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立梅

    天一擦黑，我就出門。

    我要聞香去，植物們的香。

    聞香，白天自然也可以，但我以為，不夠味。白天的喧囂和蕪雜太多，人與植物，都有些心猿意馬。到了夜晚卻全然不一樣了，夜幕一經(jīng)四合，再多的斑斕和熱鬧，也都迅速消融、沉淀下去，植物們的氣息，浮游上來，純粹、潔凈、甜蜜，心無旁騖。

    比方說現(xiàn)在，夜色拌調(diào)，再蘸上夜風(fēng)幾縷，蟲鳴幾聲，秋露幾滴，外面的香，便越發(fā)地濃情蜜意起來。勾人魂。

    這是秋天精心烹飪的一道大餐，“彈壓西風(fēng)擅眾芳，十分秋色為伊忙”，偌大一個(gè)天地，都在噴著香、吐著甜，像剛出爐的蜂蜜糕。

    對了，是桂花開了。

    一出樓道口，花香就兜頭兜臉地?fù)溥^來。我明明是有準(zhǔn)備著的，還是覺得被它偷襲了，腳步歡喜得一個(gè)趔趄，哎，多好多好啊，是桂花哎。

    小區(qū)里也不過植著三兩棵桂花樹，就香得無孔不入前赴后繼的了。晚上，在小區(qū)里散步的人明顯多了起來，人影綽綽。他們在花香鋪滿的小徑上，來來回回地走，語聲喁喁，攪動得花香，一波一波地流淌。我想，他們定也和我一樣，聞著香的，有些貪戀。

    總要憶起好幾年前，也是這樣的秋季，我遠(yuǎn)在秦嶺深處，入住在半山腰的一幢民房里。入夜，一座山像死去般的寂靜、空落，讓我頗是不安，久久難以入眠。就在我輾轉(zhuǎn)反側(cè)之際，突然有花香破窗而入，甘甜黏稠，纏綿繾綣，那熟悉的氣息，讓我在一瞬間安了心。他鄉(xiāng)遇故知啊，我微笑起來，深呼吸，再深呼吸，漸漸的，在花香里沉沉睡過去，一夜無夢。

    晨起，我看到離屋子不遠(yuǎn)的地方，站著一棵桂花樹，醇厚的綠葉間，撒落金粟點(diǎn)點(diǎn)。暗香浮動，靜水流深。

    “寸心原不大，容得許多香”——這是桂花的好品德?；ㄆ啡缤似罚瑢捜?、大度、熱情、善良，這些加在桂花身上，都配得。

    它也總要開到秋末，把秋天完美地送走，才默默退隱江湖。想想還有一些日子的桂花香可聞，我就幸福得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