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中國文學史豪放派的代表,我們都會想到這樣兩個人:蘇軾和辛棄疾。他們的詞都有著豪邁慷慨的意境,都對宋詞的發(fā)展起到了關鍵的作用,被后人并稱為“蘇辛”。但由于兩位詞人的時代和社會地位不同,個人生活?歷不同,而且由于藝術追求的差別,兩人表現(xiàn)出的豪放之氣也就風格迥異。 一、蘇辛豪放詞風的相似之處 (一)蘇辛都開拓了詞的內(nèi)容。晚唐五代詞風婉約柔媚,詞多寫男女之間的離合悲歡。而自蘇軾開始,豪放的感情,豁達的胸懷,廣闊的社會生活,都在詞中有所呈現(xiàn),寫報國、寫仕途、寫悼亡、傷春等,詞的內(nèi)容和表現(xiàn)手法得以開闊,開創(chuàng)了豪放的詞風。使傳統(tǒng)意義上的戀情之詞柔情之詞擴展為豪情之詞,成為可以表現(xiàn)豐富的社會生活的文學樣式。而辛棄疾也突破了傳統(tǒng)詞調(diào),繼承了蘇軾的豪放詞風。辛棄疾不但擴充了詞的內(nèi)容,還將詞的形式和內(nèi)容進行有機的結合,大量吸收各種表現(xiàn)手法,無論是散文,駢文,還是民間口語,他都信手拈來,表達了他的各種情感體驗。 (二)蘇、辛詞中都有著豪邁的風格。蘇辛詞中都流露出積極的人生態(tài)度,透露著濃烈奔放的豪情,表達了對生活的熱愛?!督亲印っ苤莩霁C》中“酒酣胸膽尚開張,鬢微霜,又何妨!持節(jié)云中,何日遣馮唐?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通篇縱情放筆,氣概豪邁,一個“狂”字貫穿全篇。開篇“老夫聊發(fā)少年狂”,出手不凡。接下去的四句寫出獵的雄壯場面,表現(xiàn)了獵者威武豪邁的氣概:詞人左手牽著黃犬,右臂擎著蒼鷹,好一副出獵的雄姿!隨從武士個個也是“錦帽貂裘”,打獵裝束。千騎奔馳,騰空越野,好一幅壯觀的出獵場面!作者以孫權自比,更是顯出東坡“狂”勁和豪興來。“酒酣胸膽尚開張”,東坡為人本來就豪放不羈,再加上“酒酣”,就更加豪情洋溢了。讀來自有一種豪邁之感。作者在這里塑造的是一個充滿斗志的形象。此中并未透露出對自己被貶的哀傷。可見此時的蘇軾滿腔是馳騁疆場、以身許國的豪情壯志而對個人受到的不公正遭遇去絲毫不在意,即便是“鬢微霜”,卻“又何妨”呢?而辛棄疾在《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中寫到“想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表達了決不投降、堅決抗金的決心。 (三)懷才不遇、壯志難酬是蘇軾和辛棄疾豪放詞抒發(fā)的共同情感。蘇軾和辛棄疾都是至情至性之人,他們都是才華橫溢,并且渴望在政治上有所作為。蘇軾出生在一個讀書人家庭,他的父親蘇洵是“唐宋八大家”之一。家庭的熏陶使蘇軾從小就樹立大志,他讀書很刻苦。1056 年他和父親蘇洵、弟弟蘇轍一起離開四川到京城應考,一舉成名。其文章得到當時主考官歐陽修的稱贊,稱贊蘇軾是善讀書,善用書,他日文章必獨步天下。蘇軾自此一舉成名,開始了仕途生涯。然而蘇軾在仕途上并不如意,由于卷入黨派紛爭,受到排擠,他一生當中的大部分時間是在被貶和流放當中度過的。從英州到惠州到儋州,因此在被貶和流放的時間中,懷才不遇和壯志難酬成為蘇軾心中揮之不去的一個情感基調(diào)。在他的豪放詞中這樣的情感隨處可見。辛棄疾不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文人,而是具有雄才偉略,可以出將入相的人物。