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恕作為一種德性,是儒家之道的彰顯,按照忠恕的倫理規(guī)則指導(dǎo)個體的行為,亦可逐漸達到道的境域。而仁本具于心,但常為私欲所蔽,只有通過克己誠心的工夫,恢復(fù)心的本然之境,仁道流行,方能愛能恕。忠恕一貫,在道德原則和萬事萬方兩個層面來說,它們是什么關(guān)系?在對恕道思想的踐履過程中,我們的內(nèi)心究竟應(yīng)該保存什么樣的情感和態(tài)度?誠與不誠是不是對真正的“恕”道的一個界分?在恕的推行和盡己的體驗中,恕道是否有著不同的層次和境界呢?下文擬做出解答。
一、忠恕不離
忠恕是社會主體在溝通、聯(lián)結(jié)彼此關(guān)系時所所遵循的一項倫理價值觀,它體現(xiàn)了對己和對人雙方面的要求。對內(nèi)是忠誠于己,對外則是禮的要求,也是“自卑而尊人”的體現(xiàn)。忠恕二字在處理對己和對人的關(guān)系中,缺一不可,那么二者是什么關(guān)系呢?
體用相須。忠是體,恕是用,體用不離。忠恕二字并列相生,連續(xù)出現(xiàn),形影不離。作為一對道德范疇,忠與恕雖是一個物事,然經(jīng)過細細的思量與體悟,卻表征著不同的內(nèi)涵和外延。
盡己之謂忠,推己之謂恕。而己矣者,竭盡而無余之辭也。夫子之一理渾然而泛應(yīng)曲當,譬則天地之至誠無息,而萬物各得其所也。自此之外,固無余法,而亦無待于推矣。曾子有見于此而難言之,故借學(xué)者盡己、推己之目以著明之,欲人之易曉也。蓋至誠無息者,道之體也,萬殊之所以一本也;萬物各得其所者,道之用也,一本之所以萬殊也。以此觀之,一以貫之之實可見矣?;蛟唬骸爸行臑橹遥缧臑樗?。”于義亦通。程子曰:“以己及物,仁也;推己及物,恕也,違道不遠是也。忠恕一以貫之:忠者天道,恕者人道;忠者無妄,恕者所以行乎忠也;忠者體,恕者用,大本達道也。此與違道不遠異者,動以天爾?!庇衷唬骸啊S天之命,放穆不己’,忠也;‘乾道變化,各正性命’,恕也?!?/p>
中心為忠,即忠于自己的內(nèi)心,不因隨外物而流動。將自己純明的道德體驗推之于他人,便是恕。忠與恕乃本末上下,一以貫之。正如天地的至誠無息,顯明而為道體,長期持久,仁德之性自然流露被澤于萬物,萬物亦能順應(yīng)自己的先天本性,各得其所,中庸而和諧,這便是道體在具體事物上的發(fā)用。同樣,不需所為,憑借本性的自然發(fā)動,施之于萬物,是為仁德。將心比心,以自己的直觀感受和內(nèi)心欲求驗之于他者,并予以踐履即為恕。“忠者無妄”,要達到至誠的境域,只有不斷顯明自己的本心,發(fā)掘先天之德性,方可違道不遠,將此“忠”推之于萬物,于日用人倫間不斷實踐,事物涵有此“忠”之鏡像,以實現(xiàn)恕。如果僅能盡心,將心中仁德、大愛潛藏而不付諸行為,也不能是恕。所以恕是對忠的踐履和發(fā)用,忠是恕的本根、源頭之所在。二者并行,盡己而推人,方“違道不遠”。
