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北宋真宗年間,汴梁地區(qū)遭遇多年不遇的大雨。這雨一下就是半個月,導(dǎo)致汴水漲溢出岸,淹沒了從京師到鄭州的道路,也淹沒了不少沿途的農(nóng)田和房屋。水患導(dǎo)致四野號哭一片,外地物資無法轉(zhuǎn)運到汴梁地區(qū),一時四處缺衣少食,災(zāi)荒蔓延,許多貧苦人家已經(jīng)斷炊。朝廷為了救荒,硬性要求各家各戶“分房減口”出外逃荒。 這是古代歷朝官府采用的傳統(tǒng)的救荒政策之一,由于糧食運輸困難、成本巨大,因此當(dāng)某地災(zāi)荒發(fā)生時,朝廷的對策一般都是將災(zāi)區(qū)人口調(diào)到外地去“乘熟就食”,也就是組織災(zāi)民往外地逃荒要飯,以度饑年。 汴梁西關(guān)義定坊居住著劉天祥、劉天瑞兩兄弟,都已經(jīng)成婚。雖父母都已過世,兩兄弟尚未分家。平日里以在西城外開個蒸饃鋪兼賣茶水為生。哥哥劉天祥娶妻楊氏,小劉天祥5歲,還沒有生育,只有一個楊氏帶來的“拖油瓶”女兒“丑妞”;弟弟劉天瑞娶妻張氏,生育有一個兒子,已經(jīng)3歲,名叫“安平”。因這兩兄弟都已30出頭了,才得了這么一個有劉氏血緣的男娃娃,劉家人很高興,把他當(dāng)個寶似的看待。平日里,爹媽還有大伯,不時為孩子買吃的穿的外,還和本村的李社長的女兒“寶姬”指腹為婚。當(dāng)一家人正在期望著新的生活蒸蒸日上時,不想一場大雨讓老百姓一下跌入谷底。災(zāi)荒一來,老百姓活命都難,哪有生意可做?正在劉家人發(fā)愁的時候,朝廷下發(fā)文告,指令各村各戶要分戶減口,以應(yīng)救荒,而且地保領(lǐng)著府役三天兩頭上門催促劉家快做決斷。劉天祥思考了一天,決定以大哥身份要守祖護(hù)墳,要弟弟劉天瑞全家外出“趁熟”。 這天下午,劉天祥把弟弟叫到面前,他說了自己的想法:“二弟,如今官府催得緊,我想來想去,你嫂子身子骨不好,丑妞又是個女娃,多有不便,我嘛,身為劉家長子,還要守祖護(hù)墳,年歲也大了你8歲,手腳也沒有你利索。相比之下,只好委曲你跟弟妹和侄兒3口,到外地‘乘熟就食了……” 劉天祥是個為人誠實的人,心想,父母去世后,哥哥撫養(yǎng)自己,供我讀了4年書,還為自已娶妻成家每天操持家事,很辛苦,而且大哥平日對咱也不薄,于是一口答應(yīng)下來。 這事定下后,哥哥當(dāng)夜就請來街坊,還立下兩紙“合同文書”。他聲明道:“我家兄弟要到外地‘乘熟就食了,臨行前,今將此事說明,應(yīng)有的莊田物件房廊屋舍,都在這文書上,不曾分另。兄弟三二年歸家便罷,若兄弟10年5年回來時,家業(yè)也是共享,這文書便是大見證。常言說,在家天天好,出門時時難。為防不測,特請親家李社長和當(dāng)?shù)乇U荜柕絹?,做個見證人,隨書畫上名字?!闭埖降慕址欢颊f劉天祥想得周全。 這份“合同”是有騎縫記號的一式兩份的書面文件,劉氏兄弟的這份合同文字寫道: “汴梁東京西關(guān)義定坊住人劉天祥,弟劉天瑞,幼侄安平,則為六科不收,奉上司文書,分房減口,各處趁熟。有弟劉天瑞,自愿將妻帶子,他鄉(xiāng)趁熟。一應(yīng)家私田產(chǎn),不曾分另。今立合同文書二紙,各收一紙為照。立文書人劉天祥同親弟劉天瑞,見證人保正周陽、街坊李社長?!?