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貴中

晚上一覺醒來，抬頭看看墻上的鐘，快到下半夜兩點了。上趟廁所，聽聽老伴那屋，沒有動靜，近前望了望，沒人。冷丁想起，老伴昨天又回鄉(xiāng)下打“換季針”去了。

老伴年輕時睡夢沉穩(wěn)，五十多歲以后，偶爾有一次竟被她的鼾聲吵醒。推醒她，告訴她鼾聲吵人。她不信，我說是真的，她半信半疑，就說嫌吵，那屋自己睡去。

老伴六十歲那年，有一天突然走路時感到深一腳、淺一腳的，說話時舌頭覺得發(fā)板，吐詞有點不清。雖然住的地方離醫(yī)院不到三百米遠，但覺得身上哪也不疼，就決定緩一緩再說。第二天沒什么變化，第三天情況有點兒加重，于是就陪她到醫(yī)院檢查，檢查的結果是“腦梗塞”，血壓的高值達到了220 ，醫(yī)生說必須住院治療。

老伴知道自己得了腦梗病，放悲聲痛哭，哭訴外孫女正在讀初三，女兒遠在海外回來不容易，自己真要是癱了，什么活都干不了了，這個家可怎麼辦吶。親友和護士好言相勸，老伴卻是幾次的抹眼淚。

老伴住了半個月的醫(yī)院，出院后開始服降血壓的藥，一年后逐漸的腿腳恢復到了正常，三年后舌頭才覺得能伸直溜了。

老伴自從得過腦梗病后，雖然恢復得較好，病沒再重犯，但卻有一種無形的壓力縈繞在我的心頭。白天還不太擔心什么，到了晚上，生怕她一覺睡去不再醒來。好在老伴的鼾聲告訴我她真的是在睡覺。有時聽不到她的鼾聲，我就翹起腳走向她的房間去聽，偶爾驚醒了她，有時就會挨上兩句罵，更多的時候是臉上泛著笑，滑稽地說聲“謝謝你，我沒事兒。”

老伴在沒得病時，她的鼾聲覺得很吵人，病后至今，倒覺得那鼾聲有點兒悅耳。聽不到鼾聲，心里發(fā)空，聽到了鼾聲，心里感到踏實。

去年外孫女上了大學，家里只剩下我和老伴兩個人了。有一天我突發(fā)奇想，趁老伴酣睡，我用手機的“摁住后說話”的功能，錄下了她的鼾聲，發(fā)給了女兒和外孫女，我又把手機遞給老伴讓她自己聽。老伴聽了笑著說：“動靜還不小呢，像個豬”。

老伴自從得病出院后，每年都是春、秋兩次到醫(yī)院打吊瓶預防病情復發(fā)，患者在一起談論時都叫“打換季針”。

老伴今年六十六歲，她的鼾聲我已經聽了十多年了。

習慣成自然，那鼾聲聽慣了倒真覺得有些悅耳的味道。

我感謝老伴的鼾聲，我愿老伴的鼾聲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