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被他騙了, 他寫了一部經(jīng)典《圍城》, 告誡我們:“婚姻是圍城, 城外的人想沖進去, 城內(nèi)的人想逃出來”, 卻一生一世一雙人, 60年婚姻, 跟楊絳先生始終恩愛。 ——國館君按 這是國館 大師堂 的第 29篇文章 全文約6800字,閱讀大約需要 17分鐘??疵駠疃旧鄥s又最深情的大師。 說他是民國第一毒舌, 也許只有魯迅不同意。 魯迅的毒舌是針對敵人, 他的毒舌是針對所有人, 除了魯迅,一個女人,一只貓。 你應該猜出來了,他是錢鐘書。 他就是那個說 “世間哪有戀愛? 壓根兒是生殖沖動”的刻薄人。 平生論文人只服魯迅, 女人只贊美妻子楊絳, 此外只愛他們家的貓。 默存,爸爸希望你別亂說話 你知道錢鐘書為什么叫錢鐘書嗎? 鐘書鐘書,鐘愛讀書。 確實就是這樣的, 錢鐘書一歲時抓周, 什么都不要,就要抓書, 因此有了這個別名。 在這以前, 他一直叫伯父給起的名字“仰先”。 錢家旺二房,不旺大房, 錢鐘書伯父多年無子, 錢鐘書一出生, 父親就決意把他過繼給伯父, 讓伯父一房有個安慰。 伯父盼望兒子很久了, 對阿先非常慈愛, 要什么給什么, 愛干嘛就干嘛。 在這種自由無拘無束的環(huán)境中成長, 阿先釋放天性, 愛讀書、癡氣旺盛,還最愛胡說八道。 古今人物,逮著誰都能挑出一通毛病。 親爹看著實在忍不住了, 也顧不得過繼這回事, 管不了大哥的顏面了, 直接管教阿先: “你不要亂說話啊, 在家亂說話成習慣, 到外面亂說可就會惹禍?!?/span> 怕阿先左耳進右耳出, 親爹還直接給他起個名字——默存, 默存典出《易·系辭》: “默而成之,不言而信,存乎德行。” 又出自漢揚雄《解嘲》: “炎炎者滅,隆隆者絕…… 高明之家,鬼瞰其室。 攫挐者亡,默默者存……” 總而言之,默存就是“你別亂說話”。 天天叫他,念叨到他煩, 看他還記不記得這緊箍咒。 人們常說“三歲看老”, 又說“知子莫若父”, 用在錢鐘書身上實在適合不過, 他一輩子真就如他親爹所料——毒舌。
錢鐘書和父親
默存,你別總是說大實話 默存長大后,離開老爹, 就更加放飛自我。 同個時代的人, 沒有誰是他看得起的, 沒有誰是不被嘲笑的。 寫《談藝錄》,就說王國維“筆弱詞糜”, 寫《管錐編》,就說陳寅恪“不知即用首楞語,當面錯過矣”。 說到陳寅恪,錢鐘書最看不過的, 要數(shù)陳寅恪花那么多的精力去討論“楊貴妃入宮時是否是處女?” 還花那么多力氣為妓女柳如是作傳。 錢鐘書有次講課講到這個,毫不客氣地說: “這樣做,跟西方研究史上那些‘濟慈喝什么稀飯?’ ‘普希金抽不抽煙?’也沒什么區(qū)別?!?/span> 寫《圍城》,也不忘調(diào)侃蘇曼殊詩里的日本味兒, 濃得就像日本女人頭發(fā)上的油氣。 說林語堂的幽默文學,只是文人賣搞笑,上不了幽默的境界。
錢鐘書承認過誰呢? 臺灣學者水晶遇上錢鐘書時曾問他: “張愛玲的文章寫得怎么樣?” 錢鐘書說:“挺好的,挺好的。” 水晶很高興,跟人說:“錢鐘書很少夸人的, 但他跟我一樣夸張愛玲。” 后來有人向錢鐘書求證,錢鐘書說: “我知道那人是研究張愛玲, 不好當面駁他面子?!?/span>
