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  尖  開  花  · 文  心  淌  情

他心里始終住著一個小男孩，

在尋找窗前共讀的那個小女生。

——娜姐

二月二，龍?zhí)ь^，他乘白馬去西游。

自詡“根本不屬于這個時代”的李敖，從未被敵人打敗的李敖，最終還是敗給了腦癌，離開這個時代。

回顧李敖的一生，“李敖迷”看見他的奇志、奇才與奇情，“李敖狂”看見他的好學、好戰(zhàn)與好斗，“李敖仇”看見他的愛財、愛罵與愛鬧。

李敖豐富的情史多在坊間流傳，加之他毫不避諱地在公開場合自曝與多名女性的風流韻事和自己對女性“瘦高白秀幼”的標準，被很多傳統(tǒng)而正派的文人斥責為放蕩濫情，污蔑女性，嘩眾取寵。

我翻過一些李敖的自傳，因為職業(yè)和性別使然，對他和女性的交往忍不住多看兩眼。

不知為何，我從李敖的情史中一次次讀出眼淚和孤獨。

我甚至認為，與政治斗與黑暗斗與敵人斗的李敖，長久以來內心深處都住著一個無法自處的自卑的小男孩。

他一度沒有和人長久保持親密關系的能力，盡管他很想對走進生命的女人珍重以待，但最終都以或薄情棄之、或決絕離去、或公開辱之的姿態(tài)，將她們一個個趕走。

直到1992年，57歲的他遇見27歲的王小屯，幾近花甲的老小孩在時間的治愈和坎坷的閱歷中，終于學會了牽著一個人的手再不松開，直到生命盡頭。

初戀影響一個人一生的婚戀。

李敖也不例外。

李敖的初戀叫羅君若，是他在臺大歷史系的同學。高中時，李敖就喜歡比他低一級卻清秀聰慧的君若，曾給她寫過多封情書，最瘋狂的一次寫了83頁（現(xiàn)在的男生，連情書都不會寫，活該追不到女生）。

讓李敖一生走不出的羅君若

李敖自己也承認，初戀混雜著柏拉圖的味道，談了很多天文地理，唯獨很少談情愛。

直到有天，君若提出見面，兩人相約校園，執(zhí)手相看，熱唇相粘，金童玉女終成臺大一道風景線。

李敖曾將1956年10月15日稱為“情歸不處日”（意思是，這一天，在公共浴室里，他和若君彼此獻出自己的處子之身）——坦蕩何其狂放，由此見一斑。

君若很愛李敖，甚至為了和他在一起，從就讀的化學系轉到歷史系，執(zhí)意要和李敖同班。

君若人面桃花，才情俱佳，連李敖多年后也感嘆：“我生平交女朋友不少，但論眼神、論才氣、論聰敏、論慧黠，無人能出其左右”。

初戀最大遺憾，就是很難圓滿。

李敖堅決不信仰宗教，遭到是虔誠基督教徒的君若家人的反對；當然，最主要的原因，是李敖太窮。

君若的母親曾嘲諷李敖：“你將來闊到了做總統(tǒng)，我們也不上你門；你將來窮得討了飯，討到我們家門口，請你多走一步”（李敖多年后真成了總統(tǒng)候選人）。

