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水 - 周維

　　我是那飛翔的小鳥，父親就是遼闊的藍(lán)天；我是覓食的羔羊，父親就是廣袤的草原；我是瑟瑟寒風(fēng)中的小草，父親就是那一束溫暖的陽光；我是迷失方向的一葉小舟，父親就是指路的航標(biāo)燈！

父親，多么溫暖的字眼，有了父親，我就擁有了整個世界；失去了父親，我的天空只剩下黑白二色。而我還沒有做好失去父親的心理準(zhǔn)備，你怎么就頭也不回的走了。我多想讓你陪我走過一生，可你卻如此行色匆匆。沒有你的日子里，我們的每一天會怎樣度過。

一晃21年過去了，天堂的老爸你好嗎？我多少次夢見你，可你夢中總是沒說過一句話。多少次呼喊著你從夢中醒來，每一次都是淚水模糊了雙眼。時隔多年，我依然盼望與你夢中相見重逢！

記得出殯的那天，做為長子的哥哥，身穿重孝，手舉白幡，我們 堂兄堂弟子侄們幾步一叩頭緊隨其后，我們的身后，就是抬著的父親的棺槨。棺槨的后面，聽到的是姐妹女眷們痛哭的訣別之聲。路的兩旁，是為父親送行的眾位鄉(xiāng)鄰。父親的棺槨抬到墓地，卻才想起忘了帶上長明燈。我一路小跑的下山，邊跑邊哭，我以后再沒有了依靠，以后的路要靠自己走，再深的河也要自己過，受到無端的欺負(fù)，再沒有人拉著我的手去找人家據(jù)理力爭……

　　父親出生在民國24年，公元1935年農(nóng)歷4月初7,東北已經(jīng)淪陷。父親兩歲的時候，日本鬼子全面侵華，家鄉(xiāng)的山溝溝也未能幸免，人們流離失所，食不果腹，有多少人背井離鄉(xiāng)，有多少人家妻離子散。

父親7歲老叔4歲的那年，祖父就暴病身亡。七歲的父親每天放一百多只羊，那時候的山上還有很多豺狼，父親每天帶著一條大青狗保護著自己和羊群。因為父親過早的失去了父親，所以沒有讀過一天的書，而是和兩個伯父挑起了養(yǎng)家糊口的重?fù)?dān)。

1960年到1963年，旱災(zāi)、澇災(zāi)、蝗災(zāi)接踵而至，人們饑寒交迫，連草根和樹葉都吃光了。從那時起，父親就得了胃病。

記得我4歲那年，家家戶戶的人們吃的都是帽高粱（帶殼的高粱），吃了以后大便困難，父親心疼我和哥哥年幼，就去姥姥家借了20斤小米，母親每天用小米給我們弟兄倆熬稀飯。

后來年景稍好，父親給生產(chǎn)隊放羊。因為放羊一年四季都能掙工分，每天六分。他就靠自己養(yǎng)活一家6口，從那時起，我們再也沒挨過餓。父親是個閑不住的人，他每天除了給生產(chǎn)隊放羊，還利用早晚時間用鎬頭鐵掀開墾了六七畝土地。這些地都是山地，秋天的時候，他起早把山上的莊稼挑到場院里，然后再去放羊。

那時候，家里養(yǎng)著十多只羊，父親在樹落葉的時候帶著大麻包去村子西面的楊樹林里摟樹葉，給羊準(zhǔn)備冬草。后半夜兩三點鐘就起床，有時候也叫上二姐、哥哥和我。我們回來的時候天還沒有亮。

