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故宮西路的養(yǎng)心殿,從清雍正年間到清末一直是皇帝辦事和居住的地方。殿的西頭隔出來一個小小的雅室,這里就是聞名的“三希堂”,迄今仍大體保存著乾隆時代的面貌。走進這個雅室,乾隆皇帝弘歷親自書寫的“三希堂”紙地小匾、對聯(lián)、《三希堂記》,以及由金廷標作畫、弘歷題字、反映王羲之教子王獻之學書時從背后拔筆的故事畫,都還歷歷在目。 三希堂,據(jù)弘歷在《三希堂記》中稱:“內(nèi)府秘笈王羲之《快雪帖》、王獻之《中秋帖》,近又得王珣《伯遠帖》,皆希世之珍也。因就養(yǎng)心殿溫室,易其名曰'三希堂’以藏之?!边@就是一般所了解的三希堂的由來。但他又說:“然吾之以三希名堂者,亦非僅為藏帖也?!边€有什么含義呢?他說:“則吾今之名此堂,謂之為希賢、希圣、希天之意,可;慕聞之先生之二希,而欲希聞之之希,亦可;即謂之王氏之帖誠三希也,亦可?!逼淞硗鈨蓚€含義都與聞之有關(guān)。聞之,是雍正朝禮部侍郎蔡世遠的字。他的堂號叫二希堂。二希堂的由來,蔡世遠自己說:“士希賢,賢希圣,圣希天(按此系周敦頤語)。或者謂予不敢希天,予之意非若是也?!辈淌肋h的意思是:“常慕希文、希元之為人,故曰二?!?。希文、希元指北宋之范仲淹、南宋之真德秀。蔡世遠很敬慕這二人??梢姾霘v的另外兩個含義完全出自這里。但這兩種含義恐怕是后來附會上去的,因為從三希堂的實際應用來看,或是從弘歷為三希堂寫的對聯(lián)“懷抱觀古今,深心托豪素”來看,其原意都是為了藏帖。 乾隆年間,清王朝政權(quán)日益鞏固,國家繁榮昌盛,人民安居樂業(yè),可以說封建社會已經(jīng)到了高度發(fā)展的階段,因此,它的上層建筑,特別是文化藝術(shù),在一定范圍內(nèi)也出現(xiàn)了相應的繁榮。清朝政府為鞏固和維護它的統(tǒng)治,在文化領域,一方面用駭人聽聞的“文字獄”等辦法摧毀異己,箝制輿論;另一方面又大張旗鼓地發(fā)展其御用文化。為了網(wǎng)羅廣大知識分子為封建政權(quán)服務,皇家大搞科舉選士、編書修史以及提倡書法繪畫。在內(nèi)務府設有專門機構(gòu)——御書處,負責鐫刻、刷拓御筆及法帖等刻石。據(jù)統(tǒng)計僅刻帖一項,康熙至乾隆年間,就鐫刻了《淵鑒齋法帖》《四宜堂法帖》《敬勝齋法帖》《三希堂法帖》《墨妙軒法帖》《蘭亭八柱帖》等70多種?!度L梅ㄌ肪褪乔∈辏?747年)弘歷命吏部尚書梁詩正、戶部尚書蔣溥、兵部右侍郎汪由敦等根據(jù)乾隆九年弘歷命內(nèi)直諸臣據(jù)內(nèi)府所藏書法編成的精品目錄《石渠寶笈》的歷代法書墨跡中選擇一部分,加以編次,勾摹上石,并由宋璋、扣住、二格、焦林等人鐫刻而成的。乾隆十五年七月,梁詩正、蔣溥、汪由敦、嵇璜跋尾,全稱為《御制三希堂石渠寶笈法帖》。 《三希堂法帖》共收集了魏晉以來到明末135人的340件楷、行、草書作品,另有大量題跋和鑒藏印,工程巨大。 