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小傳：姚期智，世界著名計算機學家、清華大學交叉信息研究院院長、圖靈獎首位亞裔得主、世界密碼學的奠基人之一。他一手創(chuàng)立的清華大學本科計算機實驗班“姚班”，已成為國內本科教育的旗幟。今年年初，中國科學院外籍院士姚期智放棄外國國籍成為中國公民，正式轉為中國科學院院士、美國科學院外籍院士。

　　姚期智：科學原野上 我自由翱翔

　　“量子計算機基本已經呼之欲出，假如能把量子計算機和人工智能放在一起，甚至可能做出連大自然都沒有想到會有如此結果的事情。”11月5日，一年一度的騰訊WE大會上，中科院院士、清華交叉信息研究院院長姚期智介紹了量子計算的奧秘與前景。

　　他強調，對自己來說最興奮的將來，就是將量子計算和人工智能這兩個最熱的題目結合在一起。

　　這位71歲的科學家，多年來深居簡出，鮮少在公眾場合露面。不久前，他在一檔科技挑戰(zhàn)類節(jié)目《機智過人》獻出了自己的綜藝首秀。人們看到了這樣一幕：姚期智從憨態(tài)可掬的金毛犬中選了只沒有明顯特征的狗狗，穩(wěn)穩(wěn)牽上舞臺參加人工智能步態(tài)識別環(huán)節(jié)，笑稱“我挑它的時候它還是研究生，現在它就是博士生了！”

　　“我希望幫助更多中國老百姓和年輕學子更加深入地了解人工智能的科學內涵和可能機遇。”姚期智闡述自己亮相節(jié)目的初衷。

　　這位思維敏捷縝密、言辭懇切幽默、待人親切和氣的老人，跨越大洋，回到故土，翻過一座又一座學術的山，堅定地走著人才培養(yǎng)之路。

　　人工智能的中國機會

　　在這一次的人工智能浪潮中，中國很幸運地在應用方面已經追上世界水平，但我們不能認為追上世界水平任務就完成了。

　　71歲的姚期智參與節(jié)目錄制，過程相當辛苦，但他本人卻覺得非常興奮。

　　“與其他節(jié)目大不相同，《機智過人》是一個比較嚴肅的系列，它既有人臉識別等成熟技術，也有剛剛開始研究的機器人寫詩等項目，把人工智能的技術跟應用做一個結合，是這個節(jié)目有趣的地方。”姚期智說。

　　在他看來，節(jié)目中的競賽只是表象，呈現的項目也不是終點。以人工智能讀影像片子為例，它背后的邏輯是怎樣讓人工智能在醫(yī)療領域做出巨大貢獻。但目前，中國這方面的系統(tǒng)研究仍相對較弱。

　　姚期智分析說，人工智能絕對是今后二三十年對科學界和產業(yè)界產生極大影響的一門科技。在這次的人工智能浪潮中，中國很幸運地在比較應用方面追上了世界的水平，也有非常出色的產業(yè)基礎來做這件事情。

　　“然而，我們不能夠認為我們已經到達了世界的水平，這個工作就完成了。我希望中國能夠在人工智能的發(fā)展上取得一些原創(chuàng)性的、有知識產權的成果和地位?！币ζ谥钦f，推廣非常重要，這也是他參加《機智過人》錄制的最大原因。

　　2004年，姚期智辭去普林斯頓大學的終身教職，擔任清華大學高等研究中心教授，并開設了國內首門計算機理論課程。他回國的理由很簡單：希望為縮短中國在計算機領域和世界領先水平的差距做出貢獻。

　　在中國，計算機一直被視為工程學科，也因此忽略了在計算機理論方向上的研究。事實上，計算機科學中有很多科學方面的理論跟知識，計算機科技想要有最全面的發(fā)展，就必須兼顧工程和科學。

　　“直到現在，我們在計算機理論方面還是和國外有相當大的距離，這和時代背景也有關系，改革開放后的我們需要先讓國家富起來，所以對于實用特別重視。”姚期智說，而現在，人工智能的理論研究正成為擺在中國面前的巨大機遇。