秋天，父親放羊總是背個帆布兜子，在收割完的地里撿些谷穗、玉米、豆角、土豆之類的。

冬天，父親趕著羊回來的時候，背上總背著一背柴，而且那柴很多都帶刺的，那時候我就在想，天這么冷，手都伸不出來，他是怎么割的這么一大背帶刺的柴?。?/h3>

　　父親非常疼愛母親，因為母親從三十多歲的時候精神方面就得了病。父親很少讓母親去田里勞作，他寧可自己一個人把家庭重?fù)?dān)扛起來。

父親疼愛他的每一個兒女，春節(jié)的時候總忘不了給兩個姐姐買花戴。大年三十總忘不了給哥哥我倆扎上燈籠。

還記得父親愛串門子，每天晚上去別人家嘮嗑，講故事，那時候我還小，我總跟在他的后面，生怕他不帶我，夜里回來的時候，我總是睡在他的背上。

后來大姐二姐出嫁了，他隔幾天總?cè)ソ憬慵依锟匆豢础６慵覜]有柴燒了，他就在放羊回來時給二姐背回一大背柴來。

父親的心地特別善良，誰家有困難他都去幫。誰家的羊病了，哪怕是半夜，他也起床去把羊的病治好，因為父親多年的經(jīng)驗，羊得了什么病他都了如指掌。

不僅如此，就是村里來了討飯的人，他都會領(lǐng)到家里吃點熱飯，然后再拿上干糧灌上米。我們那時總嫌討飯的人身上太臟，父親說：“雖然我們窮，要飯的更可憐”。

父親不僅疼愛自己的孩子，也同樣疼愛別人家的孩子。他看見別人家的娃娃，就抓住又咬又親，嚇得孩子們生怕他的胡子扎得慌。

父親愛當(dāng)媒人，他一生成就了17對夫妻，不是他的口才好，而是人們都信任他。

父親愛好文藝，每天早晨還沒起床，就在被窩里摟著我唱歌：“嗨啦啦啦啦嗨啦啦啦啦，天宮出彩霞，帝國主義害了怕，全世界人們團結(jié)緊吧，把那反動勢力連根拔”……父親會拉二胡，有時候拉評劇、皮影戲。還會用高粱桔做口哨，吹的可好聽了。父親還愛聽評書、看電視劇。

父親從49歲到56歲這幾年，先后得了三次病，做了三次手術(shù)，最后一次是腸粘連，我陪父親在縣醫(yī)院度過了那個今生難忘的春節(jié)。聽著街上密密麻麻的鞭炮聲，望著骨瘦如柴的父親，心中五味雜陳。

1994年秋收時節(jié)，父親感覺吞咽困難，吃什么吐什么。我?guī)Ц赣H去市醫(yī)院檢查，化驗單上寫著胃ca，回來后才知道了就是胃癌，當(dāng)時就感覺猶如晴天霹靂，大腦一片空白。我每天給他熬藥、輸液、推糖。努力維持他的生命。后來疼痛劇烈，每天要給他打兩針杜冷丁止痛。

父親躺在床上對我說：你都27歲了，還沒有媳婦，我死了以后你們娘倆怎么過。說著說著就轉(zhuǎn)過臉去落淚。我那個時候真的想快點結(jié)了婚，讓父親能在酒泉下閉上雙眼，于是我偷偷找了鄰居去一家提親，卻遭到了拒絕。

父親知道自己的時間已經(jīng)不多了，他讓我攙著他去山上林地，哪一棵樹是我家的，一一指著告訴我，讓我作記號記住。

父親的病情愈發(fā)惡化，已經(jīng)兩個月不能起床了，湯水難進。我給他打針，身上已經(jīng)沒有肌肉了，扎不進去了。

一天，我對父親說：“爸，等你走了我給你立個碑”。他笑了：“那你是好小子”。

1995年8月12日晨，父親竟然坐了起來，吃了兩碗飯一點沒有吐。我可高興壞了，父親也說，我的病好了。

次日凌晨2點多，父親卻撒手人寰，永遠(yuǎn)的離開了我們，他走的時候睜著眼睛，我知道他是惦記著我還沒有房子沒有媳婦。

父親的離去，街坊鄰居哭了很多，都說這么好的人，怎么沒能長壽。

把父親埋葬的晚上，我對大姐說：“爸爸今晚在山上會不會冷啊”！大姐哭了……

三周年的時候，我們?yōu)楦赣H立了墓碑，也是方圓幾十里的第一塊墓碑。

父親的一生，是極其平凡而偉大的一生。雖然他一天書沒有讀過，在那樣的饑寒交迫的年代，靠自己的努力打拼養(yǎng)活了六口之家，兩個姐姐初中畢業(yè)，我和哥哥高中畢業(yè)。如今，他的兩個孫子一個孫女都是一本大學(xué)的學(xué)生，外孫外孫女有的當(dāng)了老板，生活富足。我們晚輩會秉承他的血脈，延續(xù)他的精神，傳承他的品德，不求別的，只求做個好人！

天堂的父親，下輩子你還來做我們的父親！

2017，1，13凌晨3時33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