23 歲時,即“壯歲錦旗擁萬夫,錦譫突騎渡江初”,僅帶數(shù)十騎,突入五萬人的金軍大營,活捉叛徒張安國,率軍南歸而被委任為江陰簽判。但此后,天生英才卻無處可用,或賦閑散居,或淪為下僚,一腔愛國之情,報國之志,只能寄托于詩詞中。“醉里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后名??蓱z白發(fā)生!”這首詞《破陣子·為陳同甫賦壯詞以寄之》是作者失意閑居信州時所作,無沙場征戰(zhàn)之苦,而有沙場征戰(zhàn)的熱烈。詞中通過創(chuàng)造雄奇的意境,抒發(fā)了殺敵報國、恢復祖國山河、建立功名的壯懷。結句抒發(fā)壯志未酬的悲憤心情。 二、蘇辛詞的不同之處 (一)二人對詞境的開拓程度不同。蘇軾“以詩為詞”。詞在蘇軾之前,多寫男女之間的離合悲歡。而蘇軾使詞詩化,懷古、詠史、說理、談傳,甚至還可以抒發(fā)思鄉(xiāng)愛國之情。擴大了詞的意境。而辛棄疾“以文為詞”,他在繼承蘇軾豪放詞風的同時,使詞涉及的內(nèi)容更加豐富。他的詞把豪放與多種多樣的內(nèi)容、豐富深沉的感情相結合,創(chuàng)造性地融匯了詩歌、散文、經(jīng)傳等各種文體的表現(xiàn)手法,使詞在蘇軾之后又開辟了一個新的時代。 (二)作詞觀不同。蘇軾“以文章余事做事,溢而作詞曲”,蘇軾作詞,散文,詩歌,每種文體都有可稱道之處,代表了北宋文學的最高成就。而辛棄疾不同,他全力作詞,一生作詞六百余首,是唐宋詞人中詞作數(shù)量最多的一個,詞作基本包括了他一生的情感體驗,表現(xiàn)了他個人情懷的同時,又客觀地反映了歷史。 (三)不同時代、經(jīng)歷、思想和性格的影響。蘇軾生活在北宋中葉,社會秩序相對穩(wěn)定,經(jīng)濟繁榮。他也經(jīng)受了儒家、道家、佛家思想的影響,是個非常達觀的文人,幾度位重,又幾度遭貶,但是灑脫樂觀的個性依然一樣,在逆境中照樣能保持濃郁的生活情趣和旺盛的創(chuàng)作活力。“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杰”“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筆力千鈞,奔放曠達,雄奇開闊。辛棄疾生活在南宋時期,當時國破家亡,內(nèi)憂外患。辛棄疾既有詞人的氣質(zhì),又有軍人的豪情,他最大的愿望是為朝廷收復失地,因而詞中包含他恢復中原的壯志。但他生不逢時,南宋王朝偏安東南,懦弱求和,并未對他委以重任,這就使他的詞在豪放之外多了一些沉郁,有壯志難酬之感。如《破陣子》:“醉里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后名。可憐白發(fā)生!”辛棄疾一生矢志不渝反抗侵略,謀求祖國統(tǒng)一。曾有許多英雄壯舉,震驚南宋朝野。盡管抗敵之心屢遭打擊,但他仍壯心不已。這首詞就表現(xiàn)了他的報國之心和欲死疆場的決心。 (四)豪放風格的表現(xiàn)不同。蘇詞的豪放風格主要表現(xiàn)為面對人生挫折時流露出來的豁達。蘇軾貶為黃州團練副使后做的一首詞《定風波》“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碧K軾經(jīng)歷了“烏臺詩案”,蒙冤入獄,一貶再貶,卻能把委屈與遭遇置之度外。而“一蓑煙雨任平生”更是成為蘇軾一生的寫照。