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朱子對“格物致知”的理解 朱子(公元1130年—1200年)曰:“格物是夢覺關。格得來是覺,格不得只是夢?!保ā吨熳诱Z類》)致知格物確為圣道之關鍵、迷悟之骨節(jié)。但僅依朱子所言之“格物致知”為“即物而窮其理”,故注重對外界一事一物之考察,如此之覺,不是心性本明之覺,而是后天經(jīng)驗之解悟。 此解悟只能成就社會科學或自然科學之發(fā)明創(chuàng)造,只能成就外在的解脫,不能成就生命科學所言之內在的解脫,與儒者追求的“從心所欲而不逾矩”之至善化境,與佛家追求的證悟大般涅槃、獲無上正等正覺,與基督教追求的道成肉身等,相去不可以里程計也。 依朱子“將心與理,折而為二”(將“心”理解為經(jīng)驗主義的“認知之心”,將“物”理解為形而下的“客體之物”),如此之“覺”,誠如陽明所言“務外遺內,博而寡要,支離破碎”,故屬于外覺,在此覺知下所發(fā)現(xiàn)的真理,是經(jīng)驗真理、形構真理、外延真理、客觀物理,不是內覺。惟內覺所發(fā)現(xiàn)、發(fā)明之真理,才是先驗真理,才是內容真理,才是生命真理,才是解脫真理,才是心性本有之理(性理而非物理)。外覺之覺,最多屬于理悟、解悟,而非生命證悟,故此覺絕非東方儒佛道等文明體系中所追求的終極之“正覺”“道德”“明德”“至善”之覺。 2.王陽明“格竹”成疾 王陽明(公元1472—1529年)生于朱子之學極盛的明代?!坝忻鲗W術,從前悉數(shù)先儒之成說,未嘗反身理會,推見至隱,所謂‘此亦一述朱,彼亦一述朱’耳?!保S宗羲《明儒學案》)在朱子盛名之下,起初王陽明也是朱子學之追隨者,順著朱子學所言的“致知”之“知”是指后天經(jīng)驗知識,“格物”之“物”是形而下的感官相對的外界客體之物,一路探究下去,于是就發(fā)生了歷史上著名的“陽明格竹”事件。 據(jù)陽明先生名著《傳習錄》載:“眾人只說‘格物’要依晦翁,何曾把他的說去用!我著實曾用來。初年與錢友同論做圣賢要格天下之物,如今安得這等大的力量:因指亭前竹子,令去看。錢子早夜去窮格竹子的道理,竭其心思至于三日,便致勞神成疾。當初說他這是精力不足,某因自去格,早夜不得其理,到七日,亦以勞思致疾,遂相與嘆圣賢是做不得的,無他大力量去格物了。及在夷中三年,頗見得此意思,方知天下之物本無可格者。其格物之功,只在身心上做。決然以圣人為人人可到,便自有擔當了。這里意思,卻要說與諸公知道?!薄蠹叶颊f要遵循朱熹的格物致知學說,但能夠身體力行的并不多。我年輕的時候,曾經(jīng)實實在在地踐行過:有一年,我跟一位錢姓友人一起討論通過格物致知來做圣賢,決定先從自家花園亭子前面的竹子格起。我的朋友對著竹子想窮盡其中的理,結果用盡心思,不但理沒格到,反倒勞累成疾。于是我自己接著去格竹子,堅持了七天,結果同樣是理沒有格出來,自己反生了一場大病。并以此認為自己和朋友沒有做圣人的能力。 自從我在貴州龍場驛大悟儒家圣賢心性之道后,方才明白“無心外之物”的道理。所謂“格物”,無非是反躬內省,逆覺體證,掙脫種種束縛(超越一切)后的直下醒悟即是。 3.王陽明對“格物致知”的理解 現(xiàn)在我們來看看陽明是如何理會“致知”和“格物”的: “致知”云者,非若后儒所謂充擴其知識之謂也,致吾心之良知焉耳。良知者,孟子所謂“是非之心,人皆有之”者也。是非之心,不待慮而知,不待學而能,是故謂之良知。是乃天命之性,吾心之本體,自然良知明覺者也;“物”者,事也,凡意之所發(fā),必有其事,意所在之事,謂之物?!案瘛闭?,正也,正其不正以歸于正之謂也。正其不正者,去惡之謂也。歸于正者,為善之謂也。夫是之謂格。(《大學問》) 心者身之主,意者心之發(fā),知者意之體,物者意之用。如意用于事親,即事親之事,格之必盡。夫天理則吾事親之良知,無私欲之間,而得以致其極。知致則意無所欺,而可誠矣;意誠則心無所放,而可正矣。格物如格君之格,是正其不正以歸于正。(《古本大學旁釋》) 格物是止于至善之功,既知至善,即知格物矣;“格物”如孟子“大人格君心”之“格”。是去其心之不正,以全其本體之正。但意念所在,即要去其不正,以全其正。即無時無處不是存天理。即是窮理;格者,正也;正其不正,以歸于正也。(《傳習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