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制晚報·看法新聞(記者 朱健勇)從街頭混混變成湖北荊門家喻戶曉的億萬富豪,郭華用了10余年。然而他的“發(fā)跡”卻是通過通過開設賭場、賭博、敲詐勒索、強迫交易、高利放貸等違法犯罪活動獲得的。

在召開庭前會議8次后,2018年2月8日,京山人民法院對郭華等29人重大涉黑犯罪案件一審公開宣判。后經二審終審,郭華被判處有期徒刑20年,并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

記者還了解到,郭華涉黑團伙得以盤踞荊門十余年,發(fā)展壯大,其背后不乏荊門市公安局原副局長鄒平在內的“保護傘”身影。

日前,法制晚報記者來到湖北荊門市,還原郭華案始末。

2018年2月8日,京山人民法院對郭華等29人重大涉黑犯罪案件一審公開宣判。

黑老大郭華在一審庭審現(xiàn)場。荊門警方供圖

成名:解決“斧頭幫”樹立“威望”

現(xiàn)年44歲的郭華,17歲就因故意傷害被判刑一年六個月。

2002年6月刑滿釋放后,郭華長期從事賭博活動,通過請客吃飯、給好處費等方式陸續(xù)籠絡身邊熟人,隨后“郭華和他的朋友們”逐步形成一個以賭博為載體,以郭華為組織者,包括自己妻子在內的多個成員的黑社會性質組織。

郭華通過“擺場子”(組織人員斗毆)樹立了“威望”。2003年10月,因為郭華親戚與當?shù)亍案^幫”幫主扯皮,雙方約定“比劃比劃”。

郭華帶人將“斧頭幫”成員王某砍成重傷、孔某砍成輕傷。王某回憶,當時自己一方十多個人分散站在一個電話亭附近,然后從馬路斜對面沖過來幾個手持彎鐮、砍刀、開山刀的男青年,“我還沒來得及將彎鐮拿出來就被人砍倒在地,后來我在荊門市第二人民醫(yī)院住院20多天,這次事情后,“斧頭幫”的人基本都散了”?！案^幫”的瓦解使得郭華團伙在荊門城區(qū)“名聲大噪”。

法院查明,為了維系并發(fā)展該黑惡勢力,郭華伙同其妻被楊某長期開設賭場,通過抽頭漁利、安排人員放碼等方式逐步積累經濟實力。2006年起,郭華為壯大勢力,又先后網羅了多名刑滿釋放人員。

2008年9月,郭華帶人沖擊謝某開設的賭場,謝某被迫賠償損失并承諾關閉賭場,從而確立了郭華在賭博行業(yè)的強勢地位。為了進一步發(fā)展組織,郭華縱容和鼓勵手下成員開設賭場牟利并養(yǎng)活各自的手下成員,團伙為維系組織架構,樹立組織者、領導者權威,在實施犯罪的過程中逐步形成了“要維護組織名聲”、“各級老大要管好、照顧好小弟”、“小弟要聽話,老大安排的事情要做好”、“打架要打贏”、“不準吸毒”、“違反規(guī)矩將受處罰”等不成文的規(guī)約和紀律。

有了“威望”后,郭華團伙開始想更多方法掙大錢。2012年起,郭華向一家公司名下的一個房地產項目注入資金,2015年5月初,郭華以該公司法定代表人未按協(xié)議履行在當年4月30日前支付2000萬元款項為由,帶領數(shù)十人圍堵該公司。公司法定代表人被堵在辦公室5小時后,被迫同意在原和解協(xié)議基礎上多支付2000萬元,方才脫身。法院認定郭華團伙此舉犯強迫交易罪。

郭華團伙的利益來源還有一項便是放高利貸。2016年8月初,郭華團伙成員以日息800元借給田某4萬元。因田某未能按時付息,郭華團伙成員開始對田某進行“跟腳”逼債。先是于2016年8月18日至21日在荊門一家酒店拘禁田某三天四夜,后又于2016年9月3日至7日在荊門一家快捷酒店拘禁田某五天四夜。法院共查明認定的郭華團伙的此類非法拘禁犯罪達10起。

調查:取證難受害人直言稱“郭華惹不起”

2016年,荊門城區(qū)相繼發(fā)生多起因重大非法吸收公眾存款案件引發(fā)的群訪事件,涉案金額高達幾十個億。經過3個月的秘密調查,荊門警方發(fā)現(xiàn)以郭華為首的“郭氏公司”黑惡勢力長期以來在荊門中心城區(qū)橫行無忌、為非作歹、欺壓殘害群眾,嚴重破壞荊門社會、經濟秩序。