“忠是大本,恕是達道”,忠因恕見,恕由忠出?!爸胰缙恐兄?,恕如瓶中瀉在盞中之水。忠是洞然明白,無有不盡。恕是知得為君,推其仁以待下;為臣,推其敬以事君。”朱子善用比喻,且很形象。忠恕都是水,在最本質(zhì)處是一樣的,但盞中之水自瓶中之水而來,形狀分布各有不同,外在表現(xiàn)和所以施為的路徑不同。忠是盡于自己,擴充自己的德性,打破偽作和虛妄,是“道之體”,也是一切恕的源頭,而每一“恕”又都閃現(xiàn)著“忠”的影子,是對忠的推己及物的表現(xiàn),是“道之用”。當處君之位,便能以仁愛對待臣下,當處臣之位,便能以敬事君主。這是恕在整個社會關(guān)系中的彰顯,在應(yīng)事接物上的展示?!爸林^忠由恕見,則無恕言忠,只是私己而己,實不得謂之忠也。謂忠是本根,恕是枝葉,則有忠必有恕,故忠乃得謂之道。而恕必由忠出。若無忠之恕,此乃鄉(xiāng)愿,否則虛偽,不得謂之道也。錢穆先生對此的解釋向度鞭辟入里,令人耳目一新。
忠是一、恕是貫,忠是理一、貫是分殊。不斷推發(fā)此心,達到誠明的境界,便是盡己為忠,同時恕道也藏匿其中。圣賢俊才內(nèi)誠于己,將這份德性流淌于萬物,所以稱之為“恕”,只有有了忠,方能有恕。“忠者,一理也;恕便是條貫,萬殊皆自此出來。雖萬殊,卻只一理,所謂貫也。忠恕之事,就是以一心應(yīng)對萬事,萬事雖紛繁雜亂,各成奇異,但其中的“理”卻是一貫,萬般道理也都由此而出,并順應(yīng)此理?!凹⒌葧^‘盡己為忠’,道之體也;‘推己為恕’,道之用也。忠為恕體,是以分殊而理未嘗不一;恕為忠用,是以理一而分未嘗不殊。此固甚明矣。分殊而理一、理一而分殊。在事物展現(xiàn)其多樣性的同時,也蘊含著其統(tǒng)一性;而事物根源性的統(tǒng)一同樣需參照多樣性來展現(xiàn)?!笆澜绲母鱾€部分,在較大的聯(lián)結(jié)中包含著無數(shù)更小的聯(lián)結(jié),在更廣的宇宙中包含著更小的世界,不僅有語言上的,還有行動上的。每一體系都代表了某種類型或者某一等級的聯(lián)結(jié),它的部分都附在那種獨特的關(guān)系上”。世界是一個整體的東西,但在其內(nèi)部任何不和諧或者和諧的節(jié)拍都是這個整體世界繽紛多彩的展示。同時,“朱子以體用關(guān)系,論述忠恕,正如‘月映萬川’,這是‘一’與‘殊’的關(guān)系,是一理與萬殊的關(guān)系‘忠’是仁之體、是天道、是理一;‘恕’是仁之用、是人道、是萬殊。把道德問題提高到本體論的高度加以論證,這是朱子對孔子忠恕觀的發(fā)展”。朱子對于孔子而言,其理論體系更加的嚴密規(guī)整,形上形下一理貫通,不可間隔。
“天只是一氣流行,萬物自生自長,自形自色,豈是逐一裝點得如此!圣人只是一個大本大原里發(fā)出,視自然明,聽自然聰,色自然溫,貌自然恭,在父子則為仁,在君臣則為義,從大本中流出,便成許多道理。只是這個一,便貫將去。所主是忠,發(fā)出去無非是恕。忠只是一個忠,做出百千萬個恕來”。無論明、聰、溫、恭;仁、義、禮、智等都是本然之理在人的不同功能、不同社會關(guān)系上的發(fā)用,大本是一,而不同的功能和社會關(guān)系則是多。好像大樹和樹的枝葉一樣,樹只是這一棵,然其枝葉則茂盛繁多,不可勝數(shù)。朱子又以太極和兩儀、四象、八卦作比,太極只是一,兩儀、四象、八卦等世間萬物是多,然此一卻貫通于萬般生化變化中,并以之主導(dǎo),而萬物也憑此得以完滿,得以成其性。忠恕一貫,忠是一,稱為實理;恕則萬狀,表現(xiàn)千種。二者形式雖異,卻內(nèi)在相通,依此蓋因內(nèi)在之理流行不滯,所以發(fā)生萬物,和諧通透。