張愛玲
其實錢鐘書骨子里還是不服張愛玲的, 他真正看得上的同時代人只有魯迅: “魯迅文章是寫得不錯…… 但他寫不了長篇?!?/span> 錢鐘書的毒舌本色, 即使是夸人,也不忘挑出刺來。 錢鐘書的毒舌是一種難得的偏見, 只對文不對人, 他是情商低、亂說話, 但今天這個“好好說話”的高情商時代里, 別說文學了,任誰只要走出家門、跨出校門, 要聽一句發(fā)自肺腑的真話倒也難。
魯迅
數(shù)學考15分照樣進清華 錢鐘書狂妄至極,毒舌至極, 但他有他狂妄、毒舌的資本。 1929年,錢鐘書19歲, 考大學,考清華。 外文考了100分,國文考了85分, 數(shù)學只考了15分, 相當于比別人少考了一科的分數(shù), 但他總分也能在174個錄取生中排57名。
錢鐘書書法
這個故事常被雞湯黨拿來編故事, 說是校長羅家倫破格錄取錢鐘書。 錄取錢鐘書是羅家倫在任清華校長一大戰(zhàn)績不假, 但絕不是破格錄取, 只能說當時的清華招人沒那么多條條框框, 就是不拘一格降人才。 1929年級清華校友周培智在《五十年前的清華》中寫道: 一、凡是國、英、算三門主科中, 有一科目考分在85分以上,一定錄??; 二、各科平均分數(shù)及格,合乎入大學標準,也能錄取。 (見《清華通訊》新67期,第36頁)。 按照這些標準,錢鐘書怎么說都是正常錄取的, 他的國文、外文兩門都在85分之上,就該被錄??; 總分在當年174名正取生中排57名, 各科平均分也是在及格線以上,按哪條規(guī)則都被錄取。
錢鐘書進清華大學外文系后, 吳宓教授很看重他, 每次上完課,都在課室跟錢鐘書多聊一會兒: “鐘書,你覺得我這節(jié)課講得怎么樣?” 錢鐘書常常說:“不怎么樣……” 有時出言不遜,有時指東道西, 吳宓從來都廣開言路,一點也不氣。 倒是有些同學氣不過, 添油加醋將錢鐘書在背后毒舌老師的話說給吳宓聽, 吳宓反倒理解:“錢鐘書的狂, 并不是孔雀亮屏般的個體炫耀, 只是文人骨子里的一種高尚的傲慢。” 照樣對錢鐘書的學習關(guān)照有加。 廖一梅說:“人這一生,遇到愛, 遇到性,都不稀罕,稀罕的是遇到懂得?!?/span> 錢鐘書很幸運,在青春大好的二十歲時, 遇到了羅家倫,遇到了吳宓,遇到了清華, 無一不出奇地包容他的毒舌與狂妄。
錢鐘書清華畢業(yè)證
“掃遍清華圖書館”“和你一起” 錢鐘書進清華就放話: “大學期間,我要掃遍清華圖書館?!?/span> 很狂很傲很錢鐘書。 書癡如他,沒日沒夜泡館看書, 看得起勁,顧不得那是公共圖書, 直接用筆在書上畫上粗豎線, 還要加上評語。 這個書呆子每天想的看的都是書, 但大概他也想不到, 真的會有顏如玉來伴他實現(xiàn)目標。 1932年,楊絳從東吳大學轉(zhuǎn)到清華借讀。 不少人傳聞他們倆一見鐘情, 其實并不是, 但錢鐘書確實一見楊絳就收起毒舌, 看誰都不順眼,看楊絳卻全身盡是好, 還為她寫了一首詩《初見》: “頡眼容光憶見初,薔薇新瓣浸醍醐。 不知靦洗兒時面,曾取紅花和雪無。” 錢鐘書寫給楊絳的情書