辛棄疾的詞中流露著鮮明濃厚的愛國主義情懷,其豪放風格主要表現(xiàn)為對國家命運的關心和恢復中原的決心。辛棄疾率軍南歸后,向朝廷提出了許多關于抗金收復中原的建議,但都不被采納。于是在健康任江東安撫使參議時做了一首詞,《水龍吟·登建康賞心亭》“楚天千里清秋,水隨天去秋無際。遙岑遠目,獻愁供恨,玉簪螺髻。落日樓頭,斷鴻聲里,江南游子,把吳鉤看了,欄桿拍遍,無人會,登臨意。休說鱸魚堪膾。盡西風,季鷹歸未?求田問舍,怕應羞見,劉郎才氣。可惜流年,憂愁風雨,樹猶如此。倩何人、喚取紅巾翠袖,“英雄淚。”詩人登高北望,感慨萬千,表現(xiàn)了對中原故土的懷念和英雄遲暮、壯志難酬的感嘆。 (五)表現(xiàn)內(nèi)心痛苦的方式不同。懷才不遇、壯志難酬的悲憤之情在他們的詞中都有所流露。但蘇詞對內(nèi)心痛苦的書寫是含蓄的,而辛詞書寫痛苦和憤慨是顯而易見的。蘇軾常以曠達的胸襟來體驗人生,表現(xiàn)出哲理式的感悟,并以這種參透人生的感悟使情感從沖動歸于深沉的平靜,憂郁和煩惱總會被詞人化解和排除,最終表現(xiàn)出積極樂觀的情懷。“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睆闹锌梢钥闯鲈~人的樂觀和開朗。而辛棄疾更多地表現(xiàn)出英雄的豪情與悲憤,辛詞中流露出的悲憤和哀痛總是那么悲壯、激越、蒼涼!“馬上離愁三萬里,望昭陽,宮殿孤魂沒,弦解語恨難說”辛棄疾一生以報國為志,時時關注著民族的災難。社會的復雜使辛詞有了更深刻的社會現(xiàn)實性,內(nèi)容更深刻現(xiàn)實。 (六)語言風格不同。蘇詞自然流暢清新;而辛詞喜歡大量用典故,稍顯晦澀。清人沈德潛說蘇軾“其筆之超逸,等于天馬脫羈,飛仙游戲,窮極變換”。辛詞大量用典。辛棄疾是具有高度愛國主義思想和民族氣節(jié)的英雄詞人,越是關系到朝廷威信的問題,越有難言之隱,不能白描直說,只好通過許多典故來曲折的表達。如《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一連用了五個典故,寄托了作者對南歸四十三年的沉痛?理的總結,也是他用詞精煉含蓄的表現(xiàn)。 (七)對詞的影響有所不同。蘇軾對詞的發(fā)展產(chǎn)生了一定的影響,簡言之,提高了詞的社會作用。自古以來,人們對詩的社會作用十分重視,而蘇軾以詩為詞,從某些方面打破了這一格局,將詞的社會作用提高到與詩同樣的位置,將詞從男女艷情中解脫出來,有了更廣闊的社會內(nèi)涵。增強了詞的表現(xiàn)力。詞自與詩分道之后,在風格表現(xiàn)方面,越來越單一。在這時,蘇軾能打破詩詞界限,在詞壇樹起豪放一幟,又將詞從音律的束縛中解放出來,將散文手法引入詞中,極大地增強了詞的表現(xiàn)了。從觀念上改變了人們對詞體的認識。在辛棄疾愛國情懷和豪放風格的影響下,出現(xiàn)了一批風格相近的詞人,如陳亮、劉過、劉克莊、劉辰翁等,被稱為辛派詞人。金末的元好問,以及近代的梁啟超,都特別喜愛或推重他的詞,這不僅出于個人的愛好,同時是當時的民族危機促使他們要從這些作品里汲取精神上的鼓舞力量。辛棄疾詞作中的民族精神鼓舞著中華民族許多的有志之士。 參考文獻: [1]陳景云.論蘇軾和辛棄疾豪放詞風格的異同[N].安徽文學,2007,01. [2]章培恒,駱玉明.中國文學史[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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