能出現(xiàn)在永隆時期。

不同時期開元大錢對比圖

王曦執(zhí)政時期閩地并不太平，北邊的兄弟建州節(jié)度使王延政以王曦兇虐，卻屢諫不聽，就舉兵反了。并在永隆三年，建立大殷國，建都建州，改元天德。此時并鑄了鉛制開元背殷、背建小平錢，以及天德重寶背殷大銅錢。殷、建在上世紀后半葉才零星現(xiàn)世，而天德重寶銅錢分隸書寶和楷書寶兩種，前者極稀少，后者近年陸續(xù)發(fā)現(xiàn)一些。王延政所建政權(quán)存在時間短，所鑄錢幣皆罕。

天德重寶楷書寶

天德重寶 楷書寶 華夏古泉2013年成交價：RMB 304500

天德重寶 隸書寶

天德重寶背殷隸書寶  嘉德2016年成交價：RMB 391000

天德重寶 背殷

天德通寶  國家博物館藏  孤品

三年后，南唐入閩，王延政出城降唐，王氏主閩的歷史也在這畫上句號。不久后，南唐在建州設立永豐監(jiān)鑄錢。南唐自認為唐朝后代，以“開元”為錢文，在閩地鑄行“開元通寶”背巨星大鐵錢?！堕}國史事編年》、《舊五代史》、《南唐書》皆有記載。

南唐 開元通寶背巨星鐵錢

有言論認為“大唐通寶”、“唐國通寶”篆書、“開元通寶”小平背巨星銅錢為永豐監(jiān)產(chǎn)物，而筆者以為可能性并不大。原因有二：其一，對此事并無任何史料記載。其二，閩地民間并無此類巨星的南唐錢流通，出土中與宋錢混雜的唐國通寶、篆書開元則多見，偶爾有大唐通寶相伴出土，而獨無巨星。如果是永豐監(jiān)所鑄，即使流通地不在閩，也不應在鑄造地既無傳世也無出土。

至南唐歷史終結(jié)，閩地最終歸宋，從王審知始鑄的開元通寶也在此終結(jié)，取而代之的是太平通寶大鐵錢?！端问?食貨志》載：“宋初太平興國八年奉命鑄太平通寶大鐵錢?！?/span>

宋 太平通寶背巨星 正樣與反點“平”

近年有太平通寶巨星零星出土，相伴出土的多是開元巨星，而無宋其它鐵錢、銅錢相伴。據(jù)此推斷，太平通寶背巨星應該是在宋初剛收閩地期間為穩(wěn)定經(jīng)濟宣誓主權(quán)的產(chǎn)物，并未長時間流通。

五代時期各國混戰(zhàn)，而王審知主閩期間閩地經(jīng)濟文化繁榮，社會安定，鑄行貨幣順應經(jīng)濟發(fā)展。然其子孫為權(quán)勢內(nèi)斗不止，互相殘殺，經(jīng)濟也受到重創(chuàng)最后內(nèi)耗嚴重，終被破國。王審知開閩地鉛鐵錢之先河，不同時期鑄幣各具風格，但不離其宗。質(zhì)樸大氣，足可以用“大拙至美”四字描述閩國錢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