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優(yōu)游自得的哲理

《外篇·卷四中·第十·胠篋》

引言：這一節(jié)，用“胠篋”兩個字來命名?！懊l,脅也?！?span lang="EN-US">[《廣雅·釋親》]“從旁開為胠。”[《莊子·胠篋》釋文引司馬注]“篋”盛物的家具，大的叫箱子，小的叫篋。“胠篋”就是打開箱子。打開人家的箱子那就是盜。莊子開篇，講了一個“盜之有道”的典故。是來偷東西的，但是“忘意室中之藏”，不是奔東西來的，主要是喜歡這種刺激，喜歡拿別人東西的快感。先進后出，有勇有義，有機智，有勇敢，講仁義，平均分配盜資，就是盜之道。智勇仁義是圣人的行為，但是到了盜跖那里，卻成了指導(dǎo)他偷盜的思想，要仁義這東西何用！最生動的例子就是齊國的田成子，此人是一個竊國大盜，但是他卻落得個遵照圣人的教導(dǎo)而行事的好名聲。這不也是用仁義道德指導(dǎo)的結(jié)果嗎！莊子的結(jié)論就是“善人不得圣人之道不立，跖不得圣人之道不行；天下之善人少而不善人多，則圣人之利天下也少，而害天下也多?！币虼?/span>“圣人已死，則大盜不起”。天下沒有圣人了，大盜也就沒有了。

天底下善人多？還是不善之人多？“不善”并不一定就是壞，不善不惡，這是常人的形象，因此得出結(jié)論，“不善人多”，仁義道德，不是利天下多，而是害天下多，不能令人信服。誠然，好人有仁心，惡人也有仁心，忠臣為國，有道；盜賊為己，也有道。殺人不眨眼的劊子手，也可能有孝順老娘的心腸。施仁義，主要看動機、目的，看是對誰，干什么？仁義道德，是有原則的，仁之所以仁，愛之所以愛，惡之所以惡，恨之所以恨，才是人的正常的感情。愛人，人才能愛之；濟人，人才能濟之；利人，人才能利之。不能因為惡人也講兄弟義氣，正常人就擯棄兄弟義氣；惡人也講信義，正常人就擯棄信義；惡人也有天倫之樂，正常人就拋棄天倫之樂；惡人也有智慧，正常人就拋棄智慧?！案`鉤者誅，竊國者為諸侯”的現(xiàn)象不是沒有，貪污腐敗不是沒有。難道，圣人都死了，竊國者就沒有了嗎？貪污腐敗者就沒有了嗎？殺人越貨的大盜就沒了嗎？因為雷鋒專做好事，所以做壞事的人就多了嗎？因為舍己救人的人多了，所以殺人犯就多了嗎？豈有此理！人有私欲，要吃、要喝、要穿、要娶老婆生孩子，要有房子住，要過好日子，就免不了私欲，有私欲，就有好壞善惡，就有爭奪拼殺，就有貪腐墮落，這太正常了。但是有私心必須與壞人區(qū)分；為私利，必須與貪腐分開；踐行仁義，必須與借用仁義的名聲分開。至于莊子所說三代以上，雞犬之聲相聞，民之老死不相往來時代百姓的“甘其食，美其服，樂其俗，安其居”，樸拙無欺，厚道恬淡的景象，也只是一種幻想。進入鐵器時代，回不到石器時代；進入電子化時代，回不到蒸汽化時代。何況人類童年，蠻荒的時代，不是沒有殺戮，不是沒有爭斗，不是沒有欺詐，不是沒有以強凌弱，以大欺小，弱肉強食的現(xiàn)象。無數(shù)科學(xué)的考古發(fā)現(xiàn)證明，人越是在蒙昧?xí)r代，個人更加沒有自由，個體生命更加沒有尊嚴。莊子也不是不要圣人，他所說的：“魚不可脫于淵，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還是說圣人的行為。管理就是引導(dǎo)，管理就是教化，圣人畢其一生都是在引導(dǎo)社會更加進步，更加合理，更加融洽，更加和諧，引導(dǎo)人們的心靈更加純潔，更加樸實。說“莊子蔽于天而不知人?！?span lang="EN-US">[《荀子》]一點也不冤枉他。

