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

陳高華，1938年3月生，浙江溫嶺人。1960年于北京大學(xué)歷史系畢業(yè)后，分配到中國科學(xué)院哲學(xué)社會科學(xué)部（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前身）歷史研究所工作。目前主要社會兼職有中國史學(xué)會理事、中國元史研究會顧問、中國海外交通史研究會會長等。個人主要論著：《宋元時期的海外貿(mào)易》（陳高華、吳泰），天津人民出版社，1981年?！对蠖肌?，北京出版社，1982年。《中國史稿》第5冊（合著），人民出版社，1983年。《中國古代史史料學(xué)》（合著），北京出版社，1983年等。

元朝宮闈中的后妃、公主是皇族的成員，可以說是婦女中的最高階層，有著特殊的地位。

一

元朝歷代皇帝都有不少后妃。 成吉思汗的“后妃有五百左右，她們是他從各部落中取得的。 若干后妃是他按照蒙古婚禮娶來的，但大部分卻是他征服各國、各部落時虜掠來的”（拉施特《史集》第1卷第2分冊，商務(wù)印書館，1983，85頁）。 成吉思汗后宮有皇后（蒙語稱為“可敦”）稱號的至少有二十馀人（《元史》卷106《后妃表》）。 “但是作為長后與獲得充分尊敏的”只有五人，分別稱為大皇后、二皇后、三皇后、四皇后、五皇后，其中大皇后孛兒帖地位最高。 皇后以下則是為數(shù)眾多的妃子（拉施特《史集》第1卷第2分冊，85—91頁）。 窩闊臺汗“有許多皇后和六十個妃子。 但著名的正后有四人”（拉施特《史集》第2卷，6頁）。 以后諸帝往往亦有數(shù)位皇后，但必有一位大皇后，地位最高，蒙語稱為“也可合敦”。 皇帝的妃子似無固定的名額，是否分等級，缺乏明確的記載。

從現(xiàn)存的記載來看，元朝諸帝的后妃，主要是蒙古人。 但后妃中也有少數(shù)來自其他民族，如高麗、欽察（色目的一種）等。 據(jù)考，元朝宮闈中高麗后妃先后有六人（喜蕾《元代高麗貢女制度研究》，民族出版社，2003，84—85頁）。 大皇后除個別例外，都來自蒙古弘吉剌部。 這是因?yàn)槌杉己沟幕屎筘脙禾鲎院爰莶浚?在成吉思汗統(tǒng)一蒙古的過程中，弘吉剌部是堅(jiān)定的支持者，因此，在建國后，成吉思汗下旨：“弘吉剌氏生女世以為后，生男世尚公主。 ”（《元史》卷118《特薛禪傳》）

與農(nóng)業(yè)民族相比，古代蒙古社會中，婦女有較高的地位，這在宮廷生活中也有所表現(xiàn)。 據(jù)波斯史家記載，在推舉蒙哥汗的忽里勒臺上，蒙哥汗御座的右邊，“宗王們像燦爛群星般地群立”，“在他的左邊， 坐著他的仙女般的后妃們”（《史集》第2卷，商務(wù)印書館，1985，244頁）。 13世紀(jì)中期，前往蒙古的西方教士魯不魯乞在哈剌和林的宮殿里覲見蒙哥汗時，“大汗本人坐在北面一塊高起的地方，因此他可以被每一個人看到。 ……在他的右邊，即西邊，坐著男人們，在他的左邊，即東邊，坐著婦女們”。 “男人們”是“他的兒子和兄弟們”，“婦女們”則是“他的妻子們和女兒們”。 但“只有一位妻子坐在他旁邊，不過，她坐得有他那樣高”（《出使蒙古記》，中國社會科學(xué)出版社，1983，195頁）。 忽里勒臺是決定國家大事的場所，宮殿是舉行重大儀式的場所，女性都可出席。 可見，蒙古宮闈中的女性對政治事件有一定參與的權(quán)利。

