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詩歌素來是講究聲韻的。韻腳的相諧,一則可使前后呼應,在五音繁會中取得調(diào)節(jié)的效果;二則表示情感的起伏變化,使得疾徐中節(jié);三則利用收音相同,易于記憶,并引起聯(lián)想。 蕭梁劉勰對聲韻的作用早就有了精辟的闡明。他說:“異音相從謂之和,同聲相應謂之韻?!保ā段男牡颀垺肪砥摺堵暵伞返谌爱愐粝鄰摹睂儆诰渥又虚g的字調(diào)安排問題,必須四聲更替使用,才能取得和諧。這是因為“聲有飛沉,響有雙疊,雙聲隔字而每舛,疊韻雜句而必暌,沉則響發(fā)而斷,飛則聲飏不還,并轆轤交往,逆鱗相比?!保ㄍ希┌衙總€不同字調(diào)安排得當,就可做到“聲轉(zhuǎn)于吻,玲玲如振玉;辭靡于耳,累累如貫珠?!保ㄍ希堁自谡摗白置妗睍r,也曾提到“詞中一個生硬字用不得,須是深加鍛煉,字字敲打得響,歌誦妥溜,方為本色語。”(《詞源》卷下) 我們掌握了這個基本法則,就可以解決句法上的“聲病”問題。要想把這些“振玉”、“貫珠”般的好句連綴起來,發(fā)揮絕大的感染力,就得進一步講究韻位的疏密,怎樣才最適宜于調(diào)節(jié)整體的相互關系,取得辭氣與聲情的緊密結合,達到思想性和藝術性的統(tǒng)一的頂峰。 由于唐宋教坊樂家廣泛吸收了當時民間流行的新興曲子,使樂壇上呈現(xiàn)著異樣光彩;從而促醒詩人們注意吸取《詩經(jīng)》、《楚辭》以逮漢魏六朝樂府詩與唐代大詩家在古、近體詩上的創(chuàng)格,窮究聲韻的變化,以納入各種新興曲子中,遂能對韻位的安排極諸變態(tài)。
大體說來,一般諧婉的曲調(diào),例以隔句或三句一協(xié)韻為標準,韻位均勻,又多選用平聲韻部的,率多呈現(xiàn)“紆徐為妍”的姿態(tài)。小令短調(diào)中,有如《鷓鴣天》、《小重山》、《定風波》、《臨江仙》等調(diào)皆是。在同一曲調(diào)中,凡屬句句押韻的一段,聲情比較迫促,隔句押韻的所在,即轉(zhuǎn)入緩和。例如《浣溪沙》的上半闋句句押韻,情調(diào)較急;下半闋變作兩個七言對句,隔句一協(xié),便趨緩和?!耳p鴣天》除開首連押兩韻外,皆隔句一協(xié),那就更為從容諧婉了。至于《阮郎歸》,則除下半闋變七言單句為三言兩句,隔句一協(xié),顯示換氣處略轉(zhuǎn)舒緩外,余皆句句押韻,一氣旋折而下,使人感到情急調(diào)苦,凄婉欲絕。 下面所列舉: 湘天風雨破寒初,深沉庭院虛。 ——秦觀《淮海居士長短句》 天邊金掌露成霜,云隨雁字長。 ——晏幾道《小山樂府》 同是表達迫促低沉情調(diào),秦作尤為低抑悲苦。除韻位關系外,它那四個五言句子全用“平平平仄平”,平聲字在一句中占了五分之四,就更顯得情調(diào)的低沉,好像杜甫《石壕吏》中“夜久語聲絕,如聞泣幽咽”的凄音,和李白《菩薩蠻》的結句“何處是歸程?長亭連短亭”是異曲同工的。 再看仄韻短調(diào)的韻位安排在原則上是否相同。全闋隔句押韻,每句落腳字平仄互用,從整個音節(jié)看來是比較諧婉的,例如《生查子》: 墜雨已辭云,流水難歸浦。 ——晏幾道《小山樂府》 西津海鶻舟,徑度滄江雨。 ——賀鑄《東山樂府》 由于每個句子上下相當?shù)牡匚欢加玫呢坡?,就不免雜著一些拗怒的氣氛。所以運用這個調(diào)子,除了改上下闋首句為“平平仄仄平”較為和婉外,還是適宜表達婉曲哀怨的感情而帶有幾分激切意味的。如《卜算子》: 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 ——李之儀《姑溪詞》 關于句中平仄和整個韻位安排,兩個曲調(diào)是一致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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