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黑娃說:“我嫌……嘉軒叔的腰……挺得太更太直……” 白嘉軒,白鹿村的頭號人物,在書中多以正人君子的面貌示人??珊谕拚f他腰“挺得太更太直”,這一句似在說白嘉軒為人有些裝,有點虛偽。那白嘉軒是否虛偽,我們在書中找一些情節(jié)來證實一下。 《白鹿原》小說結(jié)尾處,面對已經(jīng)完全失憶,變?yōu)榘装V的鹿子霖,白嘉軒說道:“子霖,我對不住你,我一輩子就做下這一件見不得人的事,我來生再世給你還債補心?!边@好像是白嘉軒的一次正直,又許只是覺得鹿子霖能有如此下場,與自己一手策劃的換地事件有莫大聯(lián)系。古語云: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這句話并不適用于白嘉軒,因為他連認錯都認得那么不走心。斯人空有形在,過往之事一概不知,即使如此,白嘉軒的也只是說了一句對不起,因何對不起不說。至于改錯,那就更不可能了。只是文中寫到“鹿子霖卻把一顆鮮靈靈的羊奶奶遞到他(指白嘉軒,筆者注)眼前:‘給你吃,你吃吧,咱倆好?!边@一答語很有諷刺意味。 退一步來講,“就做下這一件見不得人的事”,這一句話也經(jīng)不起推敲。類似的話,白嘉軒給鹿三也說過。白嘉軒指責鹿三殺死小娥時說:“三哥呀!你回想一下,咱們在一搭多年,凡是我做下的事,有哪一件是悄悄摸摸弄下的?我敢說你連一件也找不下?!?/p> 是的,鹿三找不出,因為鹿三無從知道白嘉軒陰謀換地的事。而且,在這里,作者也暗示白嘉軒并不像自己標榜的那樣的正直?!奥谷犞坪踹€真的找不出一件白嘉軒悄悄摸摸干的事體來?!币粋€“似乎”已表明作者態(tài)度了,不是沒有,而是鹿三不知道。而且,讀到這一段時,腦海中突然冒出另一文學形象——周樸園,白嘉軒虛偽與周樸園有許多相似之處。 鹿三更不知道,在自己離世之后,白嘉軒會悄悄摸摸干下一件更見不得人的事。白嘉軒為了讓自己的兒子孝義有后,讓自己的母親出面,讓孝義的媳婦向鹿三的兒子兔娃借種。因為這件事,白嘉軒的母親在羞愧、不忍、憋屈等復(fù)雜的心理因素攻擊下,離世了。而此時,再回想白嘉軒帶領(lǐng)眾人背誦《鄉(xiāng)約》,在眾人聚集的祠堂前批評白滿倉之妻坐在街門外的捶石布上給娃子喂奶,扯襟袒捕等事件。白嘉軒所謂“只做過一件”、“哪一件是悄悄摸摸弄下的”,那些話沒有一句站得住。 其實還有一件事,也是“偷偷摸摸弄下的”,那就是種植罌粟,這件事鹿三參與了,甚至是白鹿村人都參與了。 (二) 鹿子霖走進祠堂來,笑嘻嘻地告訴他:“嘉軒哥,縣府任命兄弟為白鹿鎮(zhèn)保障所鄉(xiāng)約了?!?/p> 鹿子霖心中有一個隱痛,那就是在白鹿村自己永遠要處于白嘉軒之下,這種感覺可以說貫穿著鹿子霖的一生,這感覺在白嘉軒當上族長之后,更強烈。當白嘉軒想翻新祠堂,步入鹿子霖家時,“鹿子霖在廂房聽見一陣陌生的腳步聲走到庭院,看見白嘉軒進來,便忙拱手問候。白嘉軒停在了腳步說:‘我找大叔說件事?!棺恿只氐綆烤陀行┍粔旱土说牟蛔栽??!?/p> 因此,鹿子霖后面一切的折騰,都只是為了出為頭地,確切地說是為了比白嘉軒強一點。當他穿著鄉(xiāng)約制服出現(xiàn)在白鹿村角角落落時,鹿子霖覺得自己成功了,從那時起,白鹿村的百姓關(guān)注的焦點不再只有白嘉軒了,也有他鹿子霖了。