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huán)秀山莊素以假山著名而躋身于世界文化遺產(chǎn)之林。這不僅在中國，就是在世界園林發(fā)展史上，也是孤例。環(huán)秀山莊的假山，標志著中國古典園林疊石掇山藝術的成熟，是目前太湖石假山中最具有歷史、文化、藝術價值的一座。環(huán)秀山莊面積不大，全園僅2000平方米，但在很久以前就是一處名勝，歷史十分悠遠。

環(huán)秀山莊位于蘇州城內(nèi)的景德路北側(cè)。這一帶歷來是繁華之地，東晉時，司徒王氓除了在郊外的虎丘有宅第外，又在這里蓋了住宅。以后將這兩處住宅都舍為寺廟，城內(nèi)的此處名叫“景德寺”，寺內(nèi)有塔，這從宋代著名石刻《平江圖》上可以看出。景德寺在元末毀于兵火，明永樂初年又重建，姚廣孝曾有記，但宗教氣息已大為淡化，屋宇用作開設“學道書院”，又曾短時間作過督糧道署、巡撫行臺、中吳書院等。明萬歷年間，蘇州人宰相申時行退隱后，此處成為他所擁有的八大宅院之一。而舊景德寺地基的一部分，則于明嘉靖年間，由蘇州東山人、大學一上王黎建為祠堂。人清后，先歸乾隆時刑部員外郎蔣揖（字濟川），并掘地得泉，以蘇東坡《試院煎茶》一詩中的字，題為“一飛雪泉”。以后又歸屬太倉人、尚書畢玩，后因畢與和坤案有牽連而獲罪被抄家，園林由杭州的大學七孫上毅購得，后傳至他的孫子孫均。孫均，世襲伯爵爵位，是一個工篆刻、又善養(yǎng)花卉的風雅之士，客寓蘇州以后，與當?shù)孛髟娋平煌秩谇ⅰ?/p>

畢沉死后，因他的家產(chǎn)四散，孫家買得的只不過是其園林中的一小部分而已，面積和景觀都說不上是一處真正的園林。它占地既狹窄，又幾乎成規(guī)整的長方形，按一般造園手法安排景物是極其不易的。因此，重修勝景、建造亭園，成為孫均孜孜以求的心愿。嘉慶十二年（1807年），他請來疊山大師戈裕良，獨辟蹊徑地將自然界的險峰佳境、千山萬壑濃縮于方丈之間，營造出一個“空山不見人”、“清泉石上流”的山水空間和獨步江南的假山，從而使該園名揚天下。

不過戈裕良在建好了這個園林之后，孫家仍沒能為這所園林起上一個得體的名字。直至 40年以后，即道光二十九年（1849年），工部郎中汪藻、吏部主事汪坤購得此園，建為汪氏宗祠及“耕蔭義莊”，才署額“頤園”，民間又稱為“汪園”，算是有了一個正式的園名。園中建有大廳名“環(huán)秀山莊”，因這所園林里少有廳堂及其他建筑，后來人們就干脆把它直呼為“環(huán)秀山莊”了。至咸同年間，園內(nèi)廳堂屋宇又頗多頹毀。至本世紀初，已破壞不堪，汪氏又將其賣出，以后輾轉(zhuǎn)換主。敵偽時期，蘇州淪陷，日寇在園中建造“神社”，安放其在侵華戰(zhàn)爭中戰(zhàn)死亡靈的神主牌位。古園遭此浩劫，更是面目全非，這也是蘇州歷史上一段令人憤慨的往事。

關于環(huán)秀山莊的基址，有人認為它原是五代錢氏吳越國廣陵王錢元燎之子錢文渾的“金谷園”。宋朝慶歷年間，蘇州州學教授朱長文的父親光祿卿朱公悼，又在金谷園基礎上向西擴大，建造了一所面積達2000多平方米的園林，時號“朱光祿園”，建有高岡清池，植有喬松壽檜。到朱長文時，又進“步營造后改名“樂圃”，池沼崗阜，堂龐幽深，其規(guī)模之大，造園手法之妙，成為蘇州的一所著名園林。但此說不確，其實它不在環(huán)秀山莊的基址上，而是在環(huán)秀山莊的南面，即今“慕家花園”小巷處，只是距環(huán)秀山莊僅數(shù)步之遙，至20世紀60年代初，仍有池塘、山石等遺跡可尋。后來改建成工廠，“樂圃”就蕩然無存了。古代姑蘇城內(nèi)建筑物疏朗，園林界限模糊，以致歷代有所誤傳而以假為真。