2016年11月18日,湖北荊門警方141名警力火速集結,組成“11.18”專案組,下設京山、鐘祥、沙洋三個專班,荊門公安史無前例的“掃黑除惡”戰(zhàn)役拉開了帷幕,由市局偵查部門和京山縣局抽調的41名民警負責郭華犯罪團伙案件偵辦。當日,專案組成功抓獲郭華及其組織骨干成員6人。

“前期調查郭華案,我們都是在外地,不能告訴家人,怕家里人擔心。”最先進入調查的民警在辦案初期多次被跟蹤,并接到威脅和恐嚇電話。

“被抽到專案組的時候,指揮中心的電話通知說只是去京山縣局開會?！惫A案專案組成員、京山市公安局刑偵支隊有組織犯罪偵查大隊副隊長龔珺告訴法制晚報記者,從市局抽到京山專案組的民警們沒有想到,一駐就是一年多。

“郭華團伙盤踞荊門10余年,根深蒂固,證據(jù)收集相當艱難,白+黑、5+2就是我們真實的工作寫照”。經過廣泛深入調查走訪,核查一個個線索,民警發(fā)現(xiàn),郭華團伙倚仗其犯罪組織的惡名,經常尋釁滋事,插手糾紛,先后對20多人造成人身傷害,有些受害人被逼的遠走他鄉(xiāng),當民警找到后都不敢出面,不愿意作證;有的被迫離開荊門城區(qū),隱居鄉(xiāng)村。當民警找到這些人時,他們說郭華惹不起,不想找麻煩。

“為了徹查案件,我們窮盡了各種方法找證人。有一個躲避到外地的受害人,當我們通過各種手段找到他租住的房子,敲開門,亮明警察證后,對方當即關上門,我們一直在門外做工作,后來通過關系人打電話,好不容易說通了,對方答應作證,但一再跟我們說,請公安局不要在筆錄中記錄他目前生活的真實地方?！?/p>

在專案組的辦案基地,民警多次收到群眾半夜貼在墻角、扔進院子的檢舉信,檢舉郭華及其團伙的行為。

隨著調查的不斷深入,犯罪事實的不斷清晰,專案組對郭華團伙開展抓捕,對于聞風而逃的人員,民警遠赴緬甸以及全國十余省市辦案追捕,先后抓獲62名違法犯罪嫌疑人。

在公安部、湖北省公安廳指導下,荊門公安歷時一年多,專案組不斷深查案件線索,一一查清團伙犯罪事實,查明郭華等29人涉嫌組織、領導、參加黑社會性質組織犯罪,查清52起違法犯罪事實,另外33人依法另案處理。

宣判:黑老大被判20年公檢法“取經”劉漢案

“進入偵查階段后,京山公檢法三家就赴湖北咸寧,各自學習劉漢、劉維涉黑案辦理經驗”。郭華案一審審判長京山法院刑庭庭長范和平告訴法制晚報,為了符合以審判為中心的刑事訴訟制度改革要求,推進庭審實質化,堅持證據(jù)裁判原則,法官們還前往溫州中級法院學習其推進庭審實質化的措施。

最高人民法院院長周強曾在2017年最高法工作報告中提到溫州經驗:浙江溫州法院大力推進偵查人員、鑒定人、證人出庭作證,充分發(fā)揮律師辯護作用,促進庭審實質化。

范和平說,除了4名被告人明確拒絕請辯護律師外,法院給沒有請律師的被告人指定法律援助律師,保障其訴訟權利。法院還對公訴機關要求將全案證據(jù)制作成PPT,法院將其刻錄成光盤,送給每一名辯護律師。

因為擔心證人怕遭報復等原因,法院還專門設置了證人隱蔽出庭作證模式,通過變聲、面部變化等方式保護證人。

在召開庭前會議8次后,2018年2月8日,京山人民法院對郭華等29人重大涉黑犯罪案件一審公開宣判。后經二審終審,郭華被判處有期徒刑20年,并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

法院查明,郭華涉黑團伙通過開設賭場、賭博、敲詐勒索、強迫交易、高利放貸等違法犯罪活動獲取數(shù)千萬元經濟利益,而后用于組織購買刀具、車輛、租房、為組織成員擺平事端、行賄以尋求保護、宴請組織成員、組織集體旅游等,維護組織的正常運轉。該組織先后實施違法犯罪40余起。郭華妻子在內的另28人也被分別判處有期徒刑1年至16年不等,2018年7月初,郭華涉黑案的29名被告均已投監(jiān)。