將為胠篋探囊發(fā)匱之盜而為守備，則必攝緘滕，固扃鐍，此世俗之所謂知也。（“胠，開；篋，箱；囊，袋；攝，收；緘，結(jié)；縢，繩也。扃，關(guān)鈕也；鐍，鎖鑰也。”[清.郭慶藩：《莊子集釋》]防止小偷，打開箱子，偷東西；避免被歹人探囊取物，就要加強守備，捆綁好，收拾好，上好鎖鑰，其實這是世俗的淺見，是沒有智慧的表現(xiàn)。什么樣的盜，上門偷竊，翻箱倒柜？那是小賊，不是大盜。）然而巨盜至，則負匱揭篋擔(dān)囊而趨，唯恐緘滕扃鐍之不固也。然則鄉(xiāng)之所謂知者，不乃為大盜積者也？（大盜來了，把你的箱子柜子搬走了，來一個搬家似的洗劫，還怕你箱子不結(jié)實嗎？還怕你的柜子沒有收納好嗎？還怕繩子沒有綁牢固嗎？關(guān)好箱子，鎖好柜子，捆綁結(jié)實，其實是沒有用的。防盜網(wǎng)安裝的一個接一個，一層接一層，這是世俗的，沒有智慧的人想出來的辦法，這是給小偷搭梯子？為小偷發(fā)工資呢！）

故嘗試論之，世俗之所謂知者，有不為大盜積者乎？所謂圣者，有不為大盜守者乎？何以知其然邪？（世俗的智慧，有沒有聰明的地方？管用的方法？而不是故作聰明，實際則是個糊涂蟲呢？“夫世俗之人，知謨淺近，顯跡之圣，于理未深。既而意在防閑，更為賊之聚積；雖欲官世，翻為盜之守備?！?/span>[清.郭慶藩：《莊子集釋》]你的防備，不是為著防止小偷盜竊；你的知識，不是淺近固陋的；你的作為不是無意中幫了壞人的忙，這樣的知識，這樣的學(xué)問，有沒有呢？）昔者齊國鄰邑相望，雞狗之音相聞，罔罟之所布，耒耨之所刺，方二千馀里。（“太公之后，封于營丘之地。逮桓公九合諸侯，一匡天下，百姓殷實，無出三齊。是以雞犬鳴吠相聞，鄰邑棟宇相望，罔罟布以事畋漁，耒耨刺以修農(nóng)業(yè)?！?/span>[清.郭慶藩：《莊子集釋》]齊國，自太公開始，地方之大，物產(chǎn)之豐，自耕自食，人口只盛，都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闔四竟之內(nèi)，所以立宗廟社稷，治邑屋州閭鄉(xiāng)曲者，喝嘗不法圣人哉？（“六尺為步，步百為畝，畝百為夫，夫三為屋，屋三為井，井四為邑”?！拔寮覟楸?，五比為閭，五閭為族，五族為黨，五黨為州，五州為鄉(xiāng)。”在齊國的疆域內(nèi)，按照圣人的教導(dǎo)立宗廟，建社稷，劃分族黨，設(shè)立州邑鄉(xiāng)閭，百姓被管理的井井有條的。）然而田成子一旦殺齊君而盜其國，所盜者豈獨其國邪？（田成子，即天恒。因其家族出自陳國，也稱為陳恒，為漢文帝劉恒避諱，改稱“田?！?。齊悼公四年，田成子承襲父親田乞之位，唆使齊國大夫鮑息弒殺齊悼公，立齊簡公?！案畎财街劣诶尚?，自為封邑?！?/span>[清.郭慶藩：《莊子集釋》]田成子和闞止，任齊國的左右相。