第二次見面,錢鐘書就忍不住說: “外面的人說我已經(jīng)訂婚, 都是瞎說,你別信他們啊?!?/span> 沒想到,楊絳說: “他們說追我男孩子從清華排到北大, 也有人說費孝通是我男朋友, 其實我單身。” 有人說,真愛會讓人發(fā)現(xiàn)自己不一樣的一面。 毒舌的錢鐘書,終于楊絳,才自然而然學會贊美。 從此,清華的圖書館里多了一對忠實的情侶。
錢鐘書和楊絳 “同行最不宜結(jié)婚”“也有例外” 錢鐘書所有的作品中, 《圍城》最得他的毒舌本色, 除了方鴻漸得不到的初戀唐曉芙, 各路詩人、教授、博士、白富美、才子, 男女老少,人事物, 沒有一個不被他諷刺的, 談性感女神穿的少: 是熟食鋪子,因為只有它才會將肉公開陳列, 又是真理,因為只有真理才是赤裸裸的。 說老實人的惡毒: 像飯里的砂礫或者骨魚片里未凈的刺, 會給人一種不期待的傷痛。 說白富美女博士的感情: 宛如做好了衣服,舍不得穿,鎖在箱里, 過一兩年忽然發(fā)現(xiàn), 這衣服的樣子和花式都不時髦了, 有些自悵自悔。 說這些有的沒的見仁見智也無可厚非, 最過分的是,他跟楊絳初戀就結(jié)婚,相愛一輩子, 談論婚姻,他卻說: “婚姻如同圍城,城外的人想沖進去, 城里的人想逃出來?!?/span> 還煞有介事地說辦公室戀愛不靠譜: “同行最不宜結(jié)婚,因為彼此事行家, 誰也哄不倒誰, 丈夫不會莫測高深地崇拜太太, 抬頭也不會盲目地崇拜丈夫, 婚姻的基礎就不牢固。 ”
可錢鐘書你自己卻和同行結(jié)婚, 又幸福了一輩子? 他們相識于清華外國語言文學系, 訂婚后一起去英國、法國留學, 留學歸來,一起在西南聯(lián)大的外文系任教。 錢鐘書做學問教書為主, 沒事寫小說散文消遣, 楊絳也是。 他們是徹透徹尾的教授同行、作家同行, 卻一輩子夫唱婦隨, 一個說對方是“最才的女,最賢的妻”, 一個說“我這輩子最成功的事情, 就是保護錢鐘書的癡氣”。 有人看完《圍城》后, 覺得被錢鐘書的婚姻圍城論“欺騙”, 跑去問錢鐘書:“你和楊絳一輩子那么幸福, 為什么還能寫出《圍城》這樣的作品呢?” 錢鐘書笑了笑說:“難道吳承恩寫出《西游記》, 是真的去過西天取經(jīng)嗎?” 看著像耍嘴皮子逗人笑, 其實說的也是大實話: 文學和生活本來就是兩回事。 力求在文學里找到作者的八卦, 根本就是蠢。
我女兒是“豬噘嘴” 錢鐘書和楊絳結(jié)婚后不久, 在英國留學時,就有了女兒錢媛, 小名阿圓。 在那個倡導多子多福的20世紀初, 錢鐘書堅持只要一個孩子: “我只要一個孩子, 最好是個女兒,最好像你?!?/span> 過幾年,楊絳想多要孩子, 錢鐘書又說:“不行不行, 萬一另一個孩子也很可愛, 因此分掉我們在阿圓身上的注意力怎么辦?” 他不是真的不想多要一個孩子, 是真的心疼楊絳生子苦, 是真的太喜歡跟阿圓玩。
阿圓小的時候睡覺, 錢鐘書就用毛筆在她臉上畫胡子, 在她肚皮上畫鬼臉。 有時候還在她的小被窩里埋上小玩具、 小書本、小梳子、小鏡子, 就等著看她醒來翻身發(fā)現(xiàn)“寶”的神情, 然后,父女倆不約而同哈哈哈哈哈。 錢鐘書的毒舌也沒浪費, 還用來編順口溜戲弄女兒。 阿圓愛噘嘴,爸爸就叫她“豬噘嘴”; 阿圓小時候胖得有小肚子, 爸爸就吐槽她是“蛙凸肚”; 阿圓愛堅持自己的主意, 不聽人勸,爸爸就說她是“牛撞頭”…… 錢鐘書有時候也教教阿圓說幾個英語粗口。 