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沒想到，后面自己也被改革了，于是只好尋找新的生存和發(fā)展方向，要把自己改得跟原來不一樣，不光能養(yǎng)活自己，還要把自己改造的和國家未來更寬廣的前途相吻合，給自己一個新的事業(yè)生命。

       自打改革了自己以后，我覺得應該要更多地做自己能做主的事，于是就辦了一家后來叫萬通的公司。辦公司以后，我發(fā)現(xiàn)最大的改變是自己能決定幾點上班，決定發(fā)多少錢，決定去哪里。這三件事讓我看上去自由了，但實際上我卻成為了一個戴上鐐銬的自由人，要屈從于所有獲取自由的手段，比如時間、金錢以及經(jīng)營企業(yè)的資源等等。這樣一來，我就不得不陷入一個更加忙碌的境地，每天睜開眼睛只想著為自由而掙扎。

       公司創(chuàng)辦至今這30年里，做得最多的事情不是談論改革，不是自身去體會被改革，而是出差和不間斷的飛行。我現(xiàn)在一年要飛一百五六十次，所以做生意這半生下來少說也有三四千次的飛行。這種頻率的出差，這樣的折騰，卻總讓我感到既興奮又疲倦，既期待又茫然，既充實又空虛；既感覺到些許成功，又不時有些沮喪；既有過程中的些許快樂，也有之后的惆悵。

       之所以會有這么復雜的情緒，實際上主要糾結在三件事情上。第一件就是去哪里。

       最初，萬通六兄弟不約而同選擇去了海南。初期的“去哪里”都是我們認為最容易生長的地方，最容易綻放和最輕松的地方，也是最不怕失敗的地方，因為那里有著最多跟我們一起嘗試在失敗中找到方向的人。之后，我選擇的地方就是所謂有商機、有機會的地方。而當時判斷的商機就是有熟人，有哪個人當了領導。結果，當然是沾了是非，留了得失，看了很多20世紀之怪現(xiàn)狀。再后來，每天要去的地方就是由前面所謂奔著商機走過的地方而惹出來的是非繼續(xù)牽著走，就變成了哪里有是非就去哪里，哪里需要平事就去哪里，哪里有麻煩就去哪里。

       最近幾年，要去的地方是一個有更大夢想的地方，要去那些是非更少但還能夠發(fā)展事業(yè)的地方，也要去那些公益引導我們?nèi)サ牡胤?。未來我們要去的一定是不需要改革的地方，去一個我們省心省力而且大家能夠各自相安地發(fā)展事業(yè)、無須煩惱，只需用力把自己的本分做好就可以的地方。

       除了每天要琢磨去哪里之外，第二件要費心思的事情就是和誰去。

       創(chuàng)業(yè)初期我們是自己搭伙走，吹口哨、走夜路，自己給自己壯膽。之后，我們是隨著機會走，約的人變成了我們認為和機會成敗相關的那些朋友、伙伴甚至是那些牟利者。這樣的出差方式留下了一些碎片式的回憶以及愉快和不愉快的場景，但并沒有引起我內(nèi)心深處更多的改變，我還是原來的自己。

       當我們的視野逐漸開闊，找到了自己前進的主業(yè)和方向的時候，更多時候是和同行一起出差。跟同行一起走是一個愉快的經(jīng)歷，因為和同行在一起，可以彼此鼓勵、彼此學習、彼此加油，取長補短、互相關照、互相接濟。

       最近十年，除了同行以外，我們還得和同道者走。一方面，在企業(yè)發(fā)展的方式上，在完全堅信市場的力量上，在堅持清親政商關系上，我們是同道者，是中國企業(yè)家當中的明白人。另一方面，在公益事業(yè)發(fā)展當中的企業(yè)家，我們會更加頻繁地打交道。

       第三件就是做什么?；剡^頭來想，無非就是增加事和減少事。增事也叫惹事，惹上了好事，當然叫增益，企業(yè)會更好發(fā)展，個人的利益也會隨之增長。如果惹了不好的事，就惹了是非，對你的收益就會有很大的負面影響，你的事業(yè)就有可能受到打擊和抑制。一個人賺多少錢，不光是你收入的多少，實際上還要承擔潛在的成本，比如說體制帶來的制度性成本，比如你跟某一個政治人物或某一個政治集團的是非可能帶來對你顛覆性的一種風險。因此，每次出門去做事、惹事，一定要惹簡單的事，惹低成本的事，惹能夠可持續(xù)發(fā)展的事情，而不是偶爾暴力的事情或沾惹太多是非的事，所以減事就要減是非，增事必定要增利。

       現(xiàn)在每天出門，當然我首先還是要逐利。作為買賣人，逐利是本性，也是職責和義務，更是工作。其次，我當然也追名，名和利可以互換，人都難免有虛榮心，難免要為聲名所累。

       最近開始關注另外兩件事，就是修身和養(yǎng)心。所謂修身，就是注意自己的行為舉止，要讓日常的行為不偏離心目中的道，必須要簡單、專注、持久地去做事，做好業(yè)務；要心懷員工、心懷企業(yè)、心懷社會、心懷利益相關者，要關注企業(yè)的社會責任。另外也要注意自我修養(yǎng)，讓自己的內(nèi)心經(jīng)過繁雜的半生之后，能夠慢慢歸于平靜，逐漸達到內(nèi)心的寧靜。做到“慣看秋月春風，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回過頭來看，被改革了30年之后，企業(yè)仍然在繼續(xù)發(fā)展，我還得繼續(xù)出差，而且在未來20年里，還會有三四千次的出差。加起來，一生得有五六千次的飛行，但愿未來的飛行能夠像過去30年逐漸明白的那樣，去減是非的地方，和同道者在一起，做增益的事情，讓正確的事情有連續(xù)的積累，達成事業(yè)和身心靈的平衡，讓自己處在一個相對舒服的狀態(tài)當中。

       如果要管點大事，說點閑話，如果改革40年后還要繼續(xù)下去的話，我的希望就是未來背負了越來越多大概念的改革能早點結束，早點進入到一個不需要怎么改革的理想社會，讓晚年能夠在不改革中度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