齊簡公四年，田成子又發(fā)動政變，殺齊簡公、闞止。“于是田常立簡公弟驁，是為平公。平公即位，田常為相?！?span lang="EN-US">[《史記·田敬仲完世家第十六》]田恒獨攬齊國大權(quán)，誅殺鮑、晏諸族，“割安邑以東至郎邪自為封邑也?！?/span>[清.郭慶藩：《莊子集釋》]成為不折不扣的竊國大盜。）并與其圣知之法而盜之，故田成子有乎盜賊之名，而身處堯舜之安；小國不敢非，大國不敢誅，十二世有齊國。（田成子弒殺齊悼公、齊簡公，都是打著為國為民的旗號，都是聲稱效法圣人的做法進行的。司馬遷《史記·田敬仲完世家》記載：“田常既殺簡公，懼諸侯共誅己，乃盡歸魯、衛(wèi)侵地，西約晉、韓、魏、趙氏，南通吳、越之使，修功行賞，親于百姓，以故齊復(fù)定?！?span lang="EN-US">[《史記·田敬仲完世家》]他還對齊平公說：“德施人之所欲，君其行之；刑罰人之所惡，臣請行之?！?span lang="EN-US">[《史記·田敬仲完世家》]這不就是圣人的言行嗎！忠臣的言行嗎！實則“不盜其圣法，乃無以取其國也?！?/span>[清.郭慶藩：《莊子集釋》]不標(biāo)榜圣人的行為，他能夠得逞嗎！田成子統(tǒng)治齊國十二年，小國不敢說什么，大國也惹不起。他還霸占齊國境內(nèi)凡身長七尺以上的女子，“陳成子有數(shù)十婦，生男百馀人”。你該怎樣評價田成子呢？有人認為他是“禽獸之行”，有人則認為“陳恒為人，雖志大負殺君之名，至于行事亦修整，故能自保，固非茍為禽獸之行?！?span lang="EN-US">[《史記·田敬仲完世家》之《索引》]）則是不乃竊齊國，并與其圣知之法以守其盜賊之身乎？（田成子盜竊的只是齊國嗎？他雖“有巨盜之聲名，而位忝諸侯，身處唐虞之安樂?！?/span>[清.郭慶藩：《莊子集釋》]他用圣人的仁義禮智信，來完成他的竊國，守護他的盜竊成果！用仁義禮智信，來掩蓋他盜賊的名聲；干著禽獸不如的事情，卻落得個效法圣人的名聲。）嘗試論之，世俗之所謂至知者，有不為大盜積者乎？所謂至圣者，有不為大盜守者乎？何以知其然邪？（世俗說的智慧，有沒有不為大盜，提供機會，或者雖無主觀愿望，而客觀上卻為大盜提供幫助的呢？圣人的智慧，有沒有不為大盜提供借口的呢？）昔者龍逄斬，比干剖，萇弘胣，子婿靡。故四子之賢而身不免乎戮。（可以從四個賢哲的遭遇來看。第一個人是關(guān)龍逄，他是夏桀的相，夏桀與美女妺喜尋歡作樂，荒淫無道，酒池肉林，對忠臣殘酷地實行炮烙之刑，關(guān)龍逄忠心耿耿，一次次地勸諫夏桀，終究被斬。第二個是比干。比干，子姓，商王文丁的次子，帝乙的弟弟，帝辛的叔叔。帝辛就是商紂王，此人暴虐荒淫，橫征暴斂，濫用重刑，比干屢屢勸諫，結(jié)果被他的侄子商紂王“剖視其心”。第三個人是萇弘，字敘，又稱萇叔?！叭O弘，周室之執(zhí)數(shù)者也?！?span lang="EN-US">[《淮南子·汜論》]是一個觀察天象推演歷法的人，為主子忠心耿耿，但是“忠未必信”，“萇弘死于蜀，藏其血三年，而化為碧?！?span lang="EN-US">[《莊子·外物》]第四位是子胥，就是伍員，“諫夫差，夫差不從，賜之屬鏤以死，投之江也”[清.郭慶藩：《莊子集釋》]，令尸體糜爛。“此四子共有忠賢之行，而不免于戮刑者，為無道之人，恃君人之勢，賴圣跡之威，故得躓頓忠良，肆其毒害?！?/span>[清.郭慶藩：《莊子集釋》]四個人都沒有好下場?！?/span>言暴亂之君，亦得據(jù)君人之威以戮賢人而莫之敢亢者，皆圣法之由也。向無圣法，則桀紂焉得守斯位而放其毒，使天下側(cè)目哉！”[清.郭慶藩：《莊子集釋》]）

