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箏 鳴箏金粟柱,素手玉房前。 欲得周郎顧,時時誤拂弦。 典源 《三國志·吳書·周瑜傳》:“瑜少精意于音樂,雖三爵之后,其有間誤,瑜必知之,知之必顧,故時人謠曰:'曲有誤,周郎顧?!?/p> 中國的音樂歷史極為悠久,最古老的詩歌總集《詩經》里便有大量描寫樂器的句子。而有一種樂器名字叫做“箏”的,據(jù)《說文通訓定聲》記載:“古箏五弦,施于竹如筑,秦蒙恬改于十二弦,變形如瑟,易竹于木,唐以后加十三弦。”是說箏是由秦戍邊大將蒙恬發(fā)明制作的,可見蒙將軍也頗有風雅。 箏音域寬廣,音質幽婉,恬淡,像一抹哀愁,叫人不由想到伯牙子期的《亙古之交》、梁祝的《十八相送》、據(jù)記載為幽靈所傳的《廣陵散》……詩歌和音樂本是息息相通的(微信公眾號:漢風舍),所以詩人會自然而然地在詩中融入音樂的元素。僅《全唐詩》中有關箏的詩篇就有一百余首,而其中最被熟知的,莫過于李端這首《鳴箏》了。 李端,字正已,趙州(今河北趙縣)人,唐大歷五年進士。才思敏捷,工于詩作,又長于奕棋,為“大歷十才子”之一。
據(jù)《唐國史補》載,郭子儀之子郭曖為駙馬,賢明有文才,好與文人交往,李端、錢起、盧綸等都是郭曖的座上賓。每次他們宴集賦詩,升平公主都坐在簾內諦聽,認為詩之美者,賞絹縑百疋。
一次,郭曖又宴請眾才子賦詩,李端即興吟成了一首七律: 青春都尉最風流,二十功成便拜侯。 金距斗雞過上苑,玉鞭騎馬出長楸。 熏香荀令偏憐少,傅粉何郎不解愁。 日暮吹簫楊柳陌,路人遙指鳳凰樓。
詩句贊美郭曖出身高貴,相貌俊美,公主十分高興,命賞絹縑百疋。
但錢起認為是李端提前擬好的,因此,算不上捷才,便請李端用自己的錢姓為韻再賦一首。李端不假思索,須臾之間吟出一首: 方塘似鏡草芊芊,初月如鉤未上弦。 新開金埒看調馬,舊賜銅山許鑄錢。 楊柳入樓吹玉笛,芙蓉出水妒花鈿。 今朝都尉如相顧,原脫長裾學少年。 仍贊郭曖富貴雙全。公主更喜,贊曰:“此意愈工也!”遂贈給李端名馬、金銀和布匹。錢起等人也都心服口服。只是,在這烈火烹油的繁盛之際,誰也不會在意詩中那預示郭暖日后悲劇的讖語。 郭曖有一婢女鏡兒,姿容絕代,善彈箏。李端在座時,不時偷望鏡兒,屬意甚深。郭曖察覺,便道:“李生能以彈箏為題,賦詩娛客,吾當不惜此女?!崩疃穗S即吟道: 鳴箏金粟柱,素手玉房前。 欲得周郎顧,時時誤拂弦。 郭曖大加贊賞,把鏡兒連同席上金玉酒器一起贈予了李端。 詩的一二句寫女子纖手撥箏;后兩句涉及一個典故,典故的主人公就是三國時吳國的都督周瑜。(微信公眾號:漢風舍)和大將蒙恬一樣,周瑜也是一位精通音律的儒將。據(jù)《三國志》記載,周瑜24歲即已聲名鵲起,加以風度翩翩而又才能出眾,被吳中人士稱為周郎。只要人們彈奏曲調有所謬誤時,他一下便知曉對方的錯處,所以當時有云:“曲有誤,周郎顧。”
而在此詩里,李端委婉地說明自己想要的美人,也會像三國那些彈箏女子一樣,故意拂彈錯誤并向自己求教的。事實上,李端正是一位精通音樂的詩人,辭官歸隱的后半生,常以彈琴和閱讀《周易》自樂。 “曲有誤,周郎顧”,這個趣致典故很快被引入到文人墨客的詩詞中,不斷被賦予新的含義。 明確將顧曲與知音相連的詩詞,最早見于唐湛賁的《伏覽呂侍郎丘員外舊題十三代祖歷山草堂詩》: 桑田代已變,池草春猶碧。 識曲遇周郎,知音荷宗伯。 蘇軾對此亦有跟和,《送歐陽推官赴華州監(jiān)酒》中有: 知音如周郎,議論亦英發(fā) 意指數(shù)朝之后,他是欣賞周瑜“議論英發(fā)”的一文一武隔代知音。 范成大的《臨江仙》則道: 周郎去后賞音稀。為君持酒聽,那肯帶春歸。 知音再往后演變,周郎顧曲也成了懷才不遇的代指:曲誤若有人顧,欣逢知音,若無人顧,則是知音難覓了。 少年時有段飛揚歲月,其后卻處處受制于主和派,辛棄疾曾有《惜分飛》: 最是周郎顧。尊前幾度歌聲誤。望斷碧云空日暮。流水桃源何處。聞道春歸去。更無人管飄紅雨。 一派悵往傷懷。
元邵亨貞另有《賀新郎》: 顧曲周郎今已矣,滿江南、誰是知音客。人世事,幾圓缺。 至此,顧曲周郎全然成了代表某種意象和表征的典故,歷史與文化融合無間。 偶爾,它也會還本來面目,以比較憂傷的姿態(tài)出現(xiàn)。 王質的《八聲甘州·事茫茫》中: 浥浥小橋紅浪濕,撫虛弦、何處得郎聞。雪堂老,千年一瞬,再擊空明。正是周郎已去,何人顧曲? 最傷感的則屬鄭板橋的《周瑜宅》: 周郎年少,正雄姿歷落,江東人杰。八十萬軍飛一炬,風卷灘前黃葉。樓艫云崩,旌旗電掃,射江流血。咸陽三月,火光無此橫絕。 想他豪竹哀絲,回頭顧曲,虎帳談兵歇。公瑾伯符天挺秀,中道君臣惜別。吳蜀交疏,炎劉鼎沸,老魅成奸黠。至今遺恨,秦淮夜夜幽咽。 千古江山,英雄總被雨打風吹去,但顧曲的周郎則以輕靈的姿態(tài)從歷史走向文化,在一頁頁泛黃詩箋中永恒凝立。 (微信公眾號:漢風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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