忠是隱,恕是顯;忠是內(nèi),恕是外“顯諸仁似恕,藏諸用似忠;顯諸仁似貫,藏諸用似一。如水流而為川,止而為淵,激而為波浪,雖所居不同,然皆是水也。水便是骨子,其流處、激處,皆顯者也。顯諸仁如惻隱之心,藏諸用似仁也。惻隱、羞惡、辭遜、是非,顯諸仁也”。恕就像水一樣,本身具有無限變化的可能性,涵有一切的勢所能及處,無論其展現(xiàn)的形態(tài)、所要做的運動或是所處的位置,都具有可能性。這一切可能性的實現(xiàn)就是恕,是一種顯示性的存在,如川、如浪、如淵等;內(nèi)在之仁,也有惻隱、羞惡、辭遜、是非等顯性存在。此外,忠恕是內(nèi)外合德的表現(xiàn)。心中坦蕩,對己實誠就是忠,恕是于具體現(xiàn)象和事物的操守平施處,一個是誠于中,一個是施與外,內(nèi)外合一,方能實現(xiàn)仁道。
忠是天道,恕是人道“以忠恕分天道、人道,其說本于明道,象山殆是直承明道天道之意,乃以圣人之自然責(zé)之人人,朱子則偏為學(xué)者言之也……此戒人不可遺棄事物,空求一貫,不可只知有圣人之自然,不知有其他人人之須待于勉強用力也”。朱子在以天人關(guān)系闡述忠恕時,更側(cè)重于人道,認為二程解經(jīng),有過于高遠之病,偏向于圣人,容易流于佛禪。對一般學(xué)者而言,則缺乏切實的踐履工夫。天道是源頭,人道是發(fā)用?!爸艺咛斓?,恕者人道,此‘天’是與‘人’對之‘天’。若‘動以天也’之‘天’,即是理之自然。又曰:圣賢之言,夫子言‘一貫’,曾子言‘忠恕’,子思言‘小德川流,大德敦化’,張子言‘理一分殊’,只是一個“。忠是天道,恕是人道,天人相對而又天人一貫。天是自然生生之道,雖曰無心,卻操行著生生之大道,是最大的仁德。圣人本乎天理,雖有心卻是無為為之,故能與天實現(xiàn)一貫之理。忠是天道之發(fā)用,恕是人道之發(fā)用,曾子借此言明天人一貫。天之大德,化育萬物;人之大德,川流不息。理本一也,而在天人則分殊有異。唯有以其至誠,達到中心澄明,方能及物、推物。
二、敬恕一貫
敬,從茍從支。“茍”字為“自我告誡、自我反省”之義,右半邊為“文”,是用棍子或鞭子敲打的意思。因此從“敬”的最本意來說,就是時時提撕、警告、自我反省的意思。在踐履“恕”道的過程中,必須以敬貫徹始終,滲透表里,否則“恕”道便無從著手,亦難以察其效應(yīng)。
敬以持己,恕以及物,則私意無所容而心德全矣。內(nèi)外無怨,亦以其效言之,使以自考也。程子曰:“孔子言仁,只說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雌錃庀?,便須心廣體胖,動容周旋中禮。惟謹獨,便是守之之法?!被騿枺骸俺鲩T使民之時,如此可也;未出門使民之時,如之何?”曰:此儼若思時也,有諸中而后見于外。觀其出門使民之時,其敬如此,則前乎此者敬可知矣。非因出門使民,然后有此敬也?!?/p>
仲弓問怎樣做才是仁??鬃踊卮鹫f好像見到了最為尊貴的客人一樣恭敬,好像要進行偉大的祭祀一樣肅穆,即要始終保持恭敏嚴肅的態(tài)度,如履薄冰一般,在一舉一動之間都能夠中乎禮節(jié)?!霸谶@里,恕的運用明顯是對下級的;并且,有趣的是,它設(shè)定:你不能無情地和苛刻地對待你的下屬,而必須得體和客氣地對待之,用儒家的語言來說,就是‘據(jù)之以禮‘“。無論做事之前還是做事之時,敬是貫穿始終的,不是在“出門”后方有恭敬之態(tài),保持這種禮敬就要時時做到謹嚴慎獨,不可須臾松懈。然人們并不能夠做到時時心內(nèi)誠明,只能做到當下誠明、當下的圣人。那么在盡己心、推及人的過程中如何能夠真正地做到忠恕呢?