元朝有不少皇后、皇太后，在政治上起過極其重要的作用。 在成吉思汗鐵木真崛起和建國過程中，他的母親訶額侖和妻子孛兒帖都扮演過至關(guān)重要的角色。 窩闊臺汗之妻脫列哥那，人稱六皇后，在窩闊臺死后“稱制”五年，成為蒙古國的實(shí)際最高統(tǒng)治者，直到第三代大汗貴由選出為止。 成吉思汗第四子拖雷之妻唆魯禾帖尼， 生下四個兒子：蒙哥、忽必烈、旭烈兀和阿里不哥。 蒙哥和忽必烈分別是蒙古國的第四、第五位大汗，旭烈兀則是伊利汗國的創(chuàng)始者。 蒙哥成為第四代大汗，正是她精心策劃的結(jié)果，汗位從此由窩闊臺家族轉(zhuǎn)移到拖雷家族，開啟了蒙古國歷史的新時代。 忽必烈的皇后察必，“鄂渚班師，洞識事機(jī)之會。 上都踐祚，居多輔佐之謀”（《元史》卷114《后妃列傳一》）。 講的是蒙哥死后，忽必烈與兄弟阿里不哥爭奪汗位，這是忽必烈政治生涯中帶有關(guān)鍵性的事件，而察必在此過程中起了極其重要的作用。 察必“性明敏，達(dá)于事機(jī)，國家初政，左右匡正，當(dāng)時與有力焉”（同上）。 也就是說，她積極協(xié)助忽必烈治理國家，做出了貢獻(xiàn)。 武宗海山、仁宗愛育黎拔力八達(dá)的母親答己，是忽必烈之孫答剌麻八剌的妻子，答剌麻八剌早死。成宗鐵穆耳病死，答己與愛育黎拔力八達(dá)在部分貴族、大臣支持下發(fā)動政變，奪取皇位，并商定兄弟相繼。 在武宗朝是三宮（皇帝、皇太后、皇太子）鼎立，而仁宗朝則形成皇太后與皇帝共治天下的態(tài)勢。 也就是說在武宗、仁宗兩朝，答己在政治生活中都扮演著重要的角色（《元史》卷205《奸臣列傳·鐵木迭兒傳》）。 可以看出，在蒙古國和元朝的政治生活中，皇后、皇太后、太皇太后都有不可忽視的作用。 特別是皇位更迭時，皇后或皇太后、太皇太后有時會扮演決定性的角色。

蒙古族和歷史上其他游牧民族一樣，實(shí)行收繼婚。 成吉思汗的寵妃木格，后來為窩闊臺汗收繼，成為他的三皇后（志費(fèi)尼《世界征服者史》，內(nèi)蒙古人民出版社，1981，282頁）。 拖雷死后，窩闊臺汗曾想將兄弟的遺孀唆魯禾帖尼嫁給自己的兒子貴由，但遭到婉言謝絕（《史集》第2卷，111—112頁）。 可知在蒙古前四汗時代，后妃中亦有收繼現(xiàn)象。但從忽必烈朝起，似已絕跡。