打“傘”:公安局副局長和2個支隊長充當“保護傘”

郭華等涉黑人員一審獲刑后,湖北省紀委發(fā)布了今年的第四期通報——《關于三起黨員干部涉黑涉惡問題典型案件的通報》,使得郭華背后“保護傘”浮出水面。官方通報的第一個官員是荊門市公安局原副局長鄒平。

2010年,郭華因參與賭博被荊門市公安局掇刀分局抓獲,應郭華妻子楊玉琴請托,鄒平給該分局打招呼,郭華被免于處罰釋放回家。2015年6月,鄒平應郭華請托,給市交警支隊打招呼,為楊玉琴的私家車消除交通違章記錄并不予處罰;同年10月,鄒平又幫郭華的哥哥由強制隔離戒毒變更為社區(qū)戒毒。2005年至2016年,鄒平收受郭華感謝費人民幣11萬元,美元5萬元。

感謝費只是小菜一碟,鄒平這個公安副局長還在黑社會老大郭華處投資:2009年至2015年上半年,鄒平在郭華處投資370萬元,從中獲取高息230萬元。除副局長鄒平外,甚至刑偵、交警等兩名支隊長也關照過黑老大郭華。

通報顯示,2008年,荊門市公安局刑偵支隊原支隊長羅芝林受郭華請托,為因犯故意傷害罪被判處有期徒刑的高某打招呼,將其安排在市看守所服刑。為了爭取和感謝羅芝林的關照和支持,郭華于2007年至2016年共送給其“感謝費”10萬元。

和副局長鄒平如出一轍的是,2008年至2015年,羅芝林在郭華處投資1007萬元放高息,獲利405萬元。

荊門市公安局交警支隊原支隊長陽勇,在2009年5月、2011年11月及2016年4月,先后3次違規(guī)為郭華及其妻子辦理車輛牌照提供幫助,并收受郭華“感謝費”共計8萬元。

2018年4月8日,鄒平被荊門市掇刀區(qū)人民法院判處有期徒刑2年3個月。

效果:荊門街頭再也沒有砍砍打打的混混了

當郭華黑社會性質組織團伙被宣判的消息傳出,荊門市民一片叫好。

劉剛(化名)是湖北省荊門市一家企業(yè)的業(yè)務員。在郭華團伙如日中天之時,他曾沉迷在該團伙賭場,甚至出差期間還參與賭博。

輸紅了眼,劉剛挪用了公款。為填補虧空,劉剛只好變賣了自己的家產。妻子一氣之下,與劉剛離婚。郭華團伙被抓后,劉剛感覺輕松了許多。

“賭博,其實也是一種心癮,明知不可為,但經不住他們的誘惑。走出這個泥潭,才能過上正常的生活?！眲傉f。舉一反三。今年4月,荊門市開展打擊整治賭博違法犯罪專項行動,推出荊門史上最嚴禁賭令。

“要實現(xiàn)賭場絕跡,賭博游戲機鏟凈,網上賭博和地下六合彩露頭就打,公共娛樂服務場所規(guī)范經營,守住老百姓的錢袋子?！鼻G門市政府副市長、市公安局局長董煜華要求。

走在街頭,法制晚報記者隨機采訪了幾位的士司機,他們最明顯的感覺就是,自從郭華等被抓獲一年多以來,荊門街頭再也沒有看到帶著刀具砍砍打打的混混了,晚上跑車,也覺得特別安全。

“荊門開展掃黑除惡前,一些黑惡團伙成員、街頭混混經常在中心城區(qū)打架斗毆、尋釁滋事,郭華等黑惡組織被打掉,極大地震懾了犯罪。”

荊門市公安對外公布的數(shù)據(jù)顯示,2017年,荊門市刑事案件發(fā)案數(shù)同比下降32.32%;其中傷害案、“兩搶”案、敲詐勒索案同比分別下降27.3%、14.3%、14.3%。2018年第一季度刑事發(fā)案同比下降11%。

2018年初發(fā)布的湖北省綜治委測評結果顯示,2017年荊門群眾安全感97.2%,全省第三;群眾治安滿意度97.07%,全省第二;公正執(zhí)法滿意度92.12%,全省第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