阿圓不懂什么意思, 就鸚鵡學舌地在大家面前嘰里呱啦, 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小妞自己倒是挺洋洋得意的。 他們仨,像楊絳媽媽帶著兩兄妹, 楊絳常說:“他們是老鼠哥哥同年伴”, 阿圓卻說:“媽媽有時太嚴肅了, 可爸爸是我永遠的老兄弟?!?/span> 好的文藝工作要有童心, 好的父親也要有童心, 有童心,才會胡說八道真心話。 這樣的毒舌不成樣子, 但百分百比正兒八經(jīng)的虛偽扎心。
反正林徽因不是一個好鄰居 1945年發(fā)表的《人鬼獸》你不一定讀過, 但里面最出名的《貓》你應該聽過。 錢鐘書在《貓》中極盡全力地毒舌鄰居李太太, 說她愛操縱許多(男)朋友, 好像變戲法一樣,有本領又拋又接, 兩只手同時分顧到七八個空中的碟子。 雖然沒明白說,但言下之意就是: 綠茶婊,愛搞曖昧。 客觀地說,鄰居李太太美貌與智慧并重, 她最愛辦文化沙龍,“我”不去就是; 她最喜歡被男人簇擁,“我”也沒追求她; 她最喜歡當女主角,“我”愛看不看; 她最喜歡他們家的貓, 這就關(guān)系大了, 就是因為“我”愛貓,李太太也愛貓, 但李太太的貓老是欺負“我”的貓。 《貓》一問世,人們不管它寫得多好, 先猜錢鐘書諷刺的是不是林徽因。
林徽因 錢鐘書當然沒有承認, 但巧合的是,四年后, 錢鐘書回清華任教,住在清華園, 真的和林徽因一家成了鄰居。 更巧的是,錢鐘書的小貓和林徽因的大貓常常干架,小貓打不過大貓。 錢鐘書一聽到小貓喵喵叫, 就帶著竹竿沖出來保護自己的貓, 常常打得林徽因家的大貓帶傷而逃。 起初,楊絳勸他:“你小說里不是寫著呢, ‘打狗要看主人面,那么打貓要看主婦面了!’ 不要因為一只貓,傷了兩家的和氣。” 錢鐘書才不管:“所以說,理論總是不實踐的人制定的?!?/span> 什么主人面、主婦面,什么自己寫過的文字, 誰敢打老子的貓,老子誰也饒不了。 王爾德說:“不真誠是危險的, 太真誠是致命的。” 錢鐘書其實也不算一個好鄰居, 愛貓成性,完全不給鄰居面子, 但就他那點為貓打抱不平的癡, 真的令人感動。 在這個大家都戴著面具的時代, 別說為了一只寵物了, 多少人即使委屈自己, 也不敢真實表達需求。 真性情就是,也許你覺得無理, 但不傷害人的情況下, 我就要做自己。
62歲終于學會點火 在我們的印象中, 毒舌的人通常有點傲視群雄的意思, 照說這樣的人都是因為自己太優(yōu)秀, 老以自己的標準要求別人, 落得失望,必須諷刺別人幾句才過癮。 按說學術(shù)、寫小說、英語, 錢鐘書真的是厲害,但回歸到生活, 呵呵,他也就嘴上功夫厲害, 其實有點巨嬰呢。 他巨嬰到什么程度呢? 當年楊絳在醫(yī)院生女兒, 他每次去醫(yī)院,帶的不是月子餐, 而是“今天又把房東的桌布染了” “今天又把臺燈砸了” “今天又把桌子撞壞了”。 也只有他的賢妻才能無比寬容: “不要緊”“有我在”“我回家就能修好”。