關(guān)于這套法帖石刻的起始時間、制作過程和竣工時間還有爭議,如容庚先生的《叢帖目》中有著名學者張伯英先生一段評語,認為帖石乾隆十五年勒成。但筆者從許多檔案資料中了解的情況則并非如此。據(jù)乾隆十四年七月初五日御書處的奏折載:“乾隆十四年七月初二日,懋勤殿首領文旦交出《三希堂法帖》油條三十二冊?!辈⑻岢觥叭艏瘁敵p勒石,誠恐一經(jīng)刻成,油條殘廢,字畫遇有應收拾、改正之處,無可考證。而本文俱系累朝名人手筆,乃大內(nèi)珍藏之物,臣等又未敢擅請,再四思維,擬于本處食糧及外雇刻字人內(nèi),揀選手藝好者,□派本處行走員外郎永泰,今其督率工□□□照依原發(fā)油條,另行雙鉤一份,以備校對?!?/font> 從這段記載看,乾隆十二年十二月弘歷下特諭刻《三希堂法帖》,過了一年半的時間,懋勤殿首領才交出《三希堂法帖》油條三十二冊。油條,又名 硬黃,就是用薄而透明的黃色油紙從原件上勾摹下來的底本。這是第一道工序,并不由御書處承擔,而是由梁詩正、蔣溥、汪由敦等人編選勾摹的。 第二道工序是釘硃,也叫過硃,即在油紙底本的背面,用銀硃雙鉤成反文,然后拓印在石頭上,以便鐫刻。在釘硃以前,需再勾摹一份底稿的副本,以備刻完時校對改正之用。 關(guān)于《三希堂法帖》刻制及完成時間的問題,按上項記載推算,乾隆十四年七月開始勾摹副本、過硃,即使是邊勾邊刻,開鐫時間最早也要在當年秋季;完成時間約在乾隆十八年。因為乾隆十八年六月十四日總管內(nèi)務府的一件檔案上記有在審查御書處貪污案件中,在內(nèi)務府都虞司員外郎、本帖監(jiān)造人之一時運的口供中曾談到:“今年三月內(nèi)有領過銀四千兩。因辦理《三希堂法帖》發(fā)過工料銀一千三百五十余兩。又找發(fā)工料銀八百余兩?!笨梢娫谶@年三月間并未完工,只發(fā)了工料銀的一部分。找發(fā)工料銀一項,有可能是完工的結(jié)算。因為按當時的做法,工程不完,工料銀次年處理,是不在中間找發(fā)(即補發(fā))的。 另從乾隆十八年四月初一日海望等人的奏折中也可得到證明,奏折說:“奴才等遵旨,永安寺西佛殿(可能是琳光殿)添建佛殿三間(可能指水精域),殿北邊圍樓一座計二十五間,垂花門內(nèi)大殿三間、游廊十四間、垂花門一座、大小石水池四座、八角石柱亭一座……通共約估銀三萬四千二十七兩四錢三分五厘……”同年八月初六日海望等人又補報了一件請銀兩的預算,里面說:“……又估計續(xù)添圍樓嵌安三希堂墨刻石四百九十五塊,內(nèi)開解二百三十八塊,并迎熏亭添安大臣柏梁體墨刻石十塊……再領銀兩六千兩……”刻此帖原奏折估計用艾葉青石四百八十三塊,這里說是四百九十五塊,與現(xiàn)在實際數(shù)目相同,而且報了嵌安、開解(鐫刻時有的是兩塊連在一起;刻完時統(tǒng)一按三尺長一塊嵌安,所以需要用寶砂開解的工程費。從這里可以較準確地了解到刻完的時間應在乾隆十八年四月到八月之間,共用了約四五年時間。由此可見,張伯英先生認為乾隆十五年勒成的觀點是不成立的?!度L梅ㄌ钒衔驳臅r間(乾隆十五年七月)也是在完工之前。 從上述檔案中我們還了解到《三希堂法帖》石刻完成后,于乾隆十八年夏季開始在北海白塔山西麓建造閱古樓,未命名時叫圍樓,共25間。