更重要的一點是,這個鄉(xiāng)約管轄著好幾個村子,這一點就比白嘉軒強許多。于是在那個鄉(xiāng)約掛牌儀式上,鞭炮齊鳴,三聲銃響后,鹿子霖想到的是:“他現(xiàn)在是保障所的鄉(xiāng)約,草炮雷子銃子都放了,老太爺在天之靈便可得到了慰藉。” 隨后,鹿子霖設(shè)計整垮白孝文,其根本原因也是如此,與白嘉軒一較高下。只是這一次,鹿子霖的手段過于卑劣。因為正面交鋒鹿子霖似乎永遠無法取勝,白鹿村所有重大場面,沖在第一位永遠是白嘉軒,人們有事時首先想到的也是白嘉軒。在白鹿村,白嘉軒太風光了,鹿子霖永遠會籠罩在白嘉軒的光芒之下。鹿子霖想有自己的光芒,這一想法在他當上白鹿鎮(zhèn)第一保障所鄉(xiāng)約時實現(xiàn)。可在交農(nóng)事件中,他的光芒再一次被白嘉軒籠罩了起來,一時間鹿子霖又黯淡無光了。于是有了后面對孝文的出手,目的是為了白嘉軒的光芒也黯淡下來,他成功了。 再后來,鹿子霖因受到兆鵬的牽連坐了二年牢。牢獄生活結(jié)束后,鹿子霖回到了白鹿村,并且再次回到村聯(lián)保所,過著有名無實保長生活。這一方面是迫于生計,另一方面還是為了出人頭地,那個“人”很具體,就是白嘉軒。鹿子霖覺得絕不能讓白嘉軒看自己的笑話。鹿子霖再次走進聯(lián)保所時,“白嘉軒瞅著鹿子霖遠去的脊背說:‘官飯吃著香喀!’”白嘉軒不明白鹿子霖為何這樣,若將二人位置互換,我覺得白嘉軒也許也會如此折騰。 小說結(jié)尾處,“他(鹿子霖,筆者注)瞅見主持這場鎮(zhèn)壓反革命集會的白孝文,就在心里喊著:‘天爺爺,鹿家還是弄不過白家!’”他認輸了,從那一刻起,他也死了。 (三)白孝文 “你原先是人上人,而今臥蜷在土壕里人下人!你放著正道不走走邪路……你把人活成了狗還生裝嘴硬說不后悔?!?/p> 這是孝文墮落后,鹿三數(shù)落孝文一段話。有一句話說得很準確:你(孝文,筆者注)把人活成了狗。從那之后,在白孝文身上,我們看到多是人性之惡,在他身上,善消失了。嚴格點說,自從孝文在祠堂承受懲罰之后,他的人性已開始消失。媳婦因他而餓死,對付同族兄弟(鹿兆鵬)如對草芥,殺死同僚如碾螻蟻,欺發(fā)?。ê谕蓿┮酂o不忍。這些事,都是白孝文在墮落之后做的。白孝文從走出土壕的那一刻,人性就消失了,那時他的心里只有一個愿望,那就是活著,不顧一切的活著。 故事的結(jié)尾有這樣一個情節(jié),白嘉軒為了黑娃的事,去滋水縣找白孝文?!澳鞘撬ò仔⑽?,筆者注)榮任縣長以來第一次在縣城接待父親,備覺歡悅。”細細品讀,會讓人覺得“第一次”“歡悅”那幾個字,如針如刺,針針刺向白孝文,沒有一絲鮮血流下。因為白孝文有如今的地位,是因為黑娃叫他一起參加起義,如今為了自己的地位,他要把這個起義頭功之人除掉,。在白孝文心中除了自己,已無他人,這是白孝文的悲哀,也是白嘉軒的。在某種意義上,是白嘉軒教會了白孝文,在必要時候要六親不認。那一次,祠堂前的懲處白嘉軒這樣做了;這一次,白孝文也選擇了六親不認。 白孝文的人性在他再回白鹿村,給母親上墳時復(fù)蘇過一回,很短暫。他回村后的所做所為,讓我們看到了白孝文的變化,做事滴水不漏,誰也不得罪,也誰也不記得了。那次回去,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歸來,而是訣別,與白鹿村、與白鹿原,與自己心中僅存的那一點人性訣別。