故跖之徒問跖曰：“盜亦有道乎？”跖曰：“何適而無有道邪？”夫妄意室中之藏，圣也；入先，勇也；出后，義也；知可否，知也；分均，仁也。五者不備而能成大盜者，天下未之有也?！?/span>（盜跖，柳下惠的弟弟，展氏，名跖，一作蹠，又名柳下跖、柳展雄?！氨I跖日殺不辜，肝人之肉，暴戾恣睢，聚黨數(shù)千人，橫行天下，竟以壽終，是遵何德哉？”[《史記·伯夷列傳》]莊子說他：“從卒九千人，橫行天下，侵暴諸侯，穴室樞戶，驅(qū)人牛馬，取人婦女，貪得忘親，不顧父母兄弟，不祭先祖”。[《莊子·雜篇·盜跖第二十九》]總之，盜跖惡貫滿盈，罪惡滔天，十惡不赦。盜跖回答徒子徒孫說“盜亦有道”。是來偷東西的，但是“忘意室中之藏”，不是奔東西來的，主要是喜歡這種刺激，這種拿別人東西的快感。先進后出，有勇有義，有機智有勇敢，平均分配盜資，講仁義就是盜之道。智勇仁義是圣人的行為，但是到了盜跖那里，卻成了指導(dǎo)他偷盜的思想。）由是觀之，善人不得圣人之道不立，跖不得圣人之道不行；天下之善人少而不善人多，則圣人之利天下也少而害天下也多。（因此可以得出結(jié)論，仁義道德這東西，不僅僅圣人能用，惡人也能用，常人可以有，盜賊同樣可以有。）

故曰：唇竭則齒寒，魯酒薄而邯鄲圍，圣人生而大盜起。培擊圣人，縱舍盜賊，而天下始治矣。（唇亡齒寒的故事見于《左傳·僖公五年》，晉侯假道伐虢，宮之奇說：“‘輔車相依，唇亡齒寒’者，其虞虢之謂也”?！棒斁票《悋钡墓适?。是說，魯國進貢的酒味道很薄，反而趙國的邯鄲被圍了?！俺T侯，魯趙俱獻酒于楚王，魯酒薄而趙酒厚。楚之主酒吏求酒于趙，趙不與，吏怒，乃以趙厚酒易魯薄酒，奏之。楚王以趙酒薄，故圍邯鄲?！?span lang="EN-US">[《淮南子》]這里的意思是，因為盜亦有道，所以，圣人講的道，也跟著受到連累，不能信任。因為圣人鼓吹仁義，所以天底下才會有盜賊。只有丟棄圣人的那一套，天下才能得到很好的治理。天下盡淫邪之徒，是不是應(yīng)該男人女人都一絲不掛，罪惡之源就是“黃帝、堯、舜垂衣裳而天下治”[《周易·系辭下》]呢？舜帝的父親和弟弟，三番五次地要殺害他，是不是因為他太孝順的緣故呢？天下盡公而忘私的人，是不是該埋怨大禹三過家門而不入呢？強大的秦國，是不是因為孔子提倡仁義道德，而很快的滅亡呢？“此自然相生，必至之勢也。夫圣人雖不立尚于物，而亦不能使物不尚也。故人無貴賤，事無真?zhèn)危埿シ?，則天下吞聲而闇服之，斯乃盜跖之所至賴而以成其大盜者也?！?/span>[清.郭慶藩：《莊子集釋》]還是那句話“仁”不是誰制造出來的，“義”不是誰制造出來的。“仁義”是人類最純潔的，最高尚的思想感情。“無為而治”不是不要仁，也不是不要義，正好相反，“無為而治”就是用仁義，來統(tǒng)一人們的思想，引導(dǎo)人們的行動，教化人們的行為，而不強迫，不是強加，不是來硬的，不顧客觀事實，不顧客觀規(guī)律的亂來。）