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宵。元宵節(jié)的燈火又一次點亮了北國漫漫的寒冬。
元宵節(jié)別稱上元節(jié),始于漢文帝時期。正月是農(nóng)歷的元月,古人稱夜為宵,所以把一年中第一個月圓之夜正月十五,稱為元宵節(jié)。從漢朝開始,便有了燃燈的風(fēng)俗,盛唐時期,觀燈賞月的熱鬧場面更是盛況空前。到了宋代又增加了猜燈謎、吃元宵等內(nèi)容,著名的詞人辛棄疾更以一闕《青玉案.元夕》永遠明媚了那個東風(fēng)夜放花千樹的良宵。
元宵節(jié)也可以稱為中國的情人節(jié),很多未婚男女在賞花觀燈里,期待邂逅一場:“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的浪漫相逢。且看,東風(fēng)陌上,璀璨煙花迎風(fēng)散,皎皎明月逐人來。
讓我們穿越擁擠的喧囂,沿著依依楊柳,迎著霏霏雨雪,再一次走進唐詩宋詞風(fēng)光旖旎的阡陌平疇,去看一看,那一場姹紫嫣紅的明媚盛宴。
唐朝是一個我們永遠無法超越的鼎盛時代,它不僅孕育了輝煌的文明,更成就了千年詩歌王國的高潮。唐詩浩如煙海,李白杜甫雙峰橫絕,其余眾人峰巒疊嶂。
玉漏銀壺且莫催,
鐵關(guān)金鎖徹明開。
誰家見月能閑坐,
何處聞燈不看來?
——崔液《上元夜》
火樹銀花不夜天,碣天鼓吹鬧春風(fēng)。也只有這樣的盛景才能配得上這個繁盛的王朝。走出家門,通宵達旦,賞月觀燈,這樣美妙的時刻,卻總是歡娛苦日短,切莫催家回。
元宵夜的月光,應(yīng)該屬于大唐,更應(yīng)該屬于李白。孤月高懸,那月光是詩,是酒。他舉首望月,跳江捉月,釀出了醉人千載的傳說。仰望明月,你是否讀懂了他人至中年,書劍飄零,詩歌深處的孤寂與冷清?人情冷暖,官場黑暗,“我寄愁心與明月,隨風(fēng)直到夜郎西”,狂放的李白更是孤獨的,“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月光照著他壯志難酬的滿腔無奈,狂放如李白,也只能用理想和夢幻,編織著流芳百世的文字。正如余光中所言:“酒入豪腸,七分釀成了月光,余下的三分,嘯成劍氣,繡口一開,吐就半個盛唐?!敝豢上?,遍尋全唐詩,竟然未找到李白元夕夜的詠嘆,這位寫遍了唐時月的詩仙,想問一問,元宵夜的你,可又是長醉不醒,長安市上酒家眠?
千門開鎖萬燈明,
正月中旬動帝京。
三百內(nèi)人連袖舞,
一時天上著詞聲。
——唐·張祜《正月十五夜燈》
且看盛唐的長安城,元宵夜,那是一副怎樣的盛景,宮廷內(nèi)萬燈齊明,舞姿翩翩,歌聲入云,繁花似錦。
元夕夜,李商隱,這位晚唐詩人也曾發(fā)出了這樣感嘆:
《觀燈樂行》
月色燈山滿帝都,
香車寶蓋隘通衢。
身閑不睹中興盛,
羞逐鄉(xiāng)人賽紫姑。
——唐·李商隱
明月隨云轉(zhuǎn),思緒已千年。
如果說,唐詩中的元夕夜是燦爛華美的,那么宋詞里的元宵節(jié)就是一幅東風(fēng)夜放花千樹視覺的盛宴。
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
今年元夜時,花與燈依舊,
不見去年人,淚濕春衫袖。
——歐陽修《生查子·元夕》
這是歐陽修對元宵節(jié)盛況的描繪,據(jù)說是歐陽修懷念第二任夫人楊氏所作。
那一個元宵佳節(jié)的良宵之夜,他與她借著觀燈的名義,人約黃昏。一對戀人濃情蜜意,與元宵節(jié)的燈火一起繾綣了那個花月正春風(fēng)的夜晚。當一個男人能夠?qū)懴逻@樣的詞篇,他偉岸的身軀里,該有著一顆多么柔軟的心靈啊。 世事難料,情難如愿。誰不曾渴慕,誰不曾追索,無奈造化捉弄,陰差陽錯,幸福的身影總是擦肩而過。舊時歡愉仍駐留心中,而癡心等候的那個人,卻不再來。誰也不曾料到,錯過了一季竟錯過了一生。古人如此,今人亦然。世間總有太多的傷感和遺憾,便縱有千種風(fēng)情,更與何人說?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歲歲春來,飛花逐夢。
小桃枝上春風(fēng)早,更闌人散纖纖手。在這春風(fēng)料峭的夜晚,是誰飲醉了一懷月光?是誰輕別了多情的檀郎?