“誰走不出這原誰一輩子都沒出息?!边@是白孝文離開白鹿原時說的一句話,離開時,他還說了另外一句話,是對他太太說的?!昂煤没钪』钪陀邢M?。”說完之后,孝文覺得太太不能理解他的心情。 孝文離開白鹿村,離開這個仁義村之后,他徹底地離開了仁義。他心中只剩下一個目標,活著,不擇手段的活著。如果說他還有一個目標的話,那就是有出息,不顧一切的有出息。于是,在以后的故事里,我們看到一個全新的白孝文,也看到一陌生的讓白靈驚愕的白孝文。 故事快結(jié)束時,白孝文已經(jīng)“有出息”了,當上了滋水縣縣長,并主持了一場鎮(zhèn)壓反革命集會。處決的是勸他一起參加起義、解放滋水縣的鹿兆謙。還有兩個真正的反革命分子,岳維山,田福賢,而這二人過去也是他拉攏的對象。 (四)鹿兆鵬 “鹿兆鵬肯定能成大事——臉皮厚喀!臉皮厚的人才能成大事?!?/p> 鹿兆鵬在很大程度上,與白孝文一樣,是一個自私的人。為了自己的理想、事業(yè),處處為難他人,這個人在全書中是最讓我最瞧不起的。 鹿兆鵬對父親包辦自己婚姻的事很不滿意,在種種壓力下他屈服了,后來徹底地逃離了這段婚姻,與白孝文一樣,也逃離了白鹿原。他是逃了,可他的妻子,還在白鹿原。鹿兆鵬對她并沒有任何安排,甚至沒有一句話。鹿兆鵬的逃離,大有大鵬展翅恨天低的豪情,也有燕雀安知鴻鵠之志的感慨。不過,燕雀亦有志,鹿兆鵬的妻子之志便是作好鹿兆鵬的媳婦;鴻鵠欲飛不聞。鹿兆鵬一不休妻,二不離婚,最終導致了悲劇的發(fā)生。 在這種有妻未離的情況下,鹿兆鵬又與白靈成親,從故事的情節(jié)來看,是因為兩人志同道合,這一點似乎無可厚非。若僅僅如此,也就罷了,可白靈與鹿兆海早已有了婚約,這兩人是自由戀愛后自定婚約,這一點鹿兆鵬是知道的。一心向往自由戀愛的鹿兆鵬,最終橫刀奪愛了,向自己的親兄弟橫刀,很有“膽識”。更過分的是,在面臨險境需讓已懷孕的白靈轉(zhuǎn)移時,鹿兆鵬竟然找鹿兆海出面幫忙?!爱敻绲膴Z走了弟弟的媳婦,居然涏著臉求弟弟護送她去鄉(xiāng)下坐月子!”面對鹿兆海,“白靈更加尷尬,這種安排出乎她的意料,更使她無地自容?!笨勺允甲越K,我們從未看到鹿兆鵬的一絲為難,一絲尷尬。 至于黑娃的死,與鹿兆鵬也有莫大關(guān)系。策劃起義的鹿兆鵬似乎只想到一點,那就是如何解放滋水縣。至于起義成功后,那些參加起義的人員如何安置,這不是他的考慮范圍。因此起義之后的后續(xù)事件,鹿兆鵬沒有過問,也沒有向上級匯報,不然的話,白孝文也不可能瞞天過海。黑娃在被殺害之前,對著自己的媳婦(高玉鳳)說:“你去尋鹿兆鵬。你尋不著,你死了話,由兒子接著尋?!甭拐座i在需要黑娃幫助時,無論是哪一次,黑娃都鼎力相助了;鹿兆鵬在黑娃需要他幫助時,消失了。 鹿兆鵬的許多事,都只考慮到自己。至于其他人許是鹿兆鵬心中只有二個分類:對我有用的;與我無用的。當然這個人也不是一無是處,全書中關(guān)于鹿兆鵬最為光輝的記錄,就是在西安城中成功毒殺叛徒。除此之外,幾無勝績,而且這一點點勝績,也帶有太多的復(fù)仇成分。 (五)田小娥 “他似乎聽到窯頂空中有咝聲響,看見一只雪白的蛾子中翩翩飛舞,忽隱忽現(xiàn),繞著油燈的火焰,飄飄閃閃?!?/p> 田小娥,這個人在白鹿村,在白鹿原,是一個異類,顯得那樣無足輕重。在那個村子,那個原,她是它們的恥辱。