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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nèi)蒙古】段風梅 母親輕的像一片樹葉——每每扶住母親的肩膀時，我就會涌出一種感動，一種歲月河流中的淙淙聲。雖然母親已經(jīng)老了，已經(jīng)沒了牙，已經(jīng)弱不禁風了，但是，對于母親的佩服，對母親所擁有的歲月如何蹉跎和煎熬絲毫不褪色的聰明和智慧的佩服越來越深地駐扎在我們的心里、精神里和靈魂里，伴隨著有母親的陪伴和陪伴母親的每一天。 日子啊快的你不曾留意。 小弟娶媳婦那年，母親實際上還不到六十歲，但留在記憶里的母親的模樣和現(xiàn)在的模樣幾乎沒有什么分別，我不知大姐、二姐是否這樣記憶這樣想，可我想遍了所有記憶的角落也著實也記不清母親年輕時的樣子。說來母親就小弟這一個兒子，娶個媳婦應該隆重而興奮！怎么說呢，也算小弟聽話，在母親的計劃中，一切都按預想的實現(xiàn)了。母親當年蓋房時，西邊那套房子就是給小弟的。 給兒子安了家，當老人的就了卻了一樁——也是這一輩子最大的心愿。然而同所有的婆婆一樣，母親與她親手娶進來的兒媳婦開始了長達數(shù)十年的斗智斗勇。 若說吧兒媳婦身強力壯，當初本也看好她身體好，是把莊稼好手的母親才點頭?？墒羌依锞湍敲炊畮桩€地，母親全憑這些地的收成安排生活，她當家作主慣了，心里思謀趁這兩年還能干動再干上幾年?？上眿D——芳進了門，一看母親這陣勢，就拉開架勢了。如果母親還是地的主人，她是一點活也不干，而且這個媳婦是說到做到。我們私下里勸母親，要點口糧把地給小弟吧。 “給，給了他們我們花什么，吃什么，我們得看人臉子生活！”見她態(tài)度強硬，勸不來，我就只好另尋它路。 “芳懷孕了，別硬生生的對著去，畢竟是你的孫子?！?/p> 母親點頭：“我繞著走，讓她叼著！”看樣子母親并不糊涂，我們也就放了心。誰家婆媳不是天敵——實話。 母親把種地權(quán)利交給小弟時，孫子已經(jīng)兩歲了！不是母親讓步了，而是農(nóng)場職工都已經(jīng)開始領(lǐng)退休工資了。 母親再三征求了我們的意見后就補交了七萬多元的養(yǎng)老金，把她和父親的養(yǎng)老金都補齊了，開始按月領(lǐng)工資了，小弟和他的媳婦開始正式安排農(nóng)事，收支自理了。可是，這并沒有安生多長時間，住在一個院子里，一個鍋里吃飯，芳嫌母親不衛(wèi)生，做的飯除了面條就不會做別的飯。這到真是實話，我們從小就是吃著母親的肉面條（罕見），素面條（常有）長大的。在他們的強烈抗議聲中，母親不得不再一次不情愿讓步。（后來母親告訴我們這自己另起爐灶也是她求之不得的事，她做了幾年飯確實也覺得夠辛苦的，