/p> 劉天瑞收了一紙“合同文字”,帶了老婆孩子,次日就隨大隊人馬逃荒到了潞州高平縣下馬村。在當(dāng)?shù)毓俑氖鑼?dǎo)和關(guān)照下,他們在下馬村的“張家客店”暫住。這下馬村,雖是一個小村,但因在官道路邊,村邊是條小河,河上有條石拱橋,是通行縣城必經(jīng)之路,路的兩邊自發(fā)形成一條不長的小街道,日雜百貨、漿漆鋪房、茶館飯鋪樣樣都有,酷似一個小鎮(zhèn),過往行人很多,客店生意倒也不錯。客店老板張秉良,因見劉天瑞是個讀書人,收留他在店房中安下身,心想待劉天瑞安歇幾日,精神緩過來時,讓他當(dāng)個幫手,做些記賬的活兒。 誰知,這劉天瑞夫婦平日也只是蒸蒸饃頭、賣賣茶水,沒有經(jīng)歷過風(fēng)吹雨打的長期煎熬,身子骨也不甚健壯,因一路跋涉顛簸,饑一餐飽一餐,又到異鄉(xiāng),水土不服,剛到便染成疾病,一臥不起。幸而張秉良對他們有好感,為兩口兒請醫(yī)服藥,每日飯食也供應(yīng)個兩餐三茶的。怎奈劉天瑞夫妻命薄,待了半個多月,病情無減,不久先后去世。 張秉良和渾家郭氏按照劉天瑞遺言,收留了3歲的劉安平,認(rèn)做義子,沒有給他易名。張秉良見這小孩子長得很可愛,又十分聰明,便自小教他讀書。過了15年,劉安平已經(jīng)成了18歲的大小伙。眼見義子成人,張秉良就著手為他這個義子張羅婚姻的事兒。有不少人給劉安平提親??墒且c提親的姑娘拼寫八字時,他才想起當(dāng)年忘了向劉天瑞夫妻詢問安平的生辰八字。唉!人生如梭呀!一晃眼,十幾年過去了。當(dāng)時沒有想起向劉天瑞夫妻詢問安平的生辰八字,難道這是上天注定,最終是要我把這劉安平歸還他老劉家嗎?想到這里,張秉良才告訴安平原委。 劉安平一聽自己老家在汴梁東京西關(guān)義定坊,起初不信,經(jīng)過張秉良的解說,劉安平漸漸信了,隨后思量多日,于是生出認(rèn)祖歸宗的想法。張秉良早有思想準(zhǔn)備,也沒有阻攔,還把劉安平幼兒時父母給他定過娃娃親的事也說了,并說對方女孩子名叫寶姬。 劉安平準(zhǔn)備好行李,給張秉良和渾家郭氏磕了幾個頭,背負(fù)了父母的骨殖,趕回老家東京汴梁,打算給父母入土為安。 二 在家鄉(xiāng),劉天祥和渾家楊氏住家養(yǎng)身,毫發(fā)無損,眼見兄弟一去10多年不見回還,想必是全家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于是,他們將大家庭的財產(chǎn)獨吞,營運有加。災(zāi)荒過后,他們的蒸饃鋪生意又老樹發(fā)新,生意一年好過一年。后來,他們又開了個典當(dāng)鋪,這家私財產(chǎn),就像火焰似的往上高漲起來。楊氏帶過來的女孩兒,如今招了個女婿。一家人,日子過得是順風(fēng)順?biāo)凶逃形丁?/p> 當(dāng)劉安平到了家門,恰好劉天祥不在家,楊氏接待他。安平說明來意,楊氏大驚失色。她心想:“我日夜期望安平不要回來,天天怕安平來認(rèn),真是怕啥就來啥。如今他站在我面前,我若認(rèn)下他是侄兒,這家私財產(chǎn)大半都是他的,我那女兒女婿只好睜著眼看他安平白占一房家財,真是白操勞這些年了!”如此一想,心像被刀割一樣痛。想到這里,楊氏眼一瞪說:“哪里來的野人,看我家住汴梁西關(guān),也算京畿人家,突生歹意,想要來我家認(rèn)宗親,圖謀財產(chǎn)謀取個戶口。