夫川竭而谷虛，丘夷而淵實。圣人已死，則大盜不起，天下平而無故矣！圣人不死，大盜不止。雖重圣人而治天下，則是重利盜跖也。（大川枯竭，山谷就凹下去了，丘陵填平了，深淵就實在了。圣人都死了，大盜就沒有了。因為雷鋒專做好事，所以做壞事的人就多了！因為舍己救人的人多了，所以殺人犯就多了！沒有雷鋒做好事了，所以也就沒有壞人做壞事了！天下沒有舍己救人的英雄，所以天下就沒有殺人犯了！因為設(shè)立了監(jiān)獄，所以才會有人犯法！說得通嗎?。?/span>為之斗斛以量之，則并與斗斛而竊之；為之權(quán)衡以稱之，則并與權(quán)衡而竊之；為之符璽以信之，則并與符璽而竊之；為之仁義以矯之，則并與仁義而竊之。（“斛者，今之函，所以量物之多少。權(quán)，稱鎚也，衡，稱梁也，所以平物之輕重也。符者，分為兩片，合而成一，即今之銅魚木契也。璽者，是王者之玉印，握之所以攝召天下也。仁，恩也；義，宜也；王者恩被蒼生，循宜作則，所以育養(yǎng)黔黎也。”[清.郭慶藩：《莊子集釋》]莊子沒有做過官，他做過漆園吏，算不上官，他若做官，斗斛也不要了，權(quán)衡也不要了，符信也不要了，印也不要了，仁也不要了，恩也不要了，義也不要了，我看他一天也呆不下去，一天日子也過不成。不要說治理百姓了。）何以知其然邪？彼竊鉤者誅，竊國者為諸侯，諸侯之門而仁義存焉。則是非竊仁義圣知邪？故逐于大盜，揭諸侯，竊仁義并斗斛權(quán)衡符璽之利者，雖有軒冕之賞弗能勸，斧鉞之威弗能禁。此重利盜跖而使不可禁者，是乃圣人之過也。（世上的確存在著“竊鉤者誅，竊國者為諸侯”的現(xiàn)象；的確存在著，滿口仁義道德，一肚子男盜女娼的現(xiàn)象；的確存在著利用職權(quán)貪贓枉法謀取私利的現(xiàn)象；的確存在著知法犯法，亂施刑罰的現(xiàn)象，難道這些竊國者、偽善者、謀私利者、違法亂紀者、貪贓枉法者，能算圣人嗎！歷朝歷代有容忍貪腐，容忍殺戮，容忍無道的嗎！歷史上，沒有人把夏桀當(dāng)作圣人，是夏桀利用仁義道德騙取了天下的信任；沒有人把盜跖當(dāng)作圣人，而是盜跖利用仁義道德欺騙了信徒。難道不講仁義道德，就不會出現(xiàn)夏桀嗎？不講廉政為民，公而忘私，就不會出現(xiàn)貪官污吏嗎？）故曰：“魚不可脫于淵，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span>（魚不能離開水，離開水就會死去，這是很明確的。莊子所說的“國之利器”又是什么呢？合理的解釋就是治理國家的好辦法，治國的好方略。那么這個好辦法，好方略又是什么呢？怎樣才能做到好方法不示人呢？治理國家，管理民眾，好方法、好方略是不是仁義道德？如果不是，有是什么？治理國家，管理百姓，除去教化人，引導(dǎo)忠心、善良、無私、公正、和睦、仁厚、禮貌、團結(jié)之外，還能是什么？除了輔助于法制，提倡精神文明之外還能有什么呢？說莊子，詆毀老子，“皆空語無事實?！?span lang="EN-US">[《史記·老子列傳·莊周傳》]實在是恰如其分的。）彼圣人者，天下之利器也，非所以明天下也。故絕圣棄知，大盜乃止；摘玉毀珠，小盜不起；焚符破璽，而民樸鄙；培斗折衡，而民不爭；殫殘?zhí)煜轮シ?