1.自敬而明?!八 笔且环N對仁道的推行,注重奮發(fā)而有為;敬是對恕的保養(yǎng),對實行“恕”道主體的時時提警,強調(diào)靜重而持守?!巴萍杭拔?,便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然工夫卻在前面。‘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須是先主于敬,然后能行其恕”。朱子認為,在施之于他人、在推己及物這條社會原則實行之前,就要持有恭敬的心態(tài),內(nèi)心保持謹嚴,時時存養(yǎng),片刻不歇,以著那私意不得。在事情未發(fā)生時,通過主敬的工夫,克除所萌之私意,不使惡念生成,保持心底未發(fā)之中的澄明,則在應(yīng)事接物時自然能夠隨心所欲而合乎禮節(jié),更好的推行將心比心、己立立人的恕道。
2.自明而敬。人處于社會關(guān)系中,難免被種種利益所牽絆,甚至因外在之物而蒙蔽本心。故要達到誠,必須有明的工夫,以拂去心塵,即“修道之謂教”?!坝擅鞯谜\,由了解及自覺,得到最高的境界。有了解自覺謂之明,無了解自覺謂之無明。誠是合內(nèi)外之道”。通過持敬行恕、克己復(fù)禮、如見大賓、如承大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等工夫,達到對事物的了然,達到自我道德性的覺解。在日用人倫間克除私意,保持“敬”的心態(tài),并將此“敬”滲透在為人處世當中,方能真正的推行恕道。這個過程就像服藥一樣,如果能自誠而明,一貫清澈,便不需要服藥;如若私欲己生,又能克己,不使私欲迸發(fā),則一服見效;如果不能強力克己,戒除紛擾。則必須在事間保持謹敬的心態(tài),便如漸漸服藥,以磨去其病。從而達到對敬的涵養(yǎng),此種保養(yǎng)若達到極致,便合乎天理,通達天地,才能更好地推行恕道,實行真正意義上的恕道。
朱熹曾在莆陽陳師中讀書之室題詞過“敬恕”二字,并且為其做銘:“出門如賓,承事如祭。以是存之,敢有失墜。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以是行之,與物皆春。胡世之人,悠己窮物。惟我所便,謂彼奚恤。孰能反是,斂焉厥躬?于墻于羹,仲尼子弓。內(nèi)順于家,外同于鄰。無小無大,周時怨恫。為仁之功,曰此其極。敬哉恕哉!永永無釋?!耙灾宜⌒惺拢f物都有盎然之春意,家庭和睦孝順,社會同心同德。事無小大,不分今昨,沒有怨恨和恐懼,便是存敬之效驗。華夷之不同,圣凡之有異,并不是先天的良知德性有所差距,區(qū)別在于是放肆還是謹嚴而己,昔者圣賢能以敬修養(yǎng)身心,把持自我精神,保持真性真情。內(nèi)心存敬,并不是要求我們額外去做什么,僅僅是我們不去做什么,不讓所接觸之而迷亂本心。在動靜之間無違,方能成己成物。故以敬的存養(yǎng)之功,可以將上天賦予之德性發(fā)揚。以敬主是,長久歷練,自見其功,仁愛樸厚也會由內(nèi)向外而勃發(fā)。
故內(nèi)以敬為主方施行恕道,二者不能缺一,只有敬而不實行恕,僅僅是一種自我的內(nèi)心守護而己,毫無溫厚愛人的氣象,流于機械,雖有澄明的持敬之心,卻無復(fù)如沐春風(fēng)之感?!笆烙芯炊荒芩〉兹耍阒焕頃允?,卻無溫厚愛人氣象。若恕而無敬,則無以行其恕。問:‘在家、在邦無怨,諸說不同。’曰:‘覺得語脈不是?!謫枺骸链ㄖ^怨在己。卻是自家心中之怨?’曰:‘只是處己既能敬,而接人又能恕,自然是在邦、在家人皆無得而怨之。此是為仁之驗,便如‘天下歸仁’處一般”。敬恕一體,便可實現(xiàn)仁之效用。清人陸隴其在《松陽講義》“仲弓問仁章”對以敬恕論仁做出了較為細致的解答:“然或我自見為無間斷、無間隔,而邦家猶有怨者,是我于敬恕猶有未至也,必功夫做到透撤,內(nèi)外同無一人怨者。不特受我之恩者無怨,即受吾之刑者,亦自以為當然而不怨,這方是真能‘敬恕’?!此 缡牵瑒t私意自然不能牽引我,不能錮蔽我,本心之德豈不復(fù)全乎?敬不是勉強之敬,不是外在裝飾的狀貌,而是一種謹嚴、心寬體胖的姿態(tài)。內(nèi)外無怨,溫厚四鄰,方能復(fù)本心之德,而敬恕做到熟處,如鶯飛魚躍,也便是仁了。