火樹銀花觸目紅,
竭天鼓吹鬧春風(fēng)。
新歡入手忙愁里,
舊事驚心憶夢中。
但愿暫成人繾綣,
不妨常任月朦朧。
賞燈哪得功夫醉,
明年未必此會同。
——宋·朱淑真《元夕》
朱淑真,南宋才情橫溢的女詞人,生于杭州一官宦之家,這個可以和李清照相媲美的女詞人,生性活潑,才華橫溢,好山好水造就了她天生的麗質(zhì),書香熏陶更使她秀外慧中。無奈她遇人不淑,遠沒有李清照的琴瑟和諧之福?;橐龅牟恍?,導(dǎo)致了她郁郁而終。據(jù)說她因不滿于婚姻現(xiàn)狀,勇敢地選擇了離婚,可以想象,在那個年代,離婚對于女人意味著什么?;蛟S,若沒有這種驚世駭俗的叛逆,和追求獨立自主的勇氣,就不會成就那些千百年傳頌的錦繡詩篇。朱淑真離婚后,父母認為這樣的女兒有虧德行,不許她安葬入土。他們認定,是她的多學(xué)多才害了她,一怒之下,將她所有的詩作付之一炬。正如另一個才情美貌具佳的女詩人魚玄機所言: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滿腹的才華又有何用,任千千萬萬的欣賞,卻換不來一個真正懂得自己的人?!暗笗撼扇死`綣,不妨常任月朦朧?!迸~人最終帶著對愛情的期待郁郁而終,不能不說,封建禮教令無數(shù)女性抱恨終生。
南宋,這個偏安于西子湖畔的王朝,政治上的孱弱,并沒讓它失去文化的燦爛,涌現(xiàn)了一批文武雙全的詩人。辛棄疾,這位醉里挑燈看劍的英雄,也曾有過婉約的情懷:
東風(fēng)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zhuǎn),一夜魚龍舞。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宋·辛棄疾《清玉案·元夕》
名貴的寶馬,雕花的華車,美人如花,仕女如云,嬌笑俏語,帶著若有若無的幽香漸漸遠去。動聽的排簫,皎潔的圓月,元宵夜的時光在花燈勝美的景象里悄然流轉(zhuǎn)。
遙想那一個上元佳節(jié),火樹銀花不夜天,夜闌珊,回首間,看見了她微笑如水,凝眸遠望?!氨娎飳にО俣?,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边@句詞堪稱中國最經(jīng)典的情詩。想象不出,這個醉里挑燈看劍的男子,還有如此的柔情?
詩詞,帶我們抵達的或許就是這樣的境界,它替我們說出了那種無法言說的心緒。
佛說,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換來今生的擦肩而過,人海茫茫,驀然回首,你是否也能找到燈火闌珊處的驚喜?
料峭春寒,微軟的東風(fēng)纏繞著溫柔輕輕蕩來蕩去。元夕踏燈,風(fēng)流才子唐伯虎也忍不住發(fā)出了這樣的感慨:
有燈無月不娛人,有月無燈不算春。春到人間人似玉, 燈燒月下月如銀。滿街珠翠游村女,沸地笙歌賽社神。不展芳尊開口笑,如何消得此良辰。
——明·唐寅《元宵》
這個一生逍遙于詩酒書畫之中,醉寫山川狂作詩的唐寅,花中行樂月下眠,又怎忍辜負如此良辰?
元夕尋夢,盈盈的笑語溫暖了料峭的春寒,多情的月光傳遞著不絕的相思。滄海桑田,歲月流轉(zhuǎn)。輕輕地收拾起唐宋的詩卷,吟一首月上西樓,把酒言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