，而民始可與論議。擢亂六律，鑠絕竽瑟，塞瞽曠之耳，而天下始人含其聰矣；滅文章，散五采，膠離朱之目，而天下始人含其明矣；毀絕鉤繩而棄規(guī)矩，攦工倕之指，而天下始人有其巧矣。（《莊子》有些話還是有價值的，“無為而治”也不是沒有道理，法律不要太嚴苛，也是對的。在上位的人去掉私欲，一心為民，也是應(yīng)該的。提倡艱苦樸素，提倡和睦融洽，也是對的。創(chuàng)造和諧的、舒心的環(huán)境，也是有利的。不要弄得繽紛繁復(fù)，眼花繚亂，怪聲怪調(diào)，噪聲填耳，心煩意亂，人心惶惶，浮躁不安，奇技淫巧，刁鉆古怪，虛夸不實，飛揚浮躁，都是對的。提倡返樸歸真，淡泊寧靜，清心寡欲，都是對的。莊子是提倡“內(nèi)圣外王”的，大約這就是他所說的不可示人的國之利器吧。所謂“內(nèi)圣外王”，“是故內(nèi)圣外王之道，暗而不明，郁而不發(fā)，天下之人，各為其所欲焉，以自為方?！?/span>[《莊子·天下》]“內(nèi)圣”是人格，“外王”是理想?！皟?nèi)圣外王”就是提升人格，堅定理想，磨練自己，成為一個高尚的人，純真的人，同時也就成為一個自由自在的人，悠游自得的人。）故曰：大巧若拙。削曾、史之行，鉗楊、墨之口，攘棄仁義，而天下之德始玄同矣。彼人含其明，則天下不鑠矣；人含其聰，則天下不累矣；人含其知，則天下不惑矣；人含其德，則天下不僻矣。彼曾、史、楊、墨、師曠、工倕、離朱者，皆外立其德，而以爚亂天下者也，法之所無用也。（“大巧若拙”是有道里的，奇技淫巧弄來弄去，處處人為，處處鋒芒畢露，處處留下刻削斧鑿的痕跡，越弄越不像樣子，令人生厭；把人管的死死的，就沒有了主動性，創(chuàng)造性，自覺性了。最好看的就是天然去雕飾，就是返樸歸真，就是不琢之琢，不磨之磨。捉了磨了，卻以為沒有琢沒有磨?！霸鴧⒅列?，史魚忠直，楊朱墨翟，稟性弘辯?！?/span>[清.郭慶藩：《莊子集釋》]這四個人在那里喋喋不休，鼓噪天下，只有“削除忠信之行，鉗閉浮辯之口，攘去蹩躠之仁，棄擲踶跂之義。于是物不喪真，人皆自得，率性全理，故與玄道混同也?！?/span>[清.郭慶藩：《莊子集釋》]仁義不是拿來爭論的，是要行動的；是要去做的，去實踐的。仁義喊上千百遍，不如做上一次。）子獨不知至德之世乎？昔者容成氏、大庭氏、伯皇氏、中央氏、栗陸氏、驪畜氏、軒轅氏、赫婿氏、尊盧氏、祝融氏、伏犧氏、神農(nóng)氏，當(dāng)是時也，民結(jié)繩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樂其俗，安其居，鄰國相望，雞狗之音相聞，民至老死而不相往來。若此之時，則至治已。（這些先圣，生活在人類文明的初期，結(jié)繩記事，是不得已；穿樹葉，是不得已；住茅棚，是不得已。人不可能回到茹毛飲血的時代；不可能回答穴居巖處的時代；不可能回到雞犬之聲相聞，民至老死不相往來的時代。進入鐵器時代，回不到石器時代；進入電子化時代，回不到蒸汽化時代。何況人類的童年，處于蠻荒時代，不是沒有殺戮，不是沒有爭斗，不是沒有欺詐，不是沒有以強凌弱，以大欺小，弱肉強食的現(xiàn)象。無數(shù)科學(xué)的考古發(fā)現(xiàn)證明，人越是在蒙昧的時代，個人更加沒有自由，個體生命更加沒有尊嚴。）