你言與我有親,有何證據(jù)?若是故意蒙混,我勸你快滾,小心我報官!” 劉安平說:“伯母,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我是你親親的侄兒哩,不是冒認(rèn)宗親,我有合同文書為證?!?/p> 楊氏說:“什么合同文書?”安平道:“就是當(dāng)年‘乘熟就食離家時,我爹與大伯訂立的合同文書?!?/p> “眼見為真,空口無憑!拿來合同文書我看真假?!睏钍弦獎财匠鍪疚臅鴣碜C明。劉安平一聽,暗想俺又不是冒充的,還怕檢驗不成,就拿出文書。楊氏順手就拿了過去,看都不看,一下揣進(jìn)懷里,然后板起臉說:“來人,把這小子轟出大門外。” 店伙計遵令把劉安平扭住胳膊,推出門外,關(guān)上門,不再認(rèn)親。 劉安平只好在大門口等到劉天祥回家。他將劉天祥攔住,說明來意。劉天祥也吃了一驚,想不到弟妹已故,侄兒還在人世!想起當(dāng)年舊事,他頗有些感慨,面對如今比他還高出半頭的劉安平,劉天祥又驚又喜,又喜又憂。他仔細(xì)看了安平幾眼,當(dāng)年的3歲小兒,已變成如今的大小伙,多年不見也實難認(rèn)出真假。他要安平出示證明,安平說合同文書已經(jīng)給了伯母,伯母拿了合同書藏下,卻將他轟了出來,不再相見。 劉天祥聞言已略知一二,就把安平帶回家,與楊氏對證。楊氏斷然否認(rèn):“真是一派胡言,我若見你那文書,讓我全家害疔瘡。野小子,看我家住汴梁西關(guān),就想認(rèn)親謀取個京畿戶口。別做夢了,快滾!”劉安平見伯母堅決不認(rèn)他,只得對劉天祥說明:“伯伯,您侄兒不要家財。我們流落異鄉(xiāng)心里難受,樹高千丈葉歸根哩,我這次回來,就想要傍著祖墳,埋葬了俺父母這兩把兒骨殖,讓父母歸了祖籍,我便離去。”楊氏一聽,怕劉天祥發(fā)慈善心認(rèn)下侄兒,心想,不能讓這小子纏上了,更不能讓他有喘息的機(jī)會。想到這里,操起一根木棒,從背后將安平一陣亂打,腦袋被打破,血流滿面。楊氏又讓伙計把安平趕出了門去。 楊氏打走了安平后,又教訓(xùn)起丈夫道:“劉天祥啊劉天祥,你活了多半輩子是白活了!那么多好米好面,都讓你給糟蹋了!” 劉天祥一聽就來氣:“你看你這女人,張嘴就是血口噴人!我老劉是謹(jǐn)慎人,勤勞持家,如今也算家道殷實,我咋是白活了?” “都是你這老不懂事的,把個野小子帶到家里來,難不成你要把家財分給他,你一家大小去喝西北風(fēng)嗎?告訴你,別想認(rèn)下這野小子!別說他是假的,就是劉家的真脈骨肉,有我在,他也進(jìn)不了這個門。你就死了相認(rèn)這個心!往后,也不許你再見他一面。休要生出憐憫之心,再惹出事端來。你放老實點,如果你跟我唱對臺戲,女兒女婿可都跟我是親的,等你老了,我讓她們不管你的死活!咋樣做,你可要掂量著辦!” “你!你!”劉天祥吱唔幾句,心里怕了?!昂冒?,隨你的便?!彼讌f(xié)了。 劉安平在劉家門口痛哭了一陣,眼見天快黑了,只好離開,到前面不遠(yuǎn)處的城隍廟里借宿了一夜。 次日天亮后,劉安平不死心,心想,劉天祥畢竟是自家的大伯,雖然伯母堅決不認(rèn)我,可昨天大伯有些想認(rèn)的意思,我何不等在他家門外,等大伯出來了,我再好好跟他說說,讓他把我的合同文書要出來,或許這事能成呢。打定主意,他又等在劉家大門外。