從忠恕不離到敬恕一貫是朱子思想深化的過程,也是修養(yǎng)工夫更加細密化的表征。從“忠”到“敬”到“克己”可以說是朱子對修養(yǎng)工夫認識的不同階段,也是朱子從理想轉(zhuǎn)向現(xiàn)實、從“上學(xué)”轉(zhuǎn)向“下達”的歷程“忠”敬“克己”是相輔相成,互為表里的,不可截斷來看。強調(diào)盡己之謂忠是針對天資高妙之人,而一般眾生很難達到。內(nèi)心持敬,保持赤子之心,防止私意生發(fā),對于大部分人來說都能做到,是切實可行的修行法門。但過分強調(diào)盡己、持敬,卻易流于禪道,故朱子又強調(diào)克己,這樣細密的修行法門就把哲學(xué)的張力給打開了,也更加的易于操行。雖其針對的對象和人生階段都有差異,但其本質(zhì)則一,都是為了能夠更好地踐行恕道。
三、恕之梯層
朱子在與學(xué)人討論之時,不僅嚴格地區(qū)分了仁、愛、恕的不同內(nèi)涵,而且就恕道本身的高低上下粗淺也作了較為明確的劃分,恕在推行的過程中有不同的境界之分。有天地之恕、圣人之恕、愛人之恕、責(zé)人之恕等。
“萬物之心,便如天地之心;天下之心,便如圣人之心。天地之生萬物,一個物里面便有一個天地之心。圣人于天下,一個人里面便有一個圣人之心。圣人之心自然無所不到,此便是‘乾道變化,各正性命’,圣人之忠恕也。如‘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便是推己之心做到那物上,賢者之忠恕也。這事便是難”。朱子在此對恕的境界作了簡要的區(qū)分,指出了各自的特點和發(fā)用的方式,為恕道施行構(gòu)造了一個成長性的階梯,最終以恕明仁。
1.不忠之恕。不忠之恕也可稱為不誠之恕,內(nèi)不誠于己,外不誠于人。如若“以恕己之心恕人”,便是不善,有自恕之心,則求圣賢之志弱,不能夠克明己德。有的人內(nèi)心謹慎嚴肅,盡是一片敬,可卻重于持守安靜,不能踐履,這不是恕;或者內(nèi)心雖謹嚴,其表現(xiàn)卻迂腐浮夸,不著邊際,便是不誠,也不是恕。有的人外在寬容大度,卻是囿于私利,站在了極端利己主義的立場,這便也不是恕。
“蜚卿問:‘大學(xué)或問,近世名卿謂,以恕己之心恕人,是不忠之恕,如何?’曰:‘這便是自家本領(lǐng)不正。古人便先自本領(lǐng)上正了,卻從此推出去。如己欲立,也不是阿附得立,到得立人處,便也不要由阿附而立;己欲達,也不是邪枉得達,到得達人處,便也不要由邪枉而達。今人卻是自家先自不正當了,阿附權(quán)勢,討得些官職富貴去做了,便見別人阿附討得富貴底,便欲以所以恕己者而恕之。卻不知恕之一字,只可說出去,不可說入來;只可以接物,不可以處己。蓋自家身上元著不得個恕字,只恕己兩字便不是了”。恕只可以推出去,卻不可以納進來,用“恕己”兩個字,就表明其大本己失,徒增倦怠,不從本身做功夫,盡是投機取巧。自恕便是不忠、不誠之恕,私意自然也難以克除,隨所接觸之事物而不斷流轉(zhuǎn)。
總之,一切出于人們內(nèi)心不誠、不夠?qū)嵲凇R从凶运≈?,不能遷善改過,削弱求圣之志,為自己的頹墮辯護;要么有浮夸的恕他之心,博取浮名或利用道德等社會關(guān)系為利己主義唱和,皆是不忠之恕。
2.責(zé)人之恕。責(zé)人之恕是愛人之恕的推行,也是愛人之恕的等下境界,可以看做是強恕。“君子有諸己而后求諸人,無諸己而后非諸人,所藏乎身不恕,而能喻諸人者,未之有也”,便是對責(zé)人之恕的最好闡釋。君子自己具備了美德然后才要求別人也具備,自己沒有惡行,然后才要求別人也沒有惡行,這是“藏”在君子上的忠恕之道。這種做法實際上是一種寬恕,可以起到帶頭示范的作用,但并不是一種具有高度覺解性的恕道,僅是自愛。
