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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能雄/臨并文

宋朝的多位皇帝都精于丹青，其中佼佼者當屬宋徽宗、宋高宗父子。宋徽宗趙佶雖然不是雄才偉略的英主，但他卻是中國古代皇帝中少有的一位通才，他詩詞書畫、琴棋歌舞，無所不通，無所不精。宋徽宗還很喜歡蹴鞠運動，并破格提拔了當時球技精湛的的“球星”高俅，上行下效，這項古代“足球”運動在徽宗朝盛行一時。

宋徽宗的書畫登峰造極，在書法方面且不說他自成一格的“瘦金體”，草書方面也成就卓著。我曾看過宋徽宗的《草書千字文》，筆勢縱橫捭闔，跌宕多姿，如云煙縹緲，似蒼龍入海，這與他楷書的瘦勁風(fēng)格相比，又是別有一番氣象。我們從宋徽宗的草書中可以看到豪邁灑脫的一面，從他的工筆畫中則可以看出他感情細膩的一面。宋徽宗癡迷藝術(shù)，收藏了大量的書畫珍品，他親自執(zhí)掌翰林書畫院，以畫作為科舉，網(wǎng)羅天下丹青妙手。在他的重視下，書畫藝術(shù)蓬勃發(fā)展，出現(xiàn)了張擇端、李唐等一大批繪畫大師，北宋迎來了文風(fēng)最鼎盛的時期，堪稱“文藝復(fù)興”。

宋徽宗除了培養(yǎng)繪畫人才外，他本人也潛心畫藝，他注重寫實，講究形神兼?zhèn)?，提倡詩、書、畫、印的完美結(jié)合。宋徽宗對動植物的生活習(xí)性觀察仔細，描摹生動，躍然于紙上的鳥獸，形象逼真，氣韻生動，富有生命力。他的工筆畫代表作有《芙蓉錦雞圖》、《柳鴉蘆雁圖》、《竹禽圖》等。其中《竹禽圖》是趙佶比較獨特的一幅作品，與以往許多珍禽異獸、奇花異草的畫作不同的是，這幅畫中描繪的是普通的鳥雀。畫中的兩只鳥兒，一上一下停在兩根竹枝上，鳥兒互相對視，顧盼生姿，嘴巴微啟，似有對歌和鳴之意?！吨袂輬D》的畫法也很獨特，畫中的竹枝、竹葉、荊條直接敷色，不用筆勾勒，而畫中的巖石則采用小寫意的手法，筆墨簡練。這幅畫工筆和寫意相結(jié)合，氣韻生動，形象地描繪出山雀的神態(tài)，隱隱中似聞鳥雀對鳴之聲。

值得一提的是，《竹禽圖》卷后還有宋朝皇室后裔趙孟頫的題跋，他在題跋中高度評價了這幅畫：“道君聰明，天縱其于繪事，尤極神妙。動植物無不曲盡其性，殆若天地生成，非人力所能及。此卷不用描墨，粉彩自然，宜為世寶。然叢爾小禽蒙圣人所錄，抑何幸耶?！鳖}跋中的“道君”，就是道君皇帝趙佶。趙孟頫遺傳了宋朝皇室的藝術(shù)天賦的，他的書畫冠絕古今，但他顯然很佩服宋徽宗的工筆畫技，他認為宋徽宗的工筆花鳥，能再現(xiàn)動植物的習(xí)性，曲盡其妙?！吨袂輬D》有些地方不用墨線勾勒，敷色鮮艷，自然天成，這是宋徽宗的苦學(xué)而成的高超畫技，也是他天賦使然，并非是一般畫匠能為。

趙孟頫在題跋的最后一句說：“然叢爾小禽蒙圣人所錄，抑何幸耶。”這句話的意思是，小小的兩只山雀，卻能得到皇帝的青睞，并細致地去描摹，這是何其的寵幸啊！是啊，在宮廷的繪畫中大多是以瑞鳥吉獸作為題材的，宋徽宗能這樣去仔細描繪兩只普通的小鳥，是出于對繪畫的鐘愛。宋徽宗觀察鳥兒的習(xí)性，比職業(yè)的宮廷畫師還仔細。畫史中記載著這樣一個故事：有一次，宋徽宗讓宮廷的畫師以孔雀為題作畫，畫師們很快就交卷了，畫中的孔雀栩栩如生。宋徽宗看后搖搖頭說：“孔雀畫得很漂亮，可惜都畫錯了?！碑嫀焸兠婷嫦嘤U，不知道錯在什么地方。趙佶說：“孔雀登高，都是先舉左腳的，而你們畫的是先舉右腳，所以說畫錯了。”畫師們聽了都嘆服不已。

學(xué)過工筆畫的人，都知道工筆畫很費神也很費時間，一幅畫要經(jīng)過起稿、勾線、設(shè)色、分染、罩色、渲染等步驟，有時候一幅畫就要畫上幾天幾夜。它不同與寫意畫，閑情逸致，寥寥幾筆，抒寫心性，工筆畫一筆一畫都要一絲不茍，講求準確精致，來不得半點馬虎，這是職業(yè)畫家做的事。對于日理萬機的皇帝來說，偶然畫幾筆寫意畫還可，如果把大把時間耗費在工筆畫上，就會疏于政務(wù)。也正因為宋徽宗把大量的時間和精力用在了觀察和描摹動植物的形貌上，占用了治理國家大事的時間，所以，盡管徽宗一朝經(jīng)濟文化繁榮，卻政治腐敗，農(nóng)民起義不斷。宋徽宗有一雙捕捉世間生物的敏銳眼睛，卻沒能看透北方金國的狼子野心。

趙佶在諸多領(lǐng)域上都有著非凡的才能，偏偏不適合做一國之君，他本人似乎也不熱衷于當皇帝。人們總喜歡把宋徽宗與南唐后主李煜作對比。據(jù)說，宋神宗有天夜里夢見李煜前來拜謁，恰逢后宮有位妃嬪生下了趙佶。民間傳言趙佶就是李后主投胎轉(zhuǎn)世，趙佶和李煜兩人在身世、地位、性格、才華上都驚人的相似，同樣遭遇了亡國的命運，年輕時集萬千寵愛于一身，晚年時淪為階下囚，晚景凄涼，故國的繁華縈繞在他們夢中，如一江東水一去不返。今天，我們在欣賞宋徽宗的工筆畫時，但覺盡善盡美，心生高山仰止之情，聯(lián)想到宋朝文化的昌盛，我們總是一臉欣羨，當我們說到“靖康之恥”時總不免扼腕痛惜！一代天才藝術(shù)家，本可以專心于書畫，在文學(xué)藝術(shù)上獲得更高的成就，偏偏身居帝位，無心政事，給北方的金國鐵騎可趁之機，曾經(jīng)繁華的汴京一日之間被攻破，曾經(jīng)光輝燦爛的文化被摧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