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山月：用畫筆丈量日月山河，不為畫梅而畫梅

象天都 2018-08-10

展開全文

關山月/俏不爭春/140×120cm/紙本設色/1973年/中國美術館藏

2018年8月9日，2018年國家文化和旅游部全國美術館館藏精品展出季項目“大地回春：關山月梅花專題展”在關山月美術館舉行，該展共展出關山月梅花主題作品20件，為將關山月的梅花題材作品置于20世紀中國畫現(xiàn)代轉型語境中加以考察，此次展覽還從廣州藝術博物院借展了虛谷、吳昌碩、高劍父、徐悲鴻等名家畫梅作品。

1973年10月關山月在北京創(chuàng)作《俏不爭春》

樹有根、水有源。

我喜歡畫梅，說起來，也是有其根源的，根源早就萌植于童年生活之中，包括傳統(tǒng)觀念的支配、客觀環(huán)境的影響，還有就是純樸的童稚之心在模仿行動的潛移默化中產(chǎn)生的興趣在起作用。

徐悲鴻/暗香浮動圖/106×48.5cm/紙本設色/1943年/廣州藝術博物院藏

我出生在一個沒落的書香之家，父親是一個趕不上科舉考試的農(nóng)村知識分子——小學教師。

他不但喜愛種梅，還經(jīng)常詠梅、畫梅。

童年時代，我家小花園就有幾棵老白梅，由于是好品種，因而鄉(xiāng)間親友們都要托我父親為他們接枝育苗。

我父親曾當過渡頭關村小學的校長，獅子嶺山麓的校園里就曾種有二、三十棵白梅，也都是他親手接枝培植的。

我出自好奇心，往往自覺或不自覺地經(jīng)常當了父親的助手，久而久之，我也從中學會了接枝育苗的一些常識。

每當看見自己手植的梅初次發(fā)花時，就有說不出的高興，因為這是我勞動的成果。

我曾為之培土澆水，入冬老是觀察著有否長出花蕾，當一旦花開，內(nèi)心的喜悅是不難理解的。

后來隨父親到織鎮(zhèn)小學讀書，學校附近有座古廟叫做普濟堂，院前就有一林老梅。

這數(shù)十棵老梅雖然沒有我家后園的古梅長得高，但“老”得很神奇，每到花開時候，我就跟隨父親和老師們?nèi)ベp梅。

他們邊觀賞梅花，邊吟唱詠梅的詩句，我也從此引起了畫梅的興趣，或臨摹、或寫生，就只恨自己沒有本事把梅花的清香畫出來。

吳昌碩/風吹梅樹花/138.5×34cm/紙本水墨/1921年/廣州藝術博物院

也許由于我從小就有幸受到這種得天獨厚的薰陶，再通過自發(fā)的臨摹、寫生，遂使對梅花產(chǎn)生的濃厚的興趣變成了真摯的愛。

以后我的經(jīng)歷多了，生活接觸面也廣了，文學藝術的修養(yǎng)也有所提高了，有意識地和梅花打的交道也多了，我愛梅的程度也就日漸加深起來。

關山月/報春圖/83×69cm/紙本設色/1975年/關山月藝術基金會藏

梅花以江、浙一帶為多，鄂、湘、滇、蜀和華南地區(qū)出不算少，廣東就有個羅浮山，廣州還有個羅崗洞，都是南粵賞梅的好地方。

上面提到的省份我都到過，四川成都在抗戰(zhàn)期間曾住過多年，湖北武漢因工作關系也曾居留數(shù)載之久。

凡是遇到梅樹花開季節(jié)，我總想到植有梅花的地方去欣賞一番，并收集一些有關梅花的畫材。

抗日戰(zhàn)爭年代，我曾到過云南昆明并有目的地去黑龍?zhí)缎蕾p那棵有名的唐梅；一九七六年在日本訪問時也看過一棵著名的臥龍梅，雖然不是花開季節(jié)，但這些古梅的姿態(tài)都生長得很美，很可入畫，有如陸游的詩句所詠嘆：“重疊碧蘚暈，夭矯蒼虬枝，誰汲古澗水，養(yǎng)此塵外姿。”的確，梅愈老則愈夭矯盤錯多姿，有如干戈劍戟，有如鶴膝鹿角。