　　一方面，人工智能基本上是一個實驗的科學，學習實用技術非?？斓闹袊贻p人，讓中國在這方面迅速趕上世界水平。

　　另一方面，人工智能現在最大的缺陷就是沒有理論，下一代人工智能要突破，一定要在理論上下功夫。算法理論和系統(tǒng)性應用是中國的薄弱環(huán)節(jié)，我們既要在算法理論方面尋求突破，也要力爭出現系統(tǒng)性的應用。

　　“《新一代人工智能發(fā)展規(guī)劃》說到2030年，我們在人工智能領域要做到世界領先。我覺得這個是一個很令人興奮的遠景，而且也確實是有可能達到的。”姚期智說，中國現在只是在應用上面做的很好，還需要在系統(tǒng)上努力，因為十年以后，系統(tǒng)一定會變成最重要的一個產業(yè)。

　　給人才一個更富挑戰(zhàn)性的環(huán)境

　　我想成立一個本科班，讓它變成世界上最出色的本科班之一?，F在可以說，和麻省理工、斯坦福大學等世界一流大學相比，我們不僅達標、甚至超標了。

　　熒幕首秀之后，姚期智一直在琢磨一件事兒：這檔節(jié)目很適合變成大學里的一門課程。

　　“節(jié)目里每一個項目都代表了某一塊技術，對于一個有興趣的年輕人或老師來說，可以從這方面把它拓展開來，變成一個研究和教學項目。在這門課里，老師可以研究每個項目里的人工智能做的事情最好的方法是什么、能做到什么程度。而對于學生來講，他可以在一個很有趣的場景里面學習人工智能的重要課題，有很大空間去從事創(chuàng)造?！?/p>

　　即便參加綜藝節(jié)目的錄制，最讓他牽掛的，仍是他一手創(chuàng)立的本科生創(chuàng)新培養(yǎng)機構——“姚班”。

　　設計姚班之初，姚期智的想法很簡單：對中國的年輕人更公平。

　　“國內本科生的聰明才智確實是世界一流的，特別是國內一流大學，比麻省理工、普林斯頓、斯坦福等有過之而無不及，但為什么大學畢業(yè)后沒有他們那樣出色？這對中國年輕人不公平?！币ζ谥钦f，他在國外大學經?？吹絿鴥葋淼膶W生，甚至是國內一流大學的學生來做研究生時，有一種令人震驚的情況，很多該學的沒學，思維水平和方式不夠深刻。

　　回國后，姚期智想建立起研究團隊，發(fā)現收到的研究生能力不夠，開始的一年都在補課。他下定決心：給這些學生一個更富挑戰(zhàn)性的環(huán)境，一定要培養(yǎng)出世界上最優(yōu)秀的本科生！

　　2005年，清華大學計算機科學實驗班“姚班”正式成立，姚期智主張，讓學生發(fā)現自己最擅長做什么、最喜歡做什么，將來不管就業(yè)還是深造，都沿著這個方向去進行。

　　在他的主導下，培養(yǎng)方案、教學計劃逐步確立并完善，姚期智親自主講國內首個計算機理論課程，傳授他最擅長的計算機算法設計和復雜性領域。重新構建的本科課程體系全面覆蓋計算機科學前沿領域，又突出了與物理學、數學、經濟學、生物學等多學科領域的交叉。

　　讓這批學生畢業(yè)后仍是全世界最優(yōu)秀的本科畢業(yè)生，是姚期智一以貫之的目標，所以“姚班”訓練的方法非常嚴格，還讓學生接觸到許多跨領域研究的機會。畢業(yè)后，即便學生并沒有從事計算機領域，也可以依照自己的興趣發(fā)展得很好。

　　“姚班最大的收獲就是把創(chuàng)新變成了習慣，上學時每周都會有老師介紹最前沿的領域和方向，探討尚未得到解決的問題，這種思路被培養(yǎng)成了習慣，延續(xù)至今?！睍缫暵摵蟿?chuàng)始人楊沐說。

　　從“姚班”走出的320名學生中，有90%選擇繼續(xù)深造，10%選擇了去著名的科技公司就業(yè)或創(chuàng)業(yè)。其中，有被譽為中國大學生計算機編程第一人的“樓教主”樓天城，被選為福布斯全球 30 位 30 歲以下金融天才的鄒昊，普林斯頓畢業(yè)后直接被斯坦福大學聘任的馬騰宇，創(chuàng)立了光流科技的胡伯濤，還有曠視科技三位聯合創(chuàng)始人印奇、唐文斌、楊沐。