但這樣的錢鐘書卻幾十年如一日給楊絳做早餐。 楊絳在《我們仨》里回憶: 除了有女傭照顧一日三餐, 或者鐘書病的時候, 這一頓早飯總是鐘書做好早餐, 端到房里給我吃。 1972年早春一天,鐘書照例端上早飯, 楊絳吃著吃著,突然覺得不對勁, 因為家里的灶不同于往時,需要點火, 而錢鐘書是一輩子不會點火: “誰給你點的火呀?” 原來錢鐘書正等著她表揚呢: “我會劃火柴了!” 這是錢鐘書第一次點火, 62歲卻高興得像一個6歲的孩子。 楊絳后來認真地寫在回憶錄里: “這是我平生吃到的最好吃的早餐?!?/span> 錢鐘書把毒舌全留給文章, 把溫情全留給楊絳。
“美國人聽不懂我錢鐘書的學問” 喜歡錢鐘書的人喜歡他的毒舌, 文章的毒舌讓忍俊不禁, 討厭錢鐘書的人討厭他該毒舌時不毒舌, 比如說文革,說他骨頭軟,不發(fā)聲。 換言之,他錢鐘書就是一個書蟲, 根本沒有家國情懷。 其實這是有誤會的, 錢鐘書的個性本就如此, 年輕時他就對楊絳說過:“我胸無大志, 一輩子就想做做學問?!?/span> 至于毒舌,他年輕時就說過: “一個人,到了20歲還不狂, 這個人是沒出息的; 到了30歲還狂,也是沒出息的?!?/span> 而且他本來就是一個在文章里毒舌, 在現(xiàn)實生活中溫和的人。 要說錢鐘書不愛國,那可是真誤會他了。 早在抗戰(zhàn)勝利時, 他和楊絳本就有離開祖國的機會, 但他們還是選擇留下來, 用他們的話說:“我們不愿逃跑…… 我們是文化人,愛祖國的文化, 愛祖國的語言……不愿做外國人……”
因為這個決定, 他和楊絳在文革被下放到干校, 幫人種菜、除草,同在一個干校, 卻被分隔開來。 即使是這樣,楊絳在《干校六記》中寫道: 她問錢鐘書:“你后悔嗎?” 錢鐘書回答:“再來一次,我還是這樣?!?/span> 文革時,江青派人來請錢鐘書參加國宴, 錢鐘書理都不理,說:“我很忙!”
20年后,美國不少大學開高價, 請錢鐘書去講課,錢鐘書外文系出身, 出去了肯定沒問題,可是他說: “他們聽不懂我錢鐘書的學問?!?/span> 不是能力不行、語言不通, 人們理所當然覺得這個老錢又在講狂語。 其實不然,他只是更想留在國內(nèi), 為國家服務。 為什么錢鐘書總是那么毒舌? 一開始是性格使然, 到后來是因為對祖國愛得深沉。
其實我也覺得自己不怎么樣 世人只知道錢鐘書很狂,很傲, 看誰都不順。 但其實他看自己也沒有很順眼呢, 很多人只知道他毒舌別人, 其實跟他毒舌自己相比, 簡直是小毒見大毒。 大家都知道他自黑的故事: 《圍城》一版再版, 從誕生起就一直是暢銷書, 有記者忍不住要采訪他, 他拒絕:“如果你吃過一個雞蛋, 覺得還不錯就好, 為什么一定要見下蛋的母雞呢?” 除了這個,他在《圍城》中塑造的最猥瑣的形象就是源于自己。 小說里寫新郎“曹元朗穿了黑呢禮服, 忙得滿頭是汗,我看他帶的白硬領圈, 給汗浸得又黃又軟。 我只怕他整個胖身體全化在汗里, 像洋蠟燭化成一攤油?!?/span> 說完這個, 馬上又調(diào)侃新郎表情嚴肅得不是在婚禮現(xiàn)場, 是在斷頭臺上。 結(jié)果呢?楊絳爆料,這個猥瑣的新郎不是別人,就是錢鐘書本人。 別這更厲害百倍的是, 錢鐘書真覺得《圍城》寫得怎不么樣, 他覺得那部沒有寫完的《百合心》可能好點, 緊接著又說:“事情沒有做成的人, 老有這類根據(jù)不充分的信念; 我們對采摘不到的葡萄, 不但想像它酸, 也很可能想像它是分外地甜。” 說白了就是,哎,覺得《百合心》好點, 就是我這個懶人的意淫, 其實我也瞧不上自己寫的那些玩意兒。