今遂至使民延頸舉踵，曰“某所有賢者”，贏糧而趣之，則內(nèi)棄其親，而外去其主之事，足跡接乎諸侯之境，車軌結(jié)乎千里之外。則是上好知之過也。上誠好知而無道，則天下大亂矣。（求賢，學(xué)賢，求的是真賢，學(xué)的是真賢，不是向那些號稱賢人的人，或者自稱賢人的人學(xué)習(xí)。你投錯了門子，看錯了人，不是提倡學(xué)習(xí)的錯誤。賢能，不能全靠自悟、自修，不能關(guān)起門來自己去摸索賢能之路。上好知，還要己好知；上好誠，還要己好誠。糊里糊涂地上當(dāng)受騙，不能怨人，只能怨己。）何以知其然邪？夫弓弩畢弋機變之知多，則鳥亂于上矣；鉤餌罔罟罾笱之知多，則魚亂于水矣；削格羅落罝罘之知多，則獸亂于澤矣；知詐漸毒、頡滑堅白、解垢同異之變多，則俗惑于辯矣。（世界上有矛就有盾，有正就有反，有前就有后，有多就有少。弓弩巧了，鳥兒學(xué)精了；漁網(wǎng)下的多了，魚兒溜了；下的夾子多了，禽獸避開了；辯論失敗多了，終于伶牙俐齒了?！肮ブ?，避之愈巧，則雖禽獸猶不可圖之以知，而況人哉！故治天下者唯不任知，任知無妙也?！?/span>[清.郭慶藩：《莊子集釋》]）故天下每每大亂，罪在于好知。故天下皆知求其所不知而不知求其所已知者，皆知非其所不善而不知非其所已善者，是以大亂。（天下怎么亂的？巧思太多了，計謀太多了，算計太多了，鉆營的太深了，脫離實際太久了，主觀主義作祟了，胡思亂想太離奇了，奇技淫巧太糊弄人了，欺詐太不擇手段了。不如坦坦蕩蕩，明明白白，自自然然，大大方方，真實可靠，童叟無欺。）故上悖日月之明，下爍山川之精，中墮四時之施；惴耎之蟲，肖翹之物，莫不失其性。甚矣夫好知之亂天下也！（背離了日月之明，你能看見什么？消融了山川之精靈，你還能得到什么？違背了四時節(jié)氣的規(guī)律，就連一些昆蟲也要變化性能。主觀武斷，整天都是花花點子，折騰來折騰去，不亂才怪呢！“夫執(zhí)跡用智，為害必甚，故能鼓動陰陽，搖蕩天地，日月為之薄蝕，山川為之崩竭，炎涼為之愆敘，風(fēng)雨所以不時，飛走水陸，失其本性，好知毒物，一至于此也。”[清.郭慶藩：《莊子集釋》]只有遵守“道”，遵守宇宙法則，遵守事物發(fā)展的規(guī)律，腳踏實地，才有成功的可能。）自三代以下者是已，舍夫種種之機而悅夫役役之佞；釋夫恬淡無為而悅夫享享之意，享享已亂天下矣！（“三代，謂夏殷周也。”[清.郭慶藩：《莊子集釋》]自三代一下，天下就大亂了，就是沒有“恬淡無為”造成的，沒有遵“道”造成的，沒有順應(yīng)潮流造成的。沒有返樸歸真造成的。生產(chǎn)力是發(fā)展的，社會是進步的，文化是繁榮的，茹毛飲血的時代一去不復(fù)返，穴居巖處的時代一去不復(fù)返，雞犬之聲相聞，民至老死不相往來的時代一去不復(fù)返；君權(quán)神授，天下一人之天下，國家是一人之國家的時代一去不復(fù)返。至于“恬淡無為”那只是個人的一種修養(yǎng)，一種人格的養(yǎng)成。“內(nèi)圣外王”倒是值得提倡的。進取和探索，則是人類的天性。）（峻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