約于當年年底閱古樓及嵌安石刻工程大體完成。并于乾隆十九年正月御書處交出了第一批《三希堂法帖》的全部拓片,共52份,每份32卷。 弘歷對閱古樓和《三希堂法帖》興致十分濃厚,建成后,在乾隆十九年、二十年、二十一年、二十五年、三十一年、三十八年、四十年都有題詩,并把大量《三希堂法帖》拓本賞給王公大臣。關(guān)于《三希堂法帖》歷次傳拓賞賜的記載,不僅有關(guān)著錄中甚為少見,檔案資料亦殘缺不全?,F(xiàn)存乾隆二十一年的《現(xiàn)存書籍墨刻路線圖底檔》中有“《三希堂法帖》五十三份,每份三十二卷”此記比乾隆十九年正月交出的52份多1份,可能是誤筆。 故宮博物院藏數(shù)套初拓《三希堂法帖》鈐有“五福五代堂”“古稀天之寶”“古稀天子”“八征耄念之寶”等鑒藏印的拓本。 花邊問題是長期未解決的問題。乾隆初拓《三希堂法帖》周圍是沒有花邊的,故宮博物院的藏品證明了這點。但后來的花邊是什么時候加上去的呢?很多有關(guān)《三希堂法帖》的著錄中均未談到,只在歐陽輔的著作中提到是道光時所加,但沒有提出根據(jù),《三希堂法帖》和閱古樓在嘉慶朝、道光朝及以后屢有修葺,工程最大的一次是道光十九年。不過在當時御書處的呈稿里開始講到花邊問題。呈稿中說:“查得第一冊至第二冊,計長三尺寬一尺墨刻石二十九塊。計一寸字五千九百六十四字,每剔刻十五字一工,核工三百九十七工半。二寸字二千一百八字,每剔刻十二字一工,核工一百七十五工半。一寸寶一百三十九方,每剔刻三方一工,核工四十六工。二寸寶七十五方,每剔刻一方一工,核工七十五工。三寸寶二十三方,每剔刻一方二工,核工四十六工。花邊寬一寸,長二百二十尺四寸,每刻寬五分、長一尺一工,核工四百四十工半……”很明顯,前面的字、寶都是“剔刻”;花邊只提每“刻”寬五分……而不寫“剔刻”,這自然就是新刻了。是不是書寫人的疏忽,在刻花邊處漏掉了“剔”字呢?不會。因為這項工程,有的是由食糧家匠(御書處的人)承刻,有的是由外雇民匠刻做,共分20批左右呈報的,在查到的15個呈稿中都是這樣區(qū)別書寫的,可見絕不是書寫人的筆誤。因此加刻花邊為道光時,可確定無疑。 《三希堂法帖》與其他叢帖,特別是與《淳化閣帖》比較,有許多特點和長處。 其一,除少數(shù)是根據(jù)拓本勾摹外,其余都是根據(jù)當時內(nèi)府珍藏的墨跡勾填摹勒上石,刻工十分精細,筆墨的燥潤都能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來。由于篇幅所限,現(xiàn)只介紹如下幾件重要書家墨跡雙鉤摹勒上石書帖,并對其帖真?zhèn)巫饕淮致钥甲C。(按:凡稱為“真”的,摹勒上石的原底就必須是墨跡原件。但墨跡亦有真?zhèn)沃?。根?jù)真跡摹出的是“真”,根據(jù)偽跡摹出者還是偽。這里,我們姑且把勾填古摹本算在真書之列。) 傳為東晉“三希”書法——王羲之的《快雪時晴帖》、王獻之《中秋帖》和王珣《伯遠帖》均為墨跡上石,且刻工精良;但其中只有《伯遠帖》為真跡,《快雪時晴帖》為勾填的古摹本,《中秋帖》則為米氏臨本。 