二

早期蒙古大汗的后、妃、公主居住在營帳中。 13世紀(jì)30年代出使蒙古的南宋使臣說：“其居宆廬 （即氈帳）， 無城壁棟宇， 遷就水草無常?！鲙つ舷颡?dú)居前列，妾婦次之，偽扈衛(wèi)及偽官屬又次之。 凡韃主獵帳所在，皆曰窩里陀。 其金帳（柱以金制故名）凡偽嬪妃與聚落群起，獨(dú)曰：大窩里陀。 ”（彭大雅、徐霆《黑韃事略》）“窩里陀”又譯作“斡耳朶”。13世紀(jì)中期， 前往蒙古的歐洲教士報道更為詳盡：“當(dāng)一個韃靼人有許多妻子時，每一個妻子有她自己的帳幕和家屬”，丈夫就在妻子帳幕中輪流生活（加賓尼《蒙古史》，《出使蒙古記》，18頁）。 金帳汗國的創(chuàng)始者“拔都有二十六個妻子，每一個妻子有一座大帳幕，另外還有其他的小帳幕，安置在大帳幕后面供仆役們居住，每一座大帳幕，擁有足足二百輛車子。 當(dāng)他們安置帳幕時，正妻把她的帳幕安置在最西邊，在她之后，其他的妻子按照她們的地位依次安置帳幕， 因此地位最低的妻子把帳幕安置在最東邊。 一個妻子與另一個妻子的帳幕之間的距離，為一擲石之遠(yuǎn)”（魯不魯乞《魯不魯乞東游記》，《出使蒙古記》，113頁）。拔都如此，蒙古大汗的游牧營帳亦應(yīng)如此。 到了第五代大汗忽必烈時代，營建上都（在今內(nèi)蒙正藍(lán)旗境內(nèi)）和大都（今北京），修造華麗輝煌的宮殿，實(shí)行兩都巡幸制度。從忽必烈時代起，后、妃主要生活在大都和上都的宮殿中，過著極其奢侈的生活，有大量的宮女、宦官為她們服務(wù)。 忽必烈時代訪問中國的旅行家馬可·波羅說：“四婦 （指忽必烈的四位皇后— —引者）各有宮廷甚廣，各處至少有美麗侍女三百，并有勇武侍臣甚眾，及其他男女不少，由是每處合有萬人。 ”（《馬可·波羅行紀(jì)》，上海書店出版社，2001，198頁）

元朝后妃在經(jīng)濟(jì)上享有特權(quán)。 元朝設(shè)有若干專為宮闈日常生活服務(wù)的機(jī)構(gòu)，主要有“掌供玉食”的宣徽院，“掌成造金玉珠翠犀象寶貝冠佩器皿，織造刺繡段匹紗羅，異樣百色造作”的將作院等（《元史》卷88《百官志三》、卷89《百官志四》）。 元朝的制度，“凡諸王及后妃、公主，皆有食采分地”（《元史》卷95《食貨志三·歲賜》）。 所謂“食采分地”，即分封制度。 凡享受封地及封戶的后妃、宗室稱為“位下”，貴族、功臣稱為“投下”。 “中宮（皇后）位下”擁有大量資產(chǎn)，有巨額的收入。 元朝中央設(shè)有 中 政 院 ，秩 正 二 品 ，“掌 中 官 財 賦 、營 造 供 給 ，并 番 衛(wèi) 之 士 ，湯 沭 之邑”。 中政院之下分設(shè)若干機(jī)構(gòu)管理分布在全國各地的各種資產(chǎn)和勞動者，“以其賦盡歸中官”。 其中如翊正司，“掌怯憐口民匠五千馀戶，歲辦錢糧造作，以供公上”。 又如管領(lǐng)大都等路打捕民匠等戶總管府，管轄人戶一萬五千有奇。 管領(lǐng)本位下怯憐口隨路諸色民匠打捕鷹房都總管府，“掌怯憐口二萬九千戶， 田萬五千馀頃， 出賦以備供奉營繕之事”。 中政院系統(tǒng)內(nèi)最龐大的機(jī)構(gòu)是江浙等處財賦都總管府，“掌江南沒入貲產(chǎn)，課其所賦，以供內(nèi)儲”（《元史》卷88《百官志四》），這是武宗至大元年（1308）“以沒入朱清、張瑄田產(chǎn)隸中宮”而專門設(shè)立的。 朱、張二人原是海盜，降元后經(jīng)營海運(yùn)，富可敵國。 僅松江一地，沒收朱、張地土交納國家的稅糧即達(dá)十馀萬石之多，地租收入可想而知（王艮《議免增科田糧案》，《〔正德〕松江府志》卷6《田賦上》）。 隸屬于“中宮”的還有管領(lǐng)諸路怯憐口民匠都總管府，“至元七年， 招集析居從良還俗僧道，編籍人戶為怯憐口，立總管府以領(lǐng)之。十四年，以所隸戶口善造作，屬中宮”（《元史》卷89《百官志五》）。此外，元朝還設(shè)有江淮等處財賦都總管府，這是滅南宋后，“以宋謝太后、福王所獻(xiàn)事產(chǎn)，及賈似道地土、劉堅(jiān)等田，立總管府以治之”（同上）。 其隸屬關(guān)系先后有變化，后來隸屬于皇太后位下。 “大抵財賦之隸東朝者，不總于大農(nóng)，而使數(shù)官歲集楮泉三百馀萬緡、米百馀萬石于江淮數(shù)千里之地，其責(zé)亦劇矣”（陳旅《江淮等處財賦都總管府題名記》，《安雅堂集》卷8）。 “東朝”指皇太后宮，江淮總管府每年收入中統(tǒng)鈔三百馀萬貫，米百馀萬石。 綜上所述，可知元朝皇后位下、皇太后位下的貲產(chǎn)是極其龐大的。 這在中國歷史上是罕見的。