有人說:“很多人說錢鐘書說話帶刺, 其實不過是道出本質(zhì)而已?!?/span> 敦煌學者向達送錢鐘書一句話: “人家口蜜腹劍,你卻是口劍腹蜜?!?/span> 這是知己之言, 但我更愿意用王爾德的話來總結(jié)他: “有兩種人最具有吸引力, 一種是無所不知的人, 一種是一無所知的人?!?/span> 錢鐘書博學到接近無所不知, 說是20世紀的立體書柜, 難得的左手做學問,右手搞創(chuàng)作, 兩手抓,兩手筆下盡得風流。 更難得的是,他活到88, 始終像個8歲孩子, 對俗世規(guī)則一無所知, 或者說當做一無所知: 愛誰誰,我想說說啥就說啥。
參考文獻: 1. 錢鐘書.圍城[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91 2. 錢鐘書.寫在人生邊上[M].沈陽:遼寧人民出版社.2000 3. 錢鐘書.人鬼獸[M].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2 4. 楊絳.我們仨[M].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3 5. 張文江.錢鐘書傳[M].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1994
附送上錢鐘書最毒舌的10句經(jīng)典:
1. 科學家跟科學大不相同??茖W家像酒,愈老愈可貴,而科學像女人,老了便不值錢。
2. 桌面就像《儒林外史》里范進給胡屠戶打了耳光的臉,刮得下斤把豬油。
3. 烤山薯這東西,本來像中國諺語里的私情男女,'偷著不如偷不著',香味比滋味好,你聞的時候,覺得非吃不可,真到嘴,也不過爾爾。
4. 中國人丑得像造物者偷工減料的結(jié)果,潦草塞責的丑,西洋人丑像造物者惡意的表現(xiàn),存心跟臉上五官開玩笑,所以丑得有激化,有作用。
5. 兩個人在一起,人家就要造謠言,正如兩根樹枝相接近,蜘蛛就要掛網(wǎng)。
6. 譬如一串葡萄到手,一種人挑最好的先吃,另一種人把最好的留在最后吃。照例第一種人應該樂觀,因為他每吃一顆都是吃剩的葡萄里最好的;第二種人應該悲觀,因為他每吃一顆都是吃剩的葡萄里最壞的。不過事實上適得其反,緣故是第二種人還有希望,第一種人只有回憶。
7. 遠別雖非等于暫死,至少變得陌生。回家只像半生的東西回鍋,要煮一會才會熟。
8. 我發(fā)現(xiàn)拍馬屁跟戀愛一樣,不容許有第三者冷眼旁觀。
9. 吃飯有時很像結(jié)婚,名義上最主要的東西,其實往往是附屬品。吃講究的飯事實上只是吃菜,正如討闊佬的小姐,宗旨倒并不在女人。
10.偏見可以說是思想的放假。它是沒有思想的人的家用日常,而是有思想的人的星期日娛樂。加入我們不能懷挾偏見,隨時隨地地必須得客觀公平、正經(jīng)嚴肅,那就像造屋只有客廳,沒有臥室,又好比在浴室里照鏡子還得做出攝像機頭前的姿態(tà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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