一會兒,劉天祥出來了,他趕緊迎上去。劉天祥一看是安平,趕緊把他拉到一棵樹下,他從身上摸出一錠銀子說:“孩子!這點錢你拿上,找個客棧住下,明日我再多帶點銀子給你,你還是回到你原來的家去吧。你大娘厲害著呢,我也是無奈。先放下認(rèn)宗這個心思,你先回去,過一兩年,等你大娘松懈了戒備,有機(jī)會了,我找到你那個文書了,再談?wù)J宗這件事?!?/p> 安平一聽大伯這樣說,有點失望,不要大伯的銀子。大伯硬把銀子往安平懷里塞。就在這時,只聽一聲叫喊:“唉喲!好嘛,你們竟合伙偷我家銀子呢!”楊氏突然出現(xiàn)在他們身邊。劉天祥一驚慌,銀子掉在了地上。楊氏搶過了銀子,然后順手折了樹上的一根樹枝,朝劉天祥和安平亂打,邊打邊說:“老不死的!昨日姑奶奶的話都白說了!真是吃里扒外的蠢貨!” 劉天祥和安平身上各挨了幾下。劉天祥對安平說:“孩子,趕快走,不然吃虧。我要做事去了?!闭f著,趕緊跑開了。安平有點犟,雖然挨了打,卻沒跑。 楊氏看見男人跑了,又把劉安平罵了幾句,說不滾,還有好受的呢,丟下樹枝回家去了。 劉安平想到自已的遭遇,又傷心地流起眼淚來。這時,一個中年男人走過來了。事情這時發(fā)生轉(zhuǎn)折了,他正好遇見當(dāng)年合同文書的見證人,也就是他的訂婚岳父李社長,只是劉安平不認(rèn)識他。李社長看到小伙子在流淚,問明情況,得知是劉天瑞的孩子,而且他父母已經(jīng)故去,只有安平這娃兒還活著,如今回家認(rèn)宗未果還遭遇打罵。為了證實眼前的人真是劉天瑞的孩子,李社長便說:“你既是劉天瑞的兒子,可知兒時父母為你訂過一門娃娃親的事?對方姓甚名誰?” 劉安平一聽,忙說:“有這回事。我的對象姓李,名喚寶姬?!?/p> 李社長聽對方回答無誤,證實了劉安平的身份。這李社長還不到50歲,猶處壯年,筋骨尚健,十分氣憤,他“啪”的一聲在旁邊的樹干上拍了一下:“如此無情,簡直混賬透頂!”他讓劉安平原地等著,他替安平到劉家去交涉。 李社長上前用力拍打劉家的門。剛好楊氏一人在家,她開了門,見是李社長,便放他進(jìn)去。她聽完李社長的來意,便笑容滿面說:“哎呀!李社長風(fēng)風(fēng)火地來我家,我當(dāng)是啥事呢!社長莫急,我正巧煮了些豬頭肉,待我炒上幾碟菜,再溫一壺酒,咱喝幾杯暖和一下身子,再細(xì)說此事不遲。”說完,直朝李社長眨眼睛,獻(xiàn)媚態(tài),還把胸脯挺了挺,伸手去想拉李社長的手。要知道,這楊氏如今也不過40歲出頭,頗有幾分姿色,又加之日子過得滋潤,養(yǎng)得是皮白肉嫩的,也算是半老徐娘,風(fēng)韻依然。 李社長一見楊氏如此言行,知她要耍詭計,便退后幾步,站著說:“我事兒多,顧不上喝酒。我只想聽你說明一下,你侄兒劉安平回來了,你可愿意認(rèn)他歸宗?為啥扣了他的文書?”楊氏沒回答,朝李社長招招手說:“你過來,我有話說。我會吃了你呀!看你那個樣子?”然后迅速進(jìn)房間從抽屜里取出一錠銀子,出來直往李社長懷里塞:“社長莫嫌棄,這10兩銀子,社長拿去好好買幾壇酒去?!崩钌玳L見楊氏如此,急忙把她的手擋開:“楊氏,你這是何意?我可不是來要昧心錢的!休要這樣!” 楊氏見李社長軟硬不吃,臉露慍色:“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真是榆木疙瘩,死不開竅!誰要你來管老娘的家事!”