王羲之的《快雪時晴帖》,行書,墨跡勾摹上石。墨跡為紙本,今藏臺北故宮博物院,有多種影印本。從其筆畫、轉(zhuǎn)折,特別是牽絲帶筆處,可以明顯看出這是勾填的古摹本?!犊煅r晴帖》最早見于唐褚遂良的右軍書目,原有六行,宋《宣和書譜》亦列有此目。據(jù)米芾《書史》記載,《快雪時晴帖》,蘇舜欽家藏有三本。米氏得到過一本,曾刻入寶晉齋帖中,元時歸郭天錫。《快雪堂帖》所刻此本,最早的藏印是南宋內(nèi)府的“紹興”印,后經(jīng)賈似道、張德謙、張晏父子等收藏,再歸元內(nèi)府。元仁宗延祐五年(1318年),敕命趙孟、劉庚、都護沓兒分別題跋于后,后又經(jīng)劉承僖、王稺登、汪道會、文震孟、吳廷等跋。見于《寓意編》《東圖玄覽編》《清河書畫肪》《式古堂書畫匯考》《大觀錄》《石渠寶笈初編》等書著錄??滴跏四辏T銓之子馮源濟將此帖進奉內(nèi)府。 王獻之《中秋帖》,草書,墨跡勾摹上石。墨跡為紙本,三行22字,今藏北京故宮博物院,有多種影印本。歷來被當作王氏真跡,董其昌乃鑒藏家的白眉,在跋中對之推崇備至,并刻入《戲鴻堂》匯帖中。細察此帖書法不同于《廿九日帖》,又與《鴨頭丸帖》異趣。用它與米芾書法對照,不難發(fā)現(xiàn)有米氏的書風。明人詹景鳳《東圖玄覽記》中韓逢禧云:“賣骨董者持來,乃有右軍一帖,后為米元章跋,跋極贊嘆。顧筆不甚似右軍,卻又似米,殆米自偽而自贊,以欺人耳。大抵米氏好作偽本,卻令人必信古,極口夸詡。要以偽亦米手也,今世何能多得?!睋?jù)此,為米芾所仿摹之說是能夠成立的。 王珣《伯遠帖》,行書,墨跡勾摹上石。此帖墨跡為“三?!蔽┮粬|晉人傳世真跡。該帖最早著錄于《宣和書譜》。清初鑒藏家顧復云:“紙堅潔而筆飛揚,脫盡王氏習氣,且非唐代勾摹,可寶也?!鼻灏财缫嘁詾椤胺翘颇kp鉤者”。帖書用麻紙,筆畫顯示是用有行心硬筆,放筆直書處極勁健,轉(zhuǎn)折處則多鋒棱,且有開叉的枯鋒飛白。用筆至墨淡時,時有賊毫的細絲出現(xiàn),其書法,雖為行書,又有隸書遺意,與唐摹善本的王羲之《姨母帖》中的書字頗為相類,兩帖風格亦極相近。凡此種種,皆是該帖為晉人書法真跡的直接證明,可見顧復、安歧的觀點是正確的。墨跡今藏北京故宮博物院。 唐歐陽詢《卜商帖》《張翰帖》,行楷書,墨跡勾摹上石。兩帖墨跡本幅上皆無名款,后紙有瘦金書跋一段,雖無款而可知為宋徽宗早年書,定為歐書,可信,其跋《三希堂法帖》未刻,但對歐書評價頗為中肯,所以全文錄下:“唐太子率更令歐陽詢書《張翰帖》,筆法險勁,獨銳長驅(qū),智永亦復避鋒。雞林嘗遣使求詢書,高祖聞而嘆曰:詢之書名遠播四夷。晚年筆力益剛勁,有執(zhí)法庭爭之風。孤峰崛起,四面削成,非虛譽也?!贝颂汄炓彩悄”?,但從紙地墨色看,歐書的險勁瘦硬、筆勢挺拔都能體現(xiàn)出來,當是勾填的唐摹本,藝術(shù)水平及價值很高?!恫飞烫酚袛?shù)字不同程度損壞模糊;《張翰帖》亦有一二字損傷。此二帖原曾同裝為一冊,入清內(nèi)府后集入《法書大觀》。但不知何故,《石渠寶笈》沒有著錄。一直未出北京故宮。