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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說長調(diào)的氣脈，就跟書法的氣脈是一樣的道理，須一脈到底，不能斷了氣。那怎么讓長調(diào)不斷氣呢？得把握好兩個重點，一個是領格字，一個是虛字。領格字和虛字是可以說是長調(diào)的標志。領格字其實好掌握些，常用的也就那么幾十個，背誦即可。 領格字： 正，但，待，甚，任，只，漫，奈，縱，便，又，況，恰，乍，早，更，莫，似，念，記，問，想，算，料，怕，看，盡，應。 以上這些是常用的領字，這些字中大多數(shù)是虛字，少部分是動詞。張炎詞源云：詞與詩不同。詞之句語，有二字、三字、四字至六字、七八字者，若堆疊實字，讀且不通，況付之雪兒乎？合用虛字呼喚* 。單字如正、但、甚任之類。兩字如莫是還有、那堪之類。三字如更能消、最無端、又卻是之類。此等虛字卻要用之得其所。若能善用虛字，句語自活，必不質(zhì)實，觀者無掩卷之誚。這段話大體的意思是，寫詞不能用詞太實。如果一首詞中不帶虛詞，盡用實語，那整首讀來不會連貫，且不通順?？梢姡撟值闹匾?。 虛字，是一個比較廣泛的概念，虛字包含了所有處動詞和名詞之外的詞性。虛字與虛詞的概念略微不同，前者廣義，后者狹義。你們只要記住，除動詞以及名詞之外，皆為虛字。那么如何靈活運用虛字呢？ 以下是二字虛字詞組： 試問，莫問，莫是，好是，可是，正是，更是，又是，不是，卻是，卻喜，卻憶，卻又，恰又，恰似，絕似，又還，忘卻，縱把，拼把，那知，那番，那堪，堪羨，何處，何奈，誰料，漫道，怎禁，遙想，記曾，聞道，況值，無端，獨有，回念，乍向，只今，不須，多少。 這些詞組有些是組成疑問句，有些是組成常用句的，但是這些虛字組成的詞組不能組合成一個整句。虛字的作用是起到輔助作用的，雖然位置很重要，但是主力軍還是動名詞組成的語句。 咱們看張炎的體例，看他是怎么運用虛字的。 記玉關、踏雪事清游，寒氣脆貂裘。傍枯林古道，長河飲馬，此意悠悠。短夢依然江表，老淚灑西州。一字無題處，落葉都愁。 載取白云歸去，問誰留楚佩，弄影中洲？折蘆花贈遠，零落一身秋。向?qū)こ?、野橋流水，待招來、不是舊沙鷗。空懷感，有斜陽處，卻怕登樓。 這里有多少個虛字？有記，傍，依然，一，都，問，向?qū)こ?，待，不是，有，卻怕。如果你們把這些字或詞換成名詞或者動詞，那么后果不堪設想。其實我只是粗略揪出這些，實際還不只這么多。寫詞講究清空，用詞虛的話，意境便清，讀來無冗沓之感，如果辭藻堆疊得太密的話，讀來很累，使人掩卷。虛字的作用就是，起到一個稀釋勾兌的作用，就如原漿的酒性烈，不易入口，如果勾兌一下的話，入口柔一線喉。 以下是長調(diào)慢詞常用的三字虛字： 莫不是，都應是，又早是，又況是，又何妨，又匆匆，最無端，最難禁，更何堪，更那堪，那更知，誰知道，君知否，再休提，到而今，況而今，記當時，憶前番，當此際，問何事，倩何人，似怎般，怎禁得，且消受，都付與，待行到，便有人，拼負卻，空負了，要安排，嗟多少。 我讓你們熟讀這些虛字，是讓你們一定要牢牢掌握這些，最起碼得理解這些詞組的含義，便于靈活運用。 這是今晚第一個內(nèi)容：虛字的用處。我下來簡單說說長調(diào)的謀篇。長調(diào)的謀篇，最常見的有兩種：一是平鋪直敘，一脈到底。而是回憶起筆，然后轉(zhuǎn)回眼前，或者反之。 二是回憶起筆，然后轉(zhuǎn)回眼前，或者反之眼前起筆，轉(zhuǎn)而回憶。平鋪直敘，我舉個柳永《八聲甘州》的例子。 對瀟瀟、暮雨灑江天，一番洗清秋。