她一口咬定,沒有拿過劉安平提交證明的合同文書,并揚言說,事隔多年,二弟一家早就全死了,就是現(xiàn)在有文書,也不定是有人拿合同文書來冒認(rèn)。也就是說,她見不到劉天瑞本人,堅決不認(rèn)劉安平這個侄兒。 李社長知道楊氏不會隨便屈服,氣哼哼地出來。這一陣子李社長的妻子季氏跟女兒李寶姬一同去商丘娘家探親去了,只有李社長一人在家。他讓劉安平將他爹媽的兩把骨殖,暫且安放在李社長家里的祖墳邊,決定要帶劉安平去官府告狀。正巧包拯去西延邊賞軍回還,走到這汴梁西關(guān)里,于是兩人趕緊攔轎喊冤。 包公見有人喊冤,大致詢問了一下事情經(jīng)過,接了這個案子,讓他倆回去等消息。 三 楊氏原本想收買李社長,讓他不要管安平的事,可李社長一點不跟她配合,還把劉安平接到家里住下,并且向包公報了案,她心里很不暢快。幸虧包公沒見動靜,但是,這事只要劉安平四處跳騰,遲早要水落石出的。怎么辦?她想來想去,想到安平住在李社長家里,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找個機(jī)會,把安平這小子報銷了……如此一來,安平出了事,既少了對手,又給李社長家安上個謀害人命的罪名,真可謂一石二鳥! 楊氏經(jīng)過幾天的觀察,發(fā)現(xiàn)李社長經(jīng)常外出辦事,而季氏和女兒也沒在家,只有安平一人呆在李家沒出過門,正是好機(jī)會。 這天,楊氏發(fā)現(xiàn)李社長又出門了,便到附近的點心鋪買了一包點心,回家做了點手腳,然后找來一個在附近玩耍的9歲孩子。這孩子名叫毛桃,母親早亡,父親毛五更給人打短工,經(jīng)常在外邊忙到晚上才回家。這孩子無人照管,成天在街邊閑逛,街坊們大多認(rèn)得他。楊氏塞給毛桃5文錢,讓他去敲開李社長家的門,把點心交給里面的人。楊氏附耳對孩子嘀咕幾句,孩子就拿著點心去了李家門口。 孩子去敲李家大門,劉安平開了門。小孩子說:“李社長說今天辦事要到黃昏才回家,怕你在家餓了,就買了包點心,讓我給你送來?!?/p> 劉安平一聽是李社長托人捎回來的,心里十分感激,便接過點心,回到屋里。藏在暗處觀察動靜的楊氏,見目的達(dá)到,悄悄溜走回家去了。 劉安平剛回屋坐下,心想未來岳父李社長真是對我關(guān)心備至,往日他也出去,有時回來也晚,竟然沒有怕我餓到,為啥今天就特別周到呢?難道他發(fā)了小財不成?正這樣琢磨著,不想李社長回來了。劉安平把他托人送點心的事一說,李社長驚訝道:“我沒有托人送點心回來??!”那這個好事是誰做的?劉安平說:“是一個孩子,穿著個藍(lán)布衫,渾身臟兮兮,一手拿著一個雞毛撣子。他把東西交給我后,搖著雞毛撣子,‘得得得地騎著‘馬跑了?!崩钌玳L一聽,知道那孩子就是街頭的玩童毛桃。 李社長和劉安平都覺得這事有點蹊蹺。 李社長把點心打開,取出一個點心扔給了他家的貓兒。不想貓兒吃了點心,過一會就死了。李社長見此情形,心中大驚,頓時明白了。幸而他今天早點回家了,不然……李社長想到這里,就把那包點心認(rèn)真包扎好了,放在一邊。 劉安平聽從包公的吩咐,回李家等著消息。誰知一等10天,沒有動靜。直到第13天后,才傳劉安平去堂上回話。原來,這些天,包公為的是要差人去潞州高平縣下馬村,尋找那客店老板張秉良及鄰居調(diào)查取證,經(jīng)調(diào)查后,心中已明鏡似的。 開庭審理后,包公先問劉天祥,可認(rèn)得安平這個侄兒?