用今天的社會觀點來看,未能容納她的那些人,那個村,也被田小娥貼上了恥辱的標識。 在白鹿村,除了黑娃,沒有人真正關(guān)心過她,愛過她。在許多人眼里,她只是一工具,也正是因為這一點,她的一生充滿了悲劇。田小娥,她第一次出嫁,并不是為人妻妾,而是作為武舉人特殊需求的特殊工具而已。隨后為了黑娃的命運,她又屈從了鹿子霖,并且成為鹿子霖整斗白嘉軒的工具。在她那短暫而不輝煌的一生里,她并沒有多少時間真正主宰過自己的命運。這是她個人的悲劇,也是時代悲劇——女人的依附地位,一旦失去了依附,她們就已步入死亡。 田小娥有過改變命運的機會。別誤會,我想說的是她想進入祠堂拜祖之事,而非參加革命。那時,只要白嘉軒同意,田小娥拜祖之后就能于白鹿村立足了。這條路,被白嘉軒堵死了,白嘉軒把這條路堵死之后,還把她向死路上“送”了一程。田小娥拜祖失敗之后,她在白鹿村的存在就有點不明不白,尤其是在黑娃逃離了白鹿村之后。當時,她若無所依附,她的處境就會非常尷尬,也會非常危險。她既不被白鹿宗族所容,也必不為村民所容,再無人在她后面支撐,她遲早會被他人所欺凌。所謂的仁義村,仁義也只是對自己宗族人而言,而對于田小娥這個局外人,仁義村中仁義的光輝就從未來在她身上普照。 田小娥的危險來自于她的大膽,她的生不逢時,又所處非地。她大膽地追求自由、追求愛情,努力想擺脫自己所處的工具位置,并將這些想法付諸行動。可在那樣的時代,最被人輕賤的就是這種行為;她所處的白鹿村,又恰恰是那些條條框框的忠實踐行者與維護者。田小娥,她一開始追求,就走向了一條不歸路,至于何處是歸途,何處是前程,她自己也不明白??伤叩貌缓蠡?,她本想與白鹿村相安無事,最終卻與白鹿村的人有了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在她生命的最后時刻,她那聲“大呀”,證實了她追求自由、愛情、家庭的失敗。無論她如何認定自己是鹿家的媳婦,她的公公都不承認她是鹿家的一員,反將她送到了生命的終點。 田小娥的一生,有點像飛蛾撲火。在追求光明的道路上,她走的很執(zhí)著。我常想,她若知道這條路的終點是消亡,她還會有當初的那份勇敢嗎? (六)白靈 “他討厭那個被主人一家都寵慣著的女子;他首先發(fā)現(xiàn)這個女子和這個家庭的不和諧?!?/p> 白靈與田小娥性格很相似,單就性格而論她們是同路人。不同的是,白靈的出身好一些,有一眾人捧著慣著。一如偶像劇,抑或如今歷史劇中的女主,集萬千寵愛于一身;不同的是,她沒有女主的幸運,終蒙冤而逝。 在《白鹿原》一書中,白靈與田小娥一樣,都是異類。她們都勇敢地追求愛情,小娥的勇敢因白嘉軒的壓制泯滅了,白靈則因白嘉軒的壓制振翅高飛了。在情感的路上,白靈走得堅決,一封信退了“那樁沒有任何感情的婚姻”;坦蕩地告訴姑媽:“早先幾年我倆(指和鹿兆海,筆者注)都私定終身了哩!……覺得不合適又拆散了”;后來與鹿兆鵬在執(zhí)行任務(wù)時,假戲最終唱成了真戲,成了真夫妻。白靈的在感情上的這種堅定,我們在另一個身上也看到過。我不知道白靈的這種堅決是過于自我,還是應(yīng)該稱贊,我只覺得白靈與鹿兆鵬的結(jié)合顯得有點隨意,又或是小說對于白靈感情這條線描寫不是很好。 在另一條道路上,白靈也走的義無反顧。她認定了自己革命道路之后,就沒有反悔過。起初,她只是朦朧地覺得,“我們受他們的保護活下來再不管他們良心不安呀!”后來她一步步接近革命,并參加革命。