解放初期，環(huán)秀山莊已破敗不堪，除假山和補秋舫尚存外，其余建筑已全部頹紀。蘇州市人民政府為了搶救和保護這所極具藝術價值和歷史價值的園林，遵照“修舊如舊，恢復原狀”的文物修繕原則，組織了專門的財力、物力和技術力量進行搶修；南京工學院著名古建筑、園林專家童離教授提供了他在20世紀30年代調(diào)查江南園林時測繪的資料及其他文獻。 1985年環(huán)秀山莊經(jīng)全面大修，終于使這顆明珠拂去了歷史塵埃，重又發(fā)出了動人的光彩。整修后的環(huán)秀山莊，廳廊亭舫參差錯落，池水縈繞如帶，假山峰青石秀，亭臺翹楚在望，邊樓透巡臨波，澗流滴注有聲，石壁峭然若屏，花木青翠吐艷。來自海內(nèi)外的專家學者和其他貴賓，無不對這所精致的小園發(fā)出贊嘆，稱它為“中國的瑰寶”。 1988 年，環(huán)秀山莊被國務院列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1997年12月，以環(huán)秀山莊作為典型例證之一的蘇州古典園林，被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批準列入《世界遺產(chǎn)名錄》，環(huán)秀山莊獲得了“世界級”的名份。

在環(huán)秀山莊假山前，共有三進廳堂。穿過“有谷堂”后的石庫門，便是面對假山的四面廳，廳名就叫“環(huán)秀山莊”，這是園中最大的廳堂，和其他園林的廳堂布局和環(huán)境不同。它雖是一座四面廳，人隨著視野的一收但南面空間逼仄，北部平臺開敞，使游人隨著視野的一收一放，突出顯示出園中的主要景觀；在平臺上北望，水縈如帶，青石如畫，優(yōu)美的景色盡在眼前。

與平臺正面相對的，就是園中那座聞名遐邇的假山。它占有園中主要地位，面積也達全園的三分之一，位置稍偏向園東，其尾部延向東北方向，巍峨崢嶸，氣勢雄健。園的東側(cè)圍以高墻，石壁緣墻如云，與外界隔斷，好比一個畫框，高墻上端開有漏窗。西面是貫通南北的走廊，一側(cè)靠墻，一側(cè)面向假山敞開著，略有凹凸收放。廊上起樓，高低錯落，角度多變。廊南有一座半亭，和四面廳成為大小、高低的對景。全園空間緊湊，布局巧妙合理，并不顯得擁塞，構(gòu)成一個封閉而寧靜的小天地。

由于戈裕良繼承了清代著名山水畫家石濤的筆意，因而所疊假山既有遠山之姿，又有層次分明的山勢脊理。正面山形頗似蘇州西郊的獅子山，主峰突起于前，次山相襯在后，雄奇峻峭，相互呼應。主山以東北方的平岡短阜作起勢，呈連綿不盡之狀，使主山不僅有峻拔高聳之感，且有奔騰躍動之勢。至西南角，山形成崖巒，動勢卻延續(xù)向外斜出，面臨池水，猶如直出水面。山體以大塊豎石為骨，疊成垂直狀石壁，收頂峰端，形成平地拔起的秀峰，峰態(tài)傾劈，有直插江邊的磅礴勢態(tài)，一似國畫中的斧劈法。山根和池水相接，岸腳上實下空，表面有渦、有洞、有透漏，形成一個個小穴，產(chǎn)生了明暗深淡的光色變化，宛如天然水窟，又似一個個泉水的源頭，與雄峻的山石相映，顯得極其生動自然。整個畫面正如畫師的大膽落墨，小心收拾，卷云自如，峰自皴生。主山的前山與后山間有兩條幽谷，一是從西北流向東南的山澗，一是東西方向的山谷。澗谷匯合于山之中央，成丁字形，把主山割成三部分，外觀峰壑林立，內(nèi)部洞穴空靈。前后山之間形成寬約1.5米、高6米的澗谷。山有分隔，而氣勢仍趨一致，由東向西猶如巒波奔注尹至水池邊突然斷為懸崖，而山后的尾部好像延伸不盡，被截于墻外。這是清代“似乎處大山之麓，截溪斷谷”的典型造園手法。山澗之上，用平板石梁連接，前后左右互相襯托，有主、有賓、有層次、有深度。更因為山是實體，谷是虛空，形成靈活的虛實對比。山上春開牡丹，夏綻紫薇，秋則野菊怒放，楓葉爛漫，冬有青翠古柏陪襯，變換多姿，幅天然的立體山水畫。而且，作為一極具自然意趣，真是一種畫意的處理，在山的后面還微微露出一處亭子的頂部，既增加了景觀層次，又極富有人情味，給人以深山老嶺、云深不知處的感受。