3.愛人之恕。愛人之恕也可稱為賢人之恕,是推己及人的一種恕道,能夠換位思考,將心比心,將自己的道德體驗直接推之于他人,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己所欲,亦施于人”的做法。比之圣人之恕,低了一層境界?!八。嗍切蹙刂?。近取諸身,譬之他人,自家欲立,知得人亦欲立,方去扶持他使立;自家欲達,知得人亦欲達,方去扶持他使達,是推己及人也”。絮矩之道是一種比喻的用法,指以己心度人心,就能得到公正的想法,象征著內(nèi)心的道德規(guī)約,做事合乎中庸和暢。自己要去發(fā)展,就會想著別人也想要發(fā)展,于是就去扶持幫助他人發(fā)展,就像吃飯一樣,我吃飯的時候,就會想到別人也應(yīng)該吃飯了,才開始和大家一起來吃。一般學(xué)者需要在具體的事物上不斷推行,有自覺地去推行,著實花一番力,能近取譬,才能實現(xiàn)恕道。
4.圣人之恕。圣人與天為一,圣人之恕也效法天地的遼闊廣遠,厚重樸實。恕道是圣人仁體的自然流露,圣人雖有仁心,能夠澤潤外物,但此仁心卻是不加修飾,沒有任何矯作,自然而然,無須推之,至誠無息的?!笆ト伺c天為一,渾然只有道理,自然應(yīng)去,不待盡己方為忠,不待推己方為恕,不待安排,不待忖度,不待睹當。如水源滔滔流出,分而為支派,任其自然,不待布置入那溝,入這讀;圣人心中涵具萬理,恕道是仁心的天然流淌,而貫徹于外物,如滔滔之水源,活水不竭,順應(yīng)環(huán)境而就下灌溉,毋做作。由此保持規(guī)則的平衡與和諧,雖無做而萬物各得其所處。
圣人之恕是以己及物,己立立人、己達達人的兼濟情懷。圣人之仁愛、寬恕是由仁心自然生發(fā),一種恭敬和悲憫情懷的自然流露“圣人是因我這里有那意思,便去及人。如未饑,未見得天下之人饑;未寒,未見得天下之人寒。因我之饑寒,便見得天下之饑寒,自然懲地去及他,便是以己及物。如賢人以下,知得我既是要如此,想人亦要如此,而今不可不教他如此,三反五折,便是推己及物,只是爭個自然與不自然”。圣人以自己的道德情感博施濟眾,廓然而大公。圣人之恕,是一種有仁心卻無修飾、大和諧的體現(xiàn)。
5.天地之恕,亦稱無心之恕。上天賦予萬物以生命,流動不息,和氣感召,萬物繁盛,呈現(xiàn)和諧有致,圣人化育之景象“乾道變化,各正性命”(《易·乾》),天地雖然無為,事事物物卻處在自己的發(fā)展期,每一物種在變化中都獲得自己特有的性命、存在的價值和應(yīng)有的位置。這種無心能夠位天地,化萬物,生生而不息,其存在本身便是一種忠恕之道,不待而求,無心自顯。
綜上所述,忠與恕二者形影不離,不可割斷。忠是大本,恕是忠的外在顯露和發(fā)用,二者雖有著“理一分殊”、隱顯、內(nèi)外的不同,其實卻是一貫之理,是對仁道的施行和自然流淌。在推己及人的過程中,也要保存涵養(yǎng)著“敬”的心態(tài),否則便不能真正的踐履恕道,可以通過對先天澄明之境的持守,也可通過克己的直接方式,或者在具體事件過程中的存養(yǎng)或去除工夫達到敬的效果,從而敬恕一貫,顯明道體。由于恕的推行主體的境界的不同,那么恕道本身也有了由低而高、自下而上的境界之分,通過對內(nèi)己外物的修行,以參天地之化達到真正的“恕”道,更好地適應(yīng)人世之紛繁,乃至達到與天地同德的境地。
本文摘自:集美大學(xué)學(xué)報(哲社版),201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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