三

元朝還有一種奇特的制度，即前朝皇后的斡耳朶。 成吉思汗的正妻都有自己的營帳，即“斡耳朶”，有四大斡耳朶。前面提到，成吉思汗最受尊敬的有五位皇后，分別主持四大斡耳朶，其他后妃分屬四大斡耳朶（《元史》卷106《后妃表》）。成吉思汗死后，四大斡耳朶繼續(xù)存在，而且受到歷朝皇帝的優(yōu)遇，蒙哥汗朝分封中原戶口、世祖朝增封江南民戶，太祖四大斡耳朶都在受封之列，以后諸帝沿襲這一制度。 如世祖亦有四斡耳朶，分別由他的幾位皇后掌管；成宗時，世祖四斡耳朶都分封民戶。 成宗、武宗、仁宗、英宗、明宗的皇后亦都有斡耳朶，元朝政府設(shè)有專門機(jī)構(gòu)管理這些斡耳朶。如長慶寺“掌成宗斡耳朶及常歲管辦禾失房子、行幸怯薛臺人等衣糧之事”；長秋寺，“掌武宗五斡耳朶戶口錢糧營繕諸事”；承徽寺，“掌答里麻失里皇后位之事”，答里麻失里是仁宗的皇后；長寧寺，“掌英宗速哥八剌皇后位下戶口錢糧營繕等事”；寧徽寺，“隸八不沙皇后位下”，八不沙是明宗的皇后，這些機(jī)構(gòu)都是正三品（《元史》卷90《百官志六》）。此外還有長信寺，置于大德五年，“領(lǐng)大斡耳朵怯憐口諸事”，似指世祖斡耳朶（同上）。每個斡耳朶都有大量財產(chǎn)，擁有屬于自己的分地、封戶。 太祖、世祖的斡耳朶，可以征收五戶絲（北方）、戶鈔（南方），每年都有固定的“歲賜”（銀和絲織品）。 以太祖大斡耳朶為例，“歲賜，銀四十三錠，紅紫羅二十匹，染絹一百匹，雜色絨五千斤，針三千個，段七十五匹，常課段八百匹。 五戶絲，乙卯年，分撥保定路六萬戶。 延祐六年，實(shí)有一萬二千六百九十三戶，計絲五千二百七斤。 江南戶鈔，至元十八年，分撥贛州路二萬戶，計鈔八百錠”（《元史》卷95《食貨志三·歲賜》）。成宗以下歷朝的斡耳朶雖不如太祖、世祖斡耳朶收入之多，但亦相當(dāng)可觀。元文宗至順元年（1330）八月，“中書省、樞密院、御史臺言：‘臣等比奉旨裁省衛(wèi)士，今定……累朝舊邸宮分饔人三千二百二十四人，當(dāng)留者千一百二十人。媵臣、怯憐口共萬人，當(dāng)留者六千人’”（《元史》卷34《文宗本紀(jì)三》）?！袄鄢f邸宮分”，即列朝皇后斡耳朶。 “饔人”指從事烹調(diào)者，即廚師?！半舫肌敝概慵薜娜藛T?！扒討z口”是家奴。 文宗時代，列朝斡耳朶直接統(tǒng)屬的以上三類人員即達(dá)一萬三千馀人，精簡后尚有七千馀人，其組織之龐大是很驚人的。