山以幽深取勝，水以灣環(huán)見長，水繞山轉(zhuǎn)。山水相依是環(huán)秀山莊景觀的又一大特色。蘇州園林善以山為骨架，水為血脈。環(huán)秀山莊的水體并不大，但有泉眼，有谷澗，有溪流，回旋有序，方向，泉眼因年久已淤塞進退有方。“飛雪泉”源頭在西北方向，泉眼因年久已淤塞，以人工瀑布替代。豎立的石壁，顯示山上流水奔沖而下的氣勢，流入池中以后，環(huán)繞“問泉亭”小島，主流奔向西南，順山勢折拐，借三曲橋分割水面，形景觀層次。過橋后改向東流，以山澗小溪為水尾。另一支流則從“問泉亭”東南方進入山腹，成為山中的谷澗，斜穿整座山體，匯入水流的結(jié)尾部。整個水系無一筆不曲，一處不藏，是園林疊山理水的佳例。

環(huán)秀山莊的建筑頗具特色，盡管建筑類型不多，但廳、舫、廊、亭、樓的高低起伏，遠近參差，或藏或露，安排十分得體。尤其是西廊和廊上的邊樓，既是為了能多角度、多方位地欣賞山景而建，其本身也構(gòu)成了園中重要的景觀。它從北往南，略有凹凸，屋頂變化多樣，有單檐、有復檐，花窗欄干美觀大方，樓面也和其他樓間不同，呈南北向狹長，內(nèi)部不作陳設，以顯示窗外山景。樓下走廊靠墻一面，開有各種形狀的漏窗，有扇形、八角形、四方形……精細而又雅致。漫步廊中，從側(cè)面看山，但覺山勢邇通，水流盤曲，別有一番趣味。廊墻上嵌有書條石，其中除有渾南田的山水畫外，還有文微明書寫的《前赤壁賦》、祝枝山寫的《后赤壁賦》，前者工潤秀麗，后者瀟灑狂放，都具有極高的歷史、藝術價值。登樓而望，開戶迎嵐，滿目青山，似可在案頭把玩。在山外建造的這些觀賞點，使視野中的山景遠近高低不同，起到了“峰回嶺繞，山形步步移”的作用，不愧為蘇州園林中的杰作。

不身臨其境游賞這座假山，是不能體悟“絕妙”兩字的贊語的。游山的路徑起自山西南的三曲小橋，過橋沿主山南岸崎嶇的山道前行，小徑高低起伏，左依絕壁，右臨池水，南岸崎嶇的山道前行，小徑高低起伏，左依絕壁，右臨池水，頭上似有毗巖欲墜；如臨山溪絕路，前行似已阻塞，但至山窮水盡無路可行處，卻見柳暗花明，左首出現(xiàn)橫貫崖谷的山澗和一個洞穴，真是山窮水盡，絕處逢生。經(jīng)曲折的洞道，轉(zhuǎn)入正洞，洞高、深大約都為3米，洞中有石臺石凳，可供歇憩；頂壁守形，有鐘乳石垂掛，全無人工痕跡，形如大自然中的石灰?guī)r喀斯特溶洞，各具神韻。洞的四壁有五六個自然孔穴，光影斑斑點點從外面透人。石臺旁，有直徑約一半米的的石灰宕喀斯特溶洞，各具神韻。洞的四壁有五六個自然孔穴，光影斑斑點點從外面透人。石臺旁，有直徑約半米的井穴凹陷地下，并穴中泉水蕩漾，天光水色映人洞中，顯得真切、自然、空靈、奇特之極。越洞而行，有一道深壑曲澗，兩側(cè)石壁聳立，直插半空，宛如山峽，僅漏出極窄的天空一線。澗流匯于散點的峰石、步石，一如水流經(jīng)沖瀉后有小孔凹人山體。順山澗上空的隙縫，透過上層的石梁，遙看西北隅的石壁，是一幅動人的框景，顯得山景更為幽僻深遠。