一對鴛鴦，被苦苦強分。臨別時，君若把自己的內褲送給李敖做紀念。

這段感情的結束，不僅讓自負自傲的李敖大受打擊，而且讓他陷入絕望絕境：他吞食了一瓶安眠藥，被室友強拉到臺大醫(yī)院洗腸，才撿回一條命。

真真是，多少情場浪子，也曾性情中人。 

受過傷害的人，死過一回的人，僥幸活下來，便懂得了如何掩埋傷口，怎樣過活人世。

對于李敖來說，此后的諸多情愛不過是，失去了桃子就趕緊吃杏子代替，如此才不至于饑餓不安；此后的諸多紛爭也不過是，凡是不能摧毀我的，也終將使我更強大。

大學后期，他喜歡上有英國血統(tǒng)的女孩咪咪，一封封火辣辣的情書寄去，不過是尋找君若的替身。

此后多年，他一直處于勾引他人和被他人勾引的狀態(tài)，包括一些有夫之婦（但不碰朋友妻，這是李敖的原則）。

雖然，對于入心入懷的女人，他一遍遍寫下動人的情話。只有他自己清楚：此情不過眼前云，此女終將嫁他人。

年輕時的李敖，坦言自己在感情上一直處于分裂的狀態(tài)。

在貼滿酥胸玉腿的房間里，他幻想著曠日持久又心心相映的愛情；在動蕩不安的現(xiàn)實中，他又一遍遍體驗著飛蛾撲火而轉瞬即逝的情欲。

他也有過浪子回頭的機會，但他不愿意停下尋愛的腳步。

1964年，同居女友王尚勤在美國為他產下女兒李文。

為李敖產下大女兒李文卻未能成婚的王尚勤

29歲的李敖成為父親。但這并沒有讓他安穩(wěn)下來。

或者說，李敖之所以成為李敖，恰是因為所有的身份都掩蓋不住他畢露的鋒芒與征服的欲望。

由于他很快有了新歡，兩年后，王尚勤嫁給美國華人，后又離婚。

2005年，王尚勤寫下《李敖為誰哭泣》。

那一句“任何當過李敖女朋友的人，未來婚姻都是不幸的”，表達了這位前任女友兼女兒媽媽，對李敖又愛又恨又難忘的復雜情愫。

很多人認為影星胡茵夢，是李敖最漂亮的女人，其實非也。

李敖最漂亮的女友是H。

蘇州人H主演過瓊瑤的電視劇，天生麗質，超凡脫俗，猶如仙人。 

H一度被李敖視為女神，只恨相逢未嫁時。

李敖認識H時，H已有了未婚夫。

不被清規(guī)戒律所制的李敖，還是給她寫過很多肉麻動又肉欲的情書，讓夢寐以求的女神成為床上人。

彼時，笑傲江湖、斗志飛揚的寶島才子，依然錯誤地以為，打敗更多敵人擁有更多女人就是自信和勝利的象征。

直到老年，身染病患，心懷慈悲，他才以和解的姿態(tài)承認：

雖然他不憚于攻擊和詆毀，但年輕人還是要自律和自愛——這才是真正的尊貴。

H和李敖同居一段時間后去了美國，發(fā)現(xiàn)未婚夫也背著自己偷人，就先把未婚夫搶回來，然后又很快離婚，以解心頭之恨。

當過李敖女朋友的人，都是難以駕馭的狠角色。

此話名不虛傳。

此后，風流浪子依然猶如迷茫野獸，在一路收割美女中不停證明自己的眼光和才華，也不斷掩飾自己的自卑與恐慌。

從不可方物的女大學生蔣蕓，到19歲的漂亮小情人小蕾。

美得不可方物的女大學生蔣蕓。

李敖入獄后依然不離不棄的情人小蕾。

期間，他官司不斷常遭暗算，遭受當局軟禁和牢獄之災。

最令大眾津津樂道的，是1980年，人到中年的李敖和影星胡茵夢的短暫姻緣。

這段只維持了3個月22天的短暫婚姻，始于才華，陷于顏值，終于政治。

桀驁不馴的才子李敖，之于雙重性格的才女胡茵夢，就像偶像之于粉絲。

她讀著他的文字聽著他的故事長大，帶著有色眼鏡憧憬地看他，直到見了面，才發(fā)現(xiàn)獨立特行的偶像，不過是質樸溫和的白面書生。

最著名的段子，當屬李敖愛上胡茵夢時，向當時同居女友劉會云說的那番話：

“我愛你是百分之一百，但現(xiàn)在來了一個千分之一千的，所以你得暫時回避一下?！?/span> 

恃才放曠的薄情和狂傲，身為男人的喜新與厭舊，在此句彰顯無遺。

只是，情商老手李敖也忘了，才子佳人真的牽手后，并沒有從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李敖終究是書生，他不喝酒不聽音樂不打麻將，只是讀寫工作囚坐。

加之，遭遇和經(jīng)歷讓他對人性抱有悲觀的態(tài)度，即時最親近最親密的愛人，他也沒有安全感，總覺得別人背地里會暗算他。

而這，和喜歡音樂、熱愛熱鬧、渴望盛放的胡茵夢，難免格格不入。

結婚當日，李敖就對好友高信疆說：“信疆兄，別以為我高興，這場婚姻不會超過一年?！?/span>

高信疆問他：“既然如此，何必多此一舉？”

李敖笑笑：“大概我和胡茵夢都好勝，總要把沒做完的事做完吧?！?/span>

一語成讖。

多年后，越活越明白的李敖回憶起人生的第一段婚姻，感慨它摻雜了太多政治因素，所以從結合那刻起就埋下了結束的因子。

胡茵夢是國民黨，和反對國民黨的李敖結合，遭到當局的封殺和打壓，演藝之路走向困境。

為了星途和前途，她只有選擇“大義滅夫”。

胡茵夢和李敖在離婚協(xié)議書上簽字。才子佳人終分離。

有一種男人，相貌堂堂，才華橫溢，成就斐然，但在感情上始終是個很難長大的小男孩。

他們因無法和自己相處，不懂得和女人相處，也不會擔起家庭重負。

直到多年后，他們在時間和治愈中逐漸開悟，遇見那個如大地般溫和沉穩(wěn)的女子，才能被渡上岸，溫厚慈悲。

不管是徐志摩、李敖還是張藝謀，皆為此類。

1992年，57歲的李敖認識了出身知識分子家庭的王小屯。清秀聰慧的王小屯，比李敖小30歲。

就像很多老少配一樣，他們一個是情場老手，一個是情竇初開，一個愛的熱烈奔放，一個愛得患得患失。

只是，放蕩一生的浪子，在栽過多個跟頭、打敗數(shù)個敵人、傷過幾多女子后，終于明白：愛若長久，需相親相愛，相生相長，更需相惜相守。

他鼓勵她從護校轉考到文化大學，保護她不讓她參與爭斗紛擾，用守護和長情給她一紙婚書。

她也掙脫家庭束縛，不顧外界流言，勇敢地牽起他的手，成為他第二任妻子和最后一任愛人，默默站在他身后，和他相濡與沫，白首到老。

1992年3月8日，老夫少妻以易拉罐上的金屬環(huán)代替婚戒，拜堂成親。

從此不問多情事，只暖眼前心上人。

1992年底，王小屯生下一個男孩，李敖給兒子取名“戡戡”，意即戡掉國民黨。1995年，他的小女兒出生，李敖又給她取名“諶諶”。

李敖王小屯夫婦和兒子。

2002年7月，李敖在新出版的《我這放蕩的67年——李敖自傳》一書中，由衷地寫道：

“結婚后，小屯給了我一個穩(wěn)固的后方，使我的心備感溫暖……”

老男孩終于長成大男人，學會了安然自處，懂得了長情相守，也明白愛與接納。

曾經(jīng)滄海終為水，攜手到老仍知心。

如今，浪子轉身乘云去，唯留傳說在人間。

那些他愛過或愛他的女人們，會如何回憶他？

帶著笑，抑或很沉默。

流著淚，抑或早忘了。 

謹以此文，紀念李敖先生。

——結束，是另一種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