詩人楊允孚記每年上都開平大聚會時寫道：“先帝妃嬪火失房，前期承旨達(dá)灤陽。 車如流水毛牛捷，韂縷黃金白馬良。 ”下注：“火失，氈房，乃累朝后妃之宮車也”（《灤京雜詠》卷下），即指累朝斡耳朶而言。由詩人描寫可以看出累朝斡耳朶聲勢之盛，實(shí)際上反映了其經(jīng)濟(jì)實(shí)力之雄厚。 另有記載云：“火室房子，即累朝老皇后傳下宮分者。 ……國言火室者，謂如世祖皇帝以次俱承襲皇后職位，奉宮祭管斡耳朶怯薛、女孩兒，關(guān)請歲給不闕。 ”可以相印證。 到元末順帝朝，有“十一室（宮）斡耳朶”之說，但具體已難細(xì)考（熊夢祥《析津志輯佚》，北京古籍出版社，1983，217—218頁）。

四

皇帝的女兒稱為公主。 “元室之制，非勛臣世族及封國之君，則莫得尚主”（《元史》卷109《諸公主表》）。 公主下嫁的“勛臣世族”，主要是蒙古族中的弘吉剌部、亦乞列思部、汪古部等部首領(lǐng)，“封國之君”主要是高麗、畏兀兒等部君主。 宗室之女亦稱公主，這是元朝特有的制度：“秦漢以來，惟帝姬得號公主，而元則諸王之女亦概稱焉，是又不可不知也。 ”（《元史》卷109《諸公主表》）宗室之女的婚姻常由皇帝指定，嫁給蒙古或色目權(quán)貴。 例如，忽必烈時期，畏兀兒亦都護(hù)火赤哈兒的斤入朝，“上嘉其功，錫以重賞，妻以公主曰巴巴哈兒，定宗皇帝之女也”。 火赤哈兒的斤戰(zhàn)死，忽必烈其“賜〔其子紐林的斤〕金幣巨萬，妻以公主曰不魯罕，太宗皇帝之孫女也。主薨，又尚其妹曰八卜叉公主”（虞集《高昌王世勛之碑》，《道園學(xué)古錄》卷24）。欽察人創(chuàng)兀兒與北邊諸王交戰(zhàn)有功，武宗“命尚雅忽禿楚王公主察吉兒”（虞集《句容 郡王世績碑 》，《道園學(xué)古錄》卷23）。文宗以權(quán)臣伯顏功大，“特命尚世祖闊闊出太子女孫曰卜顏的斤”（《元史》卷138《伯顏傳》）。

在眾多元朝公主中，有兩位是值得特別重視的。 一位是太祖成吉思汗之女阿剌海別吉，她“明睿有智略，車駕（指成吉思汗— ——引者）征伐四出，嘗使留守，軍國大政，咨稟而后行，師出無內(nèi)顧之憂，公主之力居多”（《元史》卷118《阿剌兀思剔吉忽里傳》）。 據(jù)出使蒙古的南宋使臣
說，“其國（白韃靼，即汪古部— —引者）乃韃主成吉思之公主必姬權(quán)管國事。 ……有婦士數(shù)千人事之，凡征伐斬殺皆自己出”（趙珙《蒙韃備錄》）。 “必姬”即別吉。 成吉思汗每次出征，都要率諸子同行，“留守”后方的重任，就交給阿剌海別吉負(fù)責(zé)，因而號稱“監(jiān)國公主”。 她在大蒙古國初期政治生活中起過重要作用，后人稱頌她“神明毓粹，智略超凡，決生運(yùn)籌， 凜有丈夫之風(fēng)烈”（程鉅夫 《追封皇高祖姑趙國大長公主制》，《雪樓集》卷3）。 元朝中期有一位公主祥哥剌吉，是武宗海山、仁宗愛育黎拔力八達(dá)的同胞姐妹，受封為魯國大長公主，她的女兒是文宗的皇后。 因此，祥哥剌吉在朝廷中備受尊崇，她曾兩度遣使祭祀孔廟。她喜愛中原傳統(tǒng)的書畫藝術(shù)，收藏了前代和元代書家和畫家的大量作品。 英宗至治三年（1323）三月，“魯國大長公主集中書議事執(zhí)政官，翰林、集賢、成均之在位者，悉會于南城之天慶寺。 ……酒闌，出圖畫若干卷，命隨其所能，俾識于后。 禮成，復(fù)命能文詞者，敘其歲月，以昭示來世”。 這是一次以女性作主人的文人雅集，參與者大多是當(dāng)時有名的學(xué)者、詩人。 在宴會之馀，魯國大長公主拿出自己收藏的書畫，請與會者題跋（袁桷《魯國大長公主圖畫記》，《清容居士集》卷45）。 這次雅集，是元代文化史上的一件盛事。 祥哥剌吉的收藏品上，鈐有“皇姊珍玩”、“皇姊圖書”印，有些一直流傳至今。 傅申《女藏家皇姊大長公主— —元代》（臺北《故宮季刊》第13卷第1期）、姜一涵《元代奎章閣及奎章人物（臺 北 聯(lián) 經(jīng) 出 版 事 業(yè) 公 司 ，1981） 第1章 第2節(jié) “元 宮 廷 藝 術(shù) 的 播 種者— —魯國大長公主祥哥剌吉”對此有所論述。 祥哥剌吉是一個蒙古女性，卻能鐘情于書畫收藏，在藝術(shù)史上自有其值得重視的地位。