　　姚期智說，他希望清華的環(huán)境能讓大家沒有那么多壓力，而是能感受到學習、研究過程中的挑戰(zhàn)與突破，以及由此帶來的幸福感。唯有這樣，我們才能培養(yǎng)出世界最頂尖的年輕人，不管他們將來是做學問還是去創(chuàng)業(yè)。

　　事實上，做出世界最頂尖的科研成果的夢想，就像一粒種子，已經被姚期智播撒到每一位“姚班”學生和眾多科研工作者的心里。

　　永遠站在學術第一線

　　做研究就像是開著5檔飛馳在原野上，無拘無束！這是科研工作者最大的幸福。

　　“我11歲的時候，楊振寧和李政道兩位先生獲得了諾貝爾物理學獎，每個家長都會教育子女向他們學習?！币ζ谥钦f。這件事激發(fā)了他對物理的興趣，也堅定了大學時選擇臺大物理系的決心。

　　后來，為了邀請姚期智回國任教，清華大學專門請了楊振寧和他會面?！拔覜]有想到有一天會跟楊振寧先生見面，而且談論的還是關于到清華任教的事情。我一向非常仰慕楊先生，當時也非常興奮?！币ζ谥钦f，和楊振寧見面后，自己更是感覺如沐春風。

　　2010年 12 月，姚期智牽頭成立清華大學交叉信息研究院并擔任院長。針對自己潛心研究的計算機科學與技術和物理學兩大學科方向交叉建院，在國內屬于首創(chuàng)。

　　雖然身份與職責一再變化，但姚期智一直對自己有一個要求：絕不能讓自己從科研第一線下來?！耙驗橹挥凶约涸诘谝痪€做出了出色的工作，才能夠給其他的年輕教授提供一個標準。況且，離開研究崗位后感覺會不一樣，對事情的判斷也會發(fā)生偏差?！?/p>

　　清華大學交叉信息院助理教授、博士生導師吳辰曄曾感慨說，“姚先生以科研為一生的樂趣，至今仍奮斗在科研一線，這幾年來持續(xù)發(fā)表了多篇重量級的單一作者的論文，這一份對夢想的執(zhí)著和熱愛，實在讓我相形見絀，也更深地理解到這一根執(zhí)著，便是現在流行的匠人精神。我相信，這份精神便是中華民族信仰的筋骨，是重鑄時代信仰堅實的力量源泉?！?/p>

　　姚期智打過這樣一個比方，“你曾經有過在原野上無拘無束飛馳的感覺嗎？它就如同一只飛翔的鳥，因為自由自在，所以它聲音嘹亮，它的每一片羽毛都會張開。每一位能做出好的研究的人都曾體會過這樣的感覺?！?/p>

　　這種醉心于研究的感覺，讓姚期智保持了旺盛的創(chuàng)造力。他喜歡的科研方式是這樣的：在一個領域做出兩三篇重量級論文后，就換到一個新的領域。

　　過去4年，姚期智一直在關注計算經濟學領域的博弈拍賣理論，這讓他深感快樂。

　　姚期智的夫人儲楓教授給“姚班”開設了一門關于博弈論的課。有一次，她請姚期智代上了一節(jié)課。在這節(jié)課中，他給學生講到經典的“拍賣利潤”最優(yōu)化問題，注意到該領域尚有未解決的重要問題。在后來的研究中，他突然注意到一個簡單卻很巧妙的拍賣方法。

　　之后，姚期智在伯克利加州大學“閉關”，潛心攻克難題。他說，做研究的人就好比一輛跑車，也許普通的車開到4檔已經足夠了，但是真正好的研究者會加速到5檔。最后，用姚期智自己的話說，“我做了幾個非常出色的工作，基本上解決了大家想要解決的問題?！?/p>

　　現在，人工智能理論成為他又一個新目標?！澳銈兛梢缘鹊瓤?，兩三年以后，我能不能對大家有所交代?！币ζ谥切χf，自信堅定一如既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