漸霜風凄緊，關河冷落，殘照當樓。是處紅衰翠減，苒苒物華休。惟有長江水，無語東流。 不忍登高臨遠，望故鄉(xiāng)渺邈，歸思難收。嘆年來蹤跡，何事苦淹留。想佳人妝樓颙望，誤幾回天際識歸舟。爭知我、倚闌干處，正恁凝愁。 這首詞是從眼前所見寫起，上片陳景，下片抒情。時間是在黃昏。像這樣以回憶起的詞，一般都有個時間線索來呼應。 張炎的那首《八聲甘州》兩個時間線索分別是什么呢？一前一后兩個時間線索的詞，把虛和實，昨與今分的很清楚。記是一個，還有一個，是兩個字組成的虛字詞組，那就是短夢依然江表的 依然。依然是什么意思？就是照舊，表示了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是呼應總領的記的。如果沒有這個依然，光有短夢，是不能表現(xiàn)出現(xiàn)在的狀態(tài)的，也就是說，從短夢依然開始，作者就在寫眼前所見了。那這詞意就順利的轉(zhuǎn)換了，這樣一轉(zhuǎn)換，層次感劇增。張炎是在上片就已經(jīng)轉(zhuǎn)到眼前了，轉(zhuǎn)到眼前之后，就寫得都是眼前之事。如果沒有記以前光說眼前的事情的話，讀來比較乏味，且詞容易窮。這樣一昨一今的轉(zhuǎn)換，是為了增強詞的層次感的，是匠心獨運。也有寫回憶轉(zhuǎn)眼前的詞是在過片轉(zhuǎn)換的，還很多。不過至于在哪里轉(zhuǎn)的話，不必太過糾結哈。只要讀來詞意連貫脈絡清晰就無妨。 今天指了兩條路：一是運用虛字，二是謀篇的簡單方法。復雜的彎繞的太多的，你們也不必去嘗試。 不過今晚我可以略微講講謀篇之王周邦彥的的詞。北宋周邦彥是長調(diào)大王，柳永比之遜耳。 瑞龍吟·章臺路 章臺路，還見褪粉梅梢，試花桃樹。音音坊陌人家，定巢燕子，歸來舊處。 黯凝佇，因念個人癡小，乍窺門戶。侵晨淺約宮黃，障風映袖，盈盈笑語。 前度劉郎重到，訪鄰尋里，同時歌舞，惟有舊家秋娘，聲價如故。吟箋賦筆，猶記燕臺句。知誰伴，名園露飲，東城閑步？事與孤鴻去，探春盡是，傷離意緒。官柳低金縷，歸騎晚、纖纖池塘飛雨。斷腸院落，一簾風絮。 這是首雙拽頭，即第一第二疊的字數(shù)和用韻是一樣的。這首詞的謀篇可謂精巧到極致。這首詞是作者的代表作，也一向被認為是周詞的壓卷之作。紹圣四年（公元1097年）春，周邦彥出任外官期滿后，回到京師，舊地重游，追懷往事，思念并尋找當年戀過的一個歌妓，由此引發(fā)了無限的感觸。這首詞融抒情、寫景、懷人、敘事為一體，層層脫換，回環(huán)婉轉(zhuǎn)，妙筆迭出。這首詞，正如周濟所云：不過桃花人面，舊曲翻新耳。（《宋四詞選》）這首詞分三疊，首疊章臺路寫今日次疊黯凝佇寫昔日，三疊前度劉郎重到寫今昔。結構清晰，時層層遞進，絲絲入扣。斷腸院落，一簾風絮。斷腸二句為臨別最后一瞥，永遠難忘那座令人傷心斷腸之地，滿簾是風吹柳絮，詞人仿佛感到滿目全是像柳絮一樣繚亂的離愁。全詞景起景收，中間今昔交錯，虛實相映。融寫景、敘事、懷人、抒情為一體。讀此詞如置身于時光交錯，情景交錯之境，在今昔對比中發(fā)現(xiàn)現(xiàn)實的失落空虛，令人無限感傷。 這是一首三疊，第一疊作者寫眼前，第二疊寫過去，第三疊轉(zhuǎn)而再寫眼前。時間線索是條主線，也就是脈絡，這條脈絡就像一根筆直的樹枝，然后作者表達那些復雜的情感，就是樹枝的枝丫，雖然內(nèi)容繁多，但是絲毫無累贅之感。這就叫一脈到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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