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懷(十六首之十五) [清]黃景仁 幾回花下坐吹簫, 銀漢紅墻入望遙。 似此星辰非昨夜, 為誰風(fēng)露立中宵。 纏綿思盡抽殘繭, 宛轉(zhuǎn)心傷剝后蕉。 三五年時三五月, 可憐杯酒不曾消。 【賞析】 黃景仁(1749~1783)清代詩人,字漢鏞,一字仲則,號鹿菲子,陽湖(今江蘇省常州市)人。四歲而孤,家境清貧,少年時即負詩名,為謀生計,曾四方奔波。一生懷才不遇,窮困潦倒,后授縣丞,未及補官即在貧病交加中客死他鄉(xiāng),年僅35歲。詩負盛名,為“毗陵七子”之一。 “綺”本意為“有花紋的絲織品”,后來引申為“美麗”,“綺懷”自是一種美麗的情懷,對清代詩人黃景仁來說,這種美麗來自一種愛情失落無處尋覓的絕望,因而更加凄婉動人。黃景仁年輕時曾同自己的表妹兩情相悅,但故事卻僅有一個溫馨的開始和無言的結(jié)局。正因如此,在《綺懷》之中,籠罩著隱隱約約的感傷。這種感傷,被那種無法排解的甜蜜回憶和苦澀的現(xiàn)實糾纏著,使得詩人一步步地陷入絕望中。 “幾回花下坐吹簫,銀漢紅墻入望遙”?!般y漢紅墻”出自李商隱《代應(yīng)》:“本來銀漢是紅墻,隔得盧家白玉堂?!泵髟孪喟?,花下吹簫,美好的相遇。但是這只是一個開始。那伊人所在的紅墻雖然近在咫尺,卻如天上的銀漢一般遙遙而不可及。 “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fēng)露立中宵”。這是全詩最讓人稱道的一聯(lián)。今夜已非昨夜,昨夜的星辰,是記錄著花下吹簫的浪漫故事,而今夜的星辰,卻只有陪伴自已這個傷心之人。詩人是清醒的,他知道往事不可能重現(xiàn),而正是因為這種清醒,才使他陷入了更深的絕望。 “纏綿思盡抽殘繭,宛轉(zhuǎn)心傷剝后蕉”。這句可以和李商隱的《無題》詩“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相媲美。春蠶吐絲,將自已重重包裹,正如詩人自己,用重重思念將自己重重包圍。春蠶吐絲盡頭是繭,是死,紅燭流淚的盡頭是灰,是死。而死,自然是人世間最為絕望的結(jié)局了?!鞍沤丁币彩怯脑沟囊庀?,李商隱《代贈》詩有“芭蕉不展丁香結(jié),同向春風(fēng)各自愁”句。 “三五年時三五月,可憐杯酒不曾消”。三五年時三五之月,自然是“幾回花下坐吹簫”的往昔,而那時的美酒在今夜早已被釀成苦澀的酒。而這種苦澀是永遠也無法消除的。因為,詩人無法不想念,也就無法同往昔和現(xiàn)實的夾縫之中突圍出來。法國著名詩人繆塞說:“最美麗的詩歌也是最絕望的詩歌,有些不朽的篇章是純粹的眼淚?!秉S景仁的七言律詩《綺懷十六首之十五》,也正是因為這種絕望而更有了魅力。 在黃景仁的詩中,所有虛幻的安慰全消失了,只有一個孤獨的人依舊保持著一種望月的姿勢,思念的姿勢。試想,詩人獨立中庭,久久望月,一任夜晚的冷露打濕了自已的衣裳,打濕了自已的心靈。而這種等待的盡頭卻只能是一片虛無,這種思念的幻滅以及明明知道思念幻滅卻仍然不能不思念的心態(tài),正是最為絕望的一種心態(tà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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