公主亦有“食采分地”。 從成吉思汗時代起，蒙古統(tǒng)治家族世代與幾個“勛臣世族”通婚，凡是嫁給汪古部首領(lǐng)的公主都享有趙國公主的稱號，凡是嫁給弘吉剌部首領(lǐng)的公主都給有魯國公主的稱號，凡是下嫁亦乞烈思的公主稱為昌國公主，凡是下嫁弘吉剌部支系赤窟及其后人的公主均稱鄆國公主。 窩闊臺汗滅金以后，在“丙申年”（1236）向貴族功臣分封中原民戶，其中“趙國公主位”、“魯國公主位”、“昌國公主位”、“鄆國公主位”共分撥九萬二千馀戶，征收五戶絲。 全國統(tǒng)一以后，又分撥江南民戶，四公主位下共十三萬四千戶，征收戶鈔（《元史》卷95《食貨志三·歲賜》）。據(jù)記載，“丙申年”分封的民戶共七十六萬左右，成吉思汗諸子、諸弟所得份額最大，但諸公主所占比例亦是相當(dāng)可觀的。這些公主位下的分封所得，便由后代得到同一稱號的公主繼承。以后歷朝對公主仍不斷分封土地、人民。例如，蒙哥汗之女獨(dú)木干，嫁給汪古部首領(lǐng)，“丁巳年分撥平陽一千一百戶”?！岸∷饶辍?是蒙哥汗七年（1257）。元朝滅南宋后又得到江南一千四百戶，計戶鈔五十六錠（同上）。魯國大長公主祥哥剌吉，是武宗海山的妹妹，至大二年（1309），武宗賜給她平江（今江蘇蘇州）稻田一千 五百頃（《元史 》卷118《特薛禪傳》）。“中宮”位下和歷朝皇后的斡耳朶、公主位下，實(shí)際上都是特殊的封建領(lǐng)主（《元史》卷106《后妃表》）。

收繼婚亦見于公主婚姻中。 上述阿剌海別吉在丈夫死后，曾幾次改嫁 （周清澍 《汪古部與成吉思汗家族世代通婚關(guān)系》，《元蒙史札》，132—140頁）。 魯國大長公主祥哥剌吉受中原傳統(tǒng)文化感染，丈夫死后守節(jié)不嫁，元文宗下令表彰說：“蚤寡守節(jié)，不從諸叔繼尚?！闭f明直到元代中期，公主婚姻中收繼婚仍是流行的（《元史》卷33《文宗本紀(jì)二》）。

轉(zhuǎn)引自：《文史知識》2009年11期 “文史百題”，特此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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