跨過山澗中的步石，登道沿山谷而上，透過兩壁夾峙的一線天，仰望天空，油然產(chǎn)生高峻幽深的峽吞。谷左又有一石室，和剛剛走過的山洞不同，門口雖懸石如云，人內(nèi)卻如居室，四隅線條相當規(guī)整。乍一看，讓人不明所以。因為造園最忌顯露平直的線條，此處為何一反常規(guī)？但進人室中，只要稍微發(fā)出一點聲音，陣陣的回聲就轟鳴不絕，原來這是一間深藏在山中的琴室。山腹中操琴，音韻凝而不散，共鳴回響動人心弦，真是高山流水，其意洋洋！這種藝術構(gòu)思不由人拍案叫絕。越過琴室，循山道而右轉(zhuǎn)，山徑漸高漸險，駐高俯瞰，曲橋水池，如處懸崖之上。前行有橫跨山澗上的石梁，是山中的一大險處。過石梁就到了高7米有余的主峰，環(huán)拱襯托著3個較低的次峰，使主峰更顯峭拔，體態(tài)靈活，成為整體的構(gòu)圖中心。頂峰巒頭疊有通道，為洞上之洞，在蘇州園林中是獨一無二的。穿越此洞，左瞰拔，體態(tài)靈活，成為整體的構(gòu)圖中心。頂峰巒頭疊有通道，為洞上之洞，在蘇州園林中是獨一無二的。穿越此洞，左瞰池水，右臨曲澗，一面敞開，一面閉合，兩種意趣，互為對照。下主山，過石梁，是主山的余脈，平岡短阜，以土石相間組成漫坡。走完全山，蹊徑達70多米，時而登高，時而穿洞，有險有夷，有隱有現(xiàn)，起伏轉(zhuǎn)折，仿佛步人了千山萬壑之中，變幻莫測，崖巒聳翠，溪流迂回，苔草鮮潤。咫尺之地，儼然深山老林。

山后矮坡上，有翼然小亭一座，亭依山臨水，旁側(cè)有小崖石潭，借“素湍綠潭，四清倒影”之意，取名為“半潭秋水一房山”。在亭中看山，巖崖入畫，周圍樹木清蔭，蒼枝虬干，繞有野趣。出亭北，沿石級下行，山溪低流，峰石參差，有路通往園北部的“補秋舫”，。舫的南面臨水，面闊3間，猶如舟楫，鄰山依池，與池南大廳遙相呼應。舫后有小院．濃蔭戀目，怪石蛙峨，極為恬靜。

“補秋舫”西面是秋山，臨池石壁上刻有“飛雪”兩個字，是當初“飛雪泉”的遺址，也是主山山澗的源頭。山澗中有險巧步石，雨后瀑布奔流而下，進入池中和主山山腹。石壁占地很少，卻洞壑、澗崖畢備，構(gòu)筑自成一體，與主山一主一從，一正一副，極富神韻。從邊樓可循山巖間的登道而下，直抵水邊。登道極其險峻，妙的是巖壁上置有扶手石，安排得恰到好處，自然而不留痕跡。道下臨水石磯隨水波隱現(xiàn)，富有自然意趣。

與“飛雪泉”相對，一個極小的島嶼位于水池中間，島上曲廊透逸，面閣臨風，恬靜無華，還有一個小小的亭子，亭名“問泉”。它背靠飛泉，面向青山，和“半潭秋水一房山亭”組成絕好的對景，一亭枕山，一亭浮水。在此看山，主峰尤顯突兀，山體連綿，景觀十分豐富，倚檻憑坐，令人流連忘返。循亭又可進入西邊的長廊。，回到山池西南的進山起點處，整個游程雖不長，卻和中國戲曲舞臺“三五步走遍天下”的藝術構(gòu)思有異曲同工之妙。

園由人作，人以園名，戈裕良營造了環(huán)秀山莊，人們通過環(huán)秀山莊又認識了戈裕良。戈裕良不僅留下了假山王國里的廣陵曲，也把自己的名字鐫刻到了園林藝術發(fā)展史的豐碑之上。

整理：于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