她沒有死在敵人手里,最終在革命同志手里殞命。在這期間,她面臨過許多危險,見過革命者被捕被害,直面過反革命分子,參與過懲處叛徒的行動,直到被革命同仁冤枉至死。經(jīng)歷了這么多事,有一點,沒有變,即無悔無自己的選擇。 在她短暫的一生,最令她痛心,恐怕莫過于白孝文給她說的那句:“現(xiàn)在親老子也顧不上了甭說一個村的鄉(xiāng)黨。兩黨爭天下,你死我活地鬧?!蹦菚r她入黨不久,白孝文還是一個鎮(zhèn)壓革命者的劊子手。在她印象深處,許還有她與鹿光海兩人各自數(shù)落國共兩黨的錯誤。我不知道,在那些時刻白靈有沒有動搖過。因為她在自己兄長身上看到了人性的惡,在與鹿兆海的爭辯里,懂得了這世間根本沒有十全十美的黨派。那時她的腳步可曾凌亂過,她那堅定的心可曾徘徊過。關(guān)于這些,書中表達的不多,我們無從知曉。 可有一點,我們可以看出,作者過于愛護這個角色了。在這個身上,我們幾乎看不到她一點點缺點,她總是那么陽光、勇敢、堅定,從不退縮。也是因為這一點,白靈作為一個文學形象,變得有點不可愛了。 (七)不算題外話 本來這個話題到此已結(jié)束了,可寫完這兩個人,我又想起了另外二個人。白大姐,白孝文的媳婦;冷二姑娘,鹿兆鵬的媳婦。白孝文的媳婦估計不是因新婚那幾夜對孝文的性啟蒙,兆鵬媳婦若無發(fā)瘋那一情節(jié),許不會有太多讀者記得她們。她們都在這個故事還沒結(jié)束時,生命已終結(jié)了。她們死因一半是因為丈夫的不理不顧,另一半是因為他們公公太顧及臉面,或者說是他們的長輩只顧及臉面。 白大姐是孝文被白嘉軒逐出家門后餓死的。 冷二姑娘是在鹿子霖為顧及顏面,不想讓兆鵬休妻,無法維持名存實亡的婚姻狀況下,發(fā)瘋至死的。 (八)朱先生 “自信平生無愧事,死后方敢對青天?!?/p> 朱先生,一個白鹿原上被神話的人物,在村民心中他就像神一樣存在。同時,也是在《白鹿原》中被神話的人物,在他身上發(fā)生過許多驚天動地的大事。 第一件事,在白鹿原上耕除罌粟,可惜他“這威震古原的壯舉不久就隨著先生一聲長嘆變得毫無生氣”。然行動的失敗,并不是說他的舉動不值得稱贊。朱先生動手耕除罌粟時,罌粟已在白鹿原上蔚然成風,莊稼人的自給自足與朱先生的遠視形成了鮮明了對比。在行動前,朱先生站白嘉軒新修的門樓下,“欣賞”著自己題寫的“耕讀傳家”這四個字。那一刻,朱先生在想些什么?許是在想當時的白鹿村承載得起這四個字嗎?在其他人眼里那只是四個字,可在朱先生心中寫在村門樓上的那四個字是承諾、是責任、是使命。當承載者無法兌現(xiàn)承諾、肩負責任、擔起使命時,那就別在褻瀆那些神圣文字了。因此,朱先生才會再三要求白嘉軒把那四個字挖掉,直到白嘉軒答應(yīng)和他一起去耕除罌粟,他才放棄這一要求。 第二件事,成功勸退方巡撫退兵,避免了一場兵戎相見。我們常聽一句俗語“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朱先生那一次出行,不知挽救了多少人性命。成功后,他夜宿老師家中。兩日后向張總督復(fù)命時,自顧自地吃著自己褡褳里自備的食物。讀到此一段時,腦海中冒出另兩個人物魯仲連、墨子。不為名,不為利,只是愿意為民請命,成功后,無聲離去。朱先生也是如此,退兵之事,于他而言就像出門訪友一般,友訪到了,便算了了。 第三件事,收了一土匪弟子。這一點與其它二件事相比,似乎有點微不足道了。