《宣和書譜》《大觀錄》《墨緣匯觀》等書著錄。 柳公權(quán)《蒙詔帖》,墨跡勾摹上石。原帖紙本,行草書七行,帖上收藏印記自南宋紹興御璽至元明清著名收藏家甚多,如趙孟、喬簣成、張紳、韓世能、韓逢禧、安儀周等。著名書畫著錄書如《東圖玄覽編》《南陽書畫表》《真跡目錄》《墨緣匯觀》等都曾收入。入清內(nèi)府后集入《法書大觀》,并刻入本帖卷五。此帖前數(shù)行筆意奔放,氣勢雄暢,頗有豪邁之氣,但有些虎頭蛇尾,后半便松懈薄弱了。同《大觀帖》所刻諸柳書相比較,亦乏其勁媚清健之意。且帖中文句欠通,不似柳公權(quán)這樣的大家手筆。但行筆自然而且多燥筆,不是雙鉤廓填。證以宋拓《蘭亭續(xù)帖》中的《紫絲靸帖》知是節(jié)臨本,《紫》帖為行書,而此帖多草法,臨寫的時間,應不下于北宋。綜上所述,此帖不是柳公權(quán)所書。此帖墨跡現(xiàn)藏北京故宮博物院。有影印本。 宋蔡襄《持書帖》(又名《與賓客七兄書》),墨跡勾摹上石,真跡。原帖紙本,行書書札一通。曾著錄于《式古堂書畫匯考》《墨緣匯觀》等書。入清內(nèi)府后集入《法書大觀》,并刻入本法帖。蔡襄書功力深厚,法度嚴謹,結(jié)體端麗,用筆精緊。既持重穩(wěn)健而又姿媚娟秀,歐陽修和蘇軾對其評價很高,是宋四家中惟一能寫工楷者。此帖運筆時有賊毫,更可以讓人見轉(zhuǎn)折之妙,《三希堂法帖》上石時,將有的字如“感”“閑”等字的賊毫細絲,也惟妙惟肖地刻出,極大限度地再現(xiàn)了此帖的筆意神態(tài)。墨跡現(xiàn)藏北京故宮博物院。 元趙孟《感興詩》,行楷書,墨跡勾摹上石。墨跡原帖118行,共1408字,《故宮博物院藏歷代法書全集》影印,今藏臺灣省。如此長篇巨制一氣呵成,而且是筆筆提起,字字精神,既端莊穩(wěn)健,神完氣足,又俊俏瀟灑,逸氣翩翩。約為大德六年至九年其56歲前后所書。刻本將原帖每行十二三字縮為十字左右,因而變?yōu)?42行。雖然移行挪位,行氣神韻略傷,但此帖摹刻精,傳拓亦佳,所以拓本也光彩照人,歷來為臨池者所重。 其二,由于宮廷條件優(yōu)越,在歷代官摹匯帖中,規(guī)模之宏大,內(nèi)容之豐富,首屈一指。所謂的刻帖之祖宋刻《淳化閣帖》其數(shù)不過10卷,《大觀·太清樓續(xù)刻》僅22卷,而《三希堂法帖》則多達32卷,可謂洋洋大觀。何況“淳化”“絳帖”之原拓,如今已是鳳毛麟角,《三希堂法帖》卻不但原石尚在,而且數(shù)套初拓本還寶藏在故宮。很多墨跡已佚,但歷代流傳有緒的名帖則賴以存面目?!度L梅ㄌ肥窃凇洞净w帖》的基礎上重新加以增刪編次的?!洞净w帖》是流傳至今我國摹刻最早的一部叢帖,所收法帖一百家,四百○四帖,主要收錄了唐代以前的名家作品,雖然其中有一些贗品,但仍是研究我國古代書法藝術(shù)發(fā)展的重要資料。所以,自其刊行以來,就為歷代書法家和評論家所重視?!度L梅ㄌ饭彩占宋簳x以來到明末135人的340件楷、行、草書作品;另有題跋210多件;從魏至明,書家的前后順序井然。其中唐以前部分增刻了不少名家作品,如魏鐘繇《季直表》,晉王羲之《袁生帖》《快雪時晴帖》,唐歐陽詢《卜商帖》《張翰帖》,顏真卿《自書告身》等。