劉天祥說有證據(jù)就認(rèn),沒證據(jù)無法相認(rèn)。包公讓楊氏交出文書,楊氏依舊說:“大老爺,民婦并不曾見過什么文書,若見過合同文書,我就害眼疼病。民婦若有假話,讓我嘴爛出血?!?/p> 包公說:“此言當(dāng)真?”楊氏說:“真的很呢。民婦敢到大佛寺去賭咒立誓呢。” 包公聽了這話,道:“既如此,本官信你一次?!苯酉聛砻畎财剑骸凹热贿@劉天祥和你劉安平不是親人,劉安平,你與我揀一根大棒子,拿下那老兒,著實狠打,也可報你前幾日被他家人打傷之仇。” 劉安平驚愕地看看包大人,不忍心下手,說:“大人,我真是他親侄子,又不爭什么家財。我本為行孝而來,未能如愿,如今怎么忍心生忿,以小欺長弄出忤逆之事惹愧而歸?恕小民不能從命?!?/p> 包公道:“嗯,既無證書,又說是親侄,這樣看來,這小廝明明想對劉家示好,要混賴劉家家私財產(chǎn),認(rèn)親想謀取個京畿戶口哩。著實是個假的,看起來人雖年輕,卻還有點小小心計。來人,把他拿下。押送死囚牢里去。退堂?!本土钊税褎财酱髁诵碳希P(guān)押起來。 楊氏回家后正在歡天喜地,又趁勢把劉天祥羞辱一番:“劉天祥啊劉天祥,還是你老婆我有能耐吧?要不是我在大堂上腰板挺得直,牙關(guān)咬得緊,巧舌直辯,堅決不松口,不留把柄,這包黑子才沒了辦法。不然,但憑你那個天上掉下個屁,就會嚇你一跤的熊樣,那小子可就分得你一半家業(yè)了?!?/p> 劉天祥一聽就來氣:“你看你這女人,張嘴不是血口噴人,就是氣勢洶洶,氣焰熏天!明明是昧心做事,還洋洋得意哩!別忘了,包公可不是好糊弄的老爺,說不定,后面還有麻煩事兒哩?!?/p> 四 果然,第二天早上衙役張千來到楊氏家,是來傳話的,說是“那劉安平關(guān)在牢里發(fā)起病來,有八九分重哩。包公震驚不已,要衙役去查驗,原來劉安平太陽穴被他物所傷,觀有青紫傷痕,經(jīng)驗,是個破傷風(fēng)的病癥,還未能診治,今早已死了。有人控訴你前幾日棍棒打過他?!9贾贫纫?guī)定:有傷害行為的,要保辜兩旬,20天之內(nèi)受害人死亡的,加害人作為殺人罪處罰。楊氏,你還撇不開關(guān)系,故而老爺要你上衙門去回話。” 楊氏被傳到了衙門,包公訊問道:“楊氏,本官再問一次,你與劉安平是親屬關(guān)系嗎?”楊氏回答:“俺與他無親屬關(guān)系。老爺,上一次我不是已經(jīng)說過了嗎?” 包公說:“今天是今天,上回是上回。我再問你一遍,你倆若是親屬呢,你是大來他是小,休道死了一個劉安平,即使是死了10個,也是出于教養(yǎng)之責(zé),誤殺子孫不償命,責(zé)罰些銅錢納贖即可開罪脫責(zé);若不是親屬關(guān)系呢,有道是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他是外鄉(xiāng)投親人,你不認(rèn)他便罷了,卻拿著棍棒打破他的頭,使其成了破傷風(fēng)身死。刑律上說:毆打平人,因而致死者抵命。張千拿枷來,枷了這不遵律條、妄自尊大、隨意行兇的楊氏刁婦人,替那劉安平償命去?!?/p> 包公依據(jù)的是當(dāng)時有關(guān)傷害案件的一個主要制度——“保辜”制度?!氨9肌保褪恰氨H酥畟?,定己之罪”——辜就是罪的意思。宋朝的“保辜”制度比前朝更加詳盡,規(guī)定手足傷人的,保辜10天;以“他物”毆傷人者20天,以“刃及湯、火”傷人者30天,折跌肢體及破骨者50天。