1984年在廣州風景區(qū)對梅花速寫

1999年1月2日，關山月參觀從化流溪河國家森林公園梅花節(jié)并題寫“流溪香雪”

由于歲月的遷移，這種老梅的枝干鱗皴斑駁、苔蘚蟠繞，滿身都是與自然風霜雨雪搏斗經(jīng)歷的印記。

所以說梅愈老則愈奇、愈古則愈神；動如蛟龍出海，靜如臥虎伏地，不論或俯或仰作前、后、左、右面面觀，都使人覺得美妙神奇。

在畫家眼中，鐵干縱橫盤錯的線條和千變?nèi)f化的空間構成了藝術上的形式美，并呈現(xiàn)著一種微妙的節(jié)奏感和韻律感。

至于寒冬花開季節(jié)，卻又是另一番境界。

虛谷/梅鶴圖/179×47cm/紙本設色/1894年/廣州藝術博物院藏

梅的生命力是很強的，老病梅往往長出茁壯的新苗；甚或已枯朽的古梅也會再得生機而重新萌芽發(fā)花，那種古逸老邁之氣，正如石濤所詠：“干老枝枯冰玉屑，花嬌色艷灑銀皴?！蔽娜水嫾颐棵肯矚g以水墨寫意畫白梅，因為他們往往把白梅與雪聯(lián)系在一起，贊為“傲雪”、“香雪”，或為“冷艷”、“冰肌”，辛棄疾有云：“更無花態(tài)度，全是雪精神。”張澤民有云：“鶴骨霜中立，偃騫龍身雪里來。”吳師道則云“春風雪里一枝花”等。

又南粵羅崗白梅盛開時，人們亦稱之為“羅崗香雪”。

每當我讀到這些寫梅花的詩句時，進入到的便是哲理的意境和詩人的情懷。

我體會到，有沒有這等文學修養(yǎng)，畫起梅花來是不大一樣的。

古人有自稱“梅顛”、“梅癡”或“梅仙”者，我卻最喜歡“梅花香自苦寒來”這性格，它激勵我自強不息，故我也把梅花看做良師益友而稱之為“梅師”或“梅友”。

高劍父/紅梅圖/ 45×7.5cm/1945年/絹本設色/廣州藝術博物館藏

自古以來，梅花特別受到詩人、文士、畫家的寵愛，尋梅、賞梅、詠梅甚至成了他們精神生活的一部分。

在歷史上將梅花人格化并與自己的生命融為一體的，以“梅妻鶴子”自許的林和靖最為典型；陸游也有“何方可化身千億，一樹梅花一放翁”，“老子人間自在身，挹梅不惜損烏巾”等名句傳世。

他們和陶淵明愛菊、周敦頤愛蓮一樣成為史乘佳話。

陳樹人/白梅圖/40×32.5cm/創(chuàng)作年份不詳/廣州藝術博物館藏

所謂畫梅須同梅性情，寫梅須具梅骨氣，人們又贊揚王冕“畫如其人，人如其畫”為“人與梅花一樣清”，就因為他曾這樣題過自己所畫的墨梅：“吾家洗硯池頭樹，個個花開淡墨痕。不要人夸顏色好，只留清氣滿乾坤。”王冕畫梅，將詩、書、畫融為一體，他的梅詩、梅畫，或題梅的書法，質文并茂、情景交融，體現(xiàn)出真、善、美的生命力和藝術境界，從而產(chǎn)生無限的感染力量。

在歷代畫梅的名家中，王冕被譽為“梅仙”，他的詩、書、畫我都比較喜愛，也敬重他的為人。

關山月/大地回春/95.7×176.9cm/紙本設色/1979年/廣州藝術博物院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