五代以后部分的作品,是《淳化閣帖》所沒有的,其中重要書家作品有:五代楊凝式《韭花帖》、李建中《土母帖》;宋代蔡襄《持書帖》、蘇軾《黃州寒食帖》、黃庭堅《松風閣》、米芾《苕溪詩卷》、陸游《拜違帖》、范成大《垂誨帖》、朱熹《與彥脩少府書》、張即之《與殿元學士書》;元代趙孟《感興詩》及康里巎巎(kuj)、鮮于樞、鄧文原等人的作品;明代宋璲、于謙、沈度、姜立綱、沈周、王守仁、祝允明、文徵明、文彭、董其昌等人書帖。這使《三希堂法帖》無論在內(nèi)容上和書體上都遠遠超過了《淳化閣帖》,更加豐富多彩。 其三,收集了清大臣梁詩正、蔣溥、汪由敦、嵇璜的尾跋:“粵自篆籀易為隸楷,淵源相繼,代有師承。然各自為家,鮮克薈萃成帙。唐貞觀初,始匯集鐘王書跡,至宋,遂有諸法帖之刻,厥后重刊緒補,流布益多?!谑巧献晕骸x,下迄元、明,正行草書,眾美賅備。凡遇宸翰評跋,一皆敬摹于后,垂則古今;至歷代名人題識之可采,及收藏璽印之可據(jù)者,亦具存焉??倿槿裕?!麟麟乎!洵藝苑之鉅觀,墨林之極軌也,臣等窮考宋代諸法帖,淳化、大觀最著。乃淳化所刻僅十卷,大觀太清樓續(xù)刻僅二十二卷,題跋印璽,□焉未備。今恭閱是帖,卷帙之富,審定之精,既已超越唐宋;加以圣藻評耄島現(xiàn)榱瑹j燿冊府,而自昔論述之片詞,珍秘之偶記,并得蒙睿鑒,傳美來茲。書契以來,實所希覯。臣等幸與??保@睹琳瑯,仰視圣天子好古勤求、嘉惠來學、甄陶萬世之心,有加無已,誠為溯正筆之本根,振同文之綱領,豈淳化諸刻所可同年而并論哉!謹拜手稽首,附識數(shù)言于末,庶幾永藉寶刻不朽焉。乾隆十有五年,庚午秋七月”。還有黃庭堅、趙孟、董其昌、祝允明、文徵明等題跋210多件;并收刻有“五福五代堂”“古稀天子之寶”“古稀天子”“八征耄念之寶”、“乾隆御覽之寶”、“宜子孫”等鑒藏印1640多方。這對當時及后來研究碑帖、學習書法提供了十分有利的條件和豐富的文獻資料。 雖然《三希堂法帖》有上述特點和長處,但也有很多不盡人意之處。 第一,所收作品中,真?zhèn)问П嬲?,不止一處。以二王為例,我們姑且不將勾填古摹本算在偽書之列,其偽書也占了大半。故張伯英先生感嘆曰:“匯刻《淳化》而后,幾無一不真贗雜柔。《淳化》有米元章、黃長睿為之刊正。此帖猶無論及之者。……今非有意,指摘先民,考古當實事求是,不容牽就,故為一一指出,以祛觀者之惑?!比L盟檀笸鯐小抖x帖》,小王《新埭帖》,已見米家筆意。大王《秋月帖》《都下帖》更是元人臨本?!恫芏鸨吠豸酥o關(guān)系。王獻之《保母磚帖》,不僅書法不佳,而且文字內(nèi)容有明顯的漏洞。宋朝的趙彥衛(wèi)早已斷定是偽作。而弘歷卻認定其為大令(即王獻之)親書于磚,晉人所刻,“固無可疑”。唐人書中僅孫過庭《書譜》為真跡,歐陽詢《卜商帖》、《張翰帖》是唐摹本。五代楊凝式《韭花帖》亦是偽書。宋高宗《千字文》當是無款書;三希堂所刻宋高宗帖《付岳飛書敕》尚見米書遺意,屬早年書。宋蔡襄《謝御書詩表》,偽書,墨跡今存臺北故宮。與真跡藏本兩相比較,區(qū)別明顯,真本行距較此本寬不少,書法精審端麗,此本則顯窘束。