包公是在劉安平被打的當(dāng)天受理案件,在被打的第12天,也就是楊氏使用了“他物”打破劉安平的腦袋的20天“保辜”期限內(nèi),宣布劉安平死亡,這樣楊氏確實逃不掉一個殺人的罪名。 楊氏聽了包公的喝叫,這才慌了神,急急磕頭求饒,“大人,上回我是胡說呢。安平不是外人,他本是俺親侄兒哩。是我不好,我自私自利,鬼迷心竅拒絕認(rèn)親,不是人??!” 包公笑了:“楊氏,劉安平活著時,你說不是;現(xiàn)今劉安平死了,就再三說是。你一會說是,一會又說不是,這官府倒如何信你的話?既說是親侄兒,有何明證?” 楊氏趕緊說她有明證哩。她讓衙役跟著她回家去,取出了兩份一模一樣的合同文書。 包公見了明證,傳來原告和證人等一干人,宣判道:“認(rèn)宗這小廝說的千真萬確,倒是楊氏,百般抵賴,弄出差三錯四的事兒來。你這婦人奸詐得很,非要害我用這小小機(jī)關(guān),才賺出合同文字。劉安平力行孝道,其誠心可嘉,判其歸宗劉門,獲取應(yīng)有的家財田產(chǎn),而后將父母于祖塋安葬,立碑碣顯耀幽魂,了其心事。劉天祥怯懦畏妻,明知事真,無力認(rèn)親,糊涂有罪,念年老仍做耆民;妻楊氏貪贓昧財,本當(dāng)重譴,念其婦道人家不明事理,幸而未能造成惡果,有悔意,準(zhǔn)罰繳銅錢500錢,杖刑20,以贖其罪?!?/p> 劉安平與李社長急忙磕頭道:“大人明鏡高懸,小民感謝大人為我們做主……” 楊氏也急忙磕頭,說:“謝大老爺原諒民婦的愚昧,民婦誠心愿意接受處罰?!?/p> 包公說:“楊氏,你的事還沒完呢。”包公把那包點心舉起來說,“楊氏,你可認(rèn)得此物?” 楊氏說:“老爺,這是什么?民婦不認(rèn)得?!?/p> 包公說:“這是你那日送給劉安平的‘寶物,李社長替你保存著呢!豈能不認(rèn)得?好!傳證人上來——”隨著包公話一落音,毛桃被衙役帶上來了。包公說:“楊氏,你可認(rèn)得他?還要毛桃與你對質(zhì)嗎?這包里的點心,你敢吃嗎?還不好好交代你投毒欲毒害劉安平的經(jīng)過?” 楊氏一下癱在地上:“大老爺,民婦錯了,民婦認(rèn)罪。” 包公說:“好!既然認(rèn)罪,聽我宣判:民婦楊氏居心不良,投毒謀害人命未遂,加上貪贓昧財,拒絕侄子認(rèn)宗一案,二罪并罰,判你罰銅錢500錢,杖刑30,監(jiān)禁一年。來人,把楊氏枷銬起來!” 劉安平與李社長一聽,急忙磕頭道:“大人是真真的青天大老爺呀……” 劉安平謝過包公,又說:“包大人,既然現(xiàn)在我已歸宗了,算是劉家兒孫,雖然楊氏她曾阻撓我認(rèn)祖歸宗,雖也虧待于我,畢竟沒有鑄成不可挽回的后果。請看在我與大伯同有劉氏血脈的情面上,就減輕我大娘楊氏的懲處,恕免她受監(jiān)禁的懲治吧,還請老爺恩準(zhǔn)……” 包公說:“聽聽!多有孝心的孩子?。∮械朗?,百善孝為先!也罷,就看在劉安平替你楊氏求情的份上,本官準(zhǔn)了。不過,為了殺雞儆猴,誡勉世人,對于楊氏的監(jiān)禁之懲處不能全免,就改為監(jiān)禁3個月吧!其他罰判,本官不作更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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