然而這一點也是他可貴之處,他覺得有人真心求學,于師者言是莫大欣慰。于是他收那人為關(guān)門弟子,悉心教導。 在朱先生的一生,一直都有一個情懷,一個文人學者的情懷,傳承文化,記載歷史。在他心里,文化才是一個民族不滅的根。所以當他聽到白嘉軒和鹿子霖兩個人要興辦學堂時,“竟然打拱作揖跪倒在地”。他跪的不是白、鹿二人,而是學堂里那份文化、歷史傳承?!栋茁乖芬粫杏兄煜壬囊皇住镀呓^》: 踏破白云萬千重 仰天池上水溶溶 橫空大氣排山去 砥柱人間是此峰 那最后一句是寫景,也是寫己。 至于朱先生被神話,同白靈被美化,都算是一敗筆吧。尤其是文革時期,那一段傳奇性的情節(jié),朱先生真的已來得不是人而是神了。一個人似神般的存在,反而不真實了。 (九)黑娃 “別是先躉下學問再出去闖世事,你是闖過了世事才來求學問;別人躉下學問是為發(fā)財為升官,你才是真?zhèn)€求學問修身為做人的?!?/p> 黑娃是直爽的,不怨天不尤人,努力踐行著自己的人生準則,只要是自己認準的路,義無反顧地走下去。因此他的人生道路走得坎坎坷坷,但也豪氣沖天。與小娥結(jié)合時,他未顧忌小娥的身份,大膽地將也帶回了白鹿村;當村民不接納他們時,他與小娥便在村口過起了自己的小日子,不去理會他人的目光。 這中間他也錯過,“拐走”主愛的小妾——小娥。可細品全書,我們會發(fā)現(xiàn)黑娃是全書中唯一把小娥當人來看的人,他認定她是他的妻子。在他第二次成婚時,新婚夜,他腦海里依然閃耀著小娥的身影。 由于他的直爽,他也走了許多彎路。跟著鹿兆鵬鬧革命,雖然其手段不怎么能擺得上臺面,但他無疑是那伙人當中心志最堅定的,他的那份堅定甚至超過了當時的領(lǐng)導者鹿兆鵬。后來隨著芒兒一起當土匪,這期間的黑娃已沒有了人生目標,唯一的目標便是活著。那時有多少人在黑娃手里殞命,我們無從知道,但從鹿泰恒的死去,和白嘉軒的腰被打斷,我們可以知道不會太少。 黑娃是赤誠的,于是他也相信別人是真誠的,這人在社會摸爬滾打那么多年之后,竟然還是那樣胸無城府。與白孝文、焦振國起義成功后,焦振國被白孝文的殘忍、自私震驚到了,黑娃則還是一副“君子”的模樣,不認為孝文爭功之過有多大,不相信孝文會對自己下手。這一次,黑娃的赤誠將他送上了人生最后的歸宿。 黑娃身上還有自卑、自私。在鹿三當了白靈的干爹,被眾人嬉鬧時,黑娃一個人在屋里流淚;在他第二次成親時,新婚夜里,黑娃對新娘說:“你不下眼瞧我,我就有貼心人了。”包括黑娃最后的虛心求學,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出于自卑,因為他首先想到的老師是自己的妻子——高玉鳳。在黑娃的潛意識中,自己是低人一等的,出身低,見識亦少。他自私的一面,與孝文、兆鵬有些相似,小娥悲劇的發(fā)生,與他獨自出逃有很大的關(guān)系。這三兄弟雖然性格各異,可他們媳婦的死因卻驚人的相似。 讀完黑娃的故事后,腦海里閃現(xiàn)出另一人物形象——子路。初為綠林之人,后入孔子門下。據(jù)史書載其死前言行如此:“‘君子死而冠不免。’遂結(jié)纓而死?!?/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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