黃庭堅書《洛陽雨霽詩》,落款時間是“大觀丁亥(1107年)春正月燈節(jié)后三日”,但據(jù)《宋史》和他的詩集記載,黃庭堅死于崇寧四年(1105年)九月三十日,怎么會在死后的一年零三個多月又寫起字來了呢?宋代以后之帖,張伯英認為“時代即近,可不必深論也?!痹w孟《與山巨源絕交書》,行書,從刻本上也可以斷為偽跡。雖然寫得流利圓熟,但失之于過分流走而乏遲澀沉著,捺筆多回峰收筆,這根本不是趙書筆法。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第二,有些帖移行、挪位不夠妥善,破壞了原來的氣勢和章法。有些帖甚至妄加添改。今舉一例,米芾《長者帖》(《叢帖目》作《與知府大夫事》)最后一行“知府大人綮下”的“府”字,米芾書作“府”,中無一點。三希堂上石時竟妄加這一點作“府”。殊不知府字缺點加上署名“黻”(米芾41歲自書米黻),便可大致考知此帖的書寫年代。據(jù)《宋史哲宗本紀》,宋哲宗幼年登基,太皇高太后“垂簾聽政”“令中外避太皇后父遵甫名”,府字缺筆就避甫字的嫌名(同音)諱。元祐八年高太后死,此諱取消。而米芾元祐年后便書米芾了。米芾另有《春和帖》,其中的府字不缺筆,那是晚年書。三希堂所刻米氏妄加了這一點,如果不加考校,便很可能讓人以為所刻存的墨跡不是一本呢!尤其是行、草書,字字行行之間,往往相互關(guān)聯(lián),彼此穿插呼應,全幅連成一氣。移行、挪位后,就失去了原來的面貌。如米芾的書跡,向以自然天趣見長,帖中收刻他的《苕溪詩帖》《紫金帖》等,不但移了行,把字距、行距都改變了,而且很多稍有傾斜的自然態(tài)勢的字都被擺正了,這就給米芾的字換了面貌;如與墨跡對照,其拙劣之處,自可昭然。《紫金帖》中“右軍”二字筆意相連,“軍”字為行末之字,移動后“軍”字變成行首;起筆是虛鋒,這就很難理解,也破壞了行首起筆多為實鋒的一般習慣。這種做法與當時書壇崇尚館閣體的風氣有關(guān),正好把米字的長處閹割了。這一點比之《快雪堂帖》頗為遜色。 第三,對一些帖的題跋藏印有的刻了,有的沒刻;在刻的當中方位也往往被移動。這就有可能使那些只重考據(jù),不懂書法藝術(shù)鑒別真?zhèn)蔚娜松袭斒茯_。 盡管《三希堂法帖》有許多不盡人意之處,但在當時歷史條件下,特別是在當時印刷條件十分簡陋的情況下,其在傳播書法藝術(shù)和碑帖、文獻知識方面仍起了十分重要作用,甚至到了有先進印刷技術(shù)的今天,仍不失其重要價值,故后世學者、專家給以很高評價。張伯英云:“御刻三希堂石渠寶笈法帖三十二卷,清高宗乾隆十二年敕梁詩正等輯,乾隆十五年勒成。自魏、晉迄明季三十二卷,意在包括停云、郁岡、戲鴻、快雪諸帖,故諸帖所有名跡,此刻亦多有之。卷帙豐富,為自來官帖所僅見,洋洋乎大觀也。以帝王之力,當稽古右文全盛之時,取群玉中秘壽諸貞珉,垂示后世,其選擇宜致慎?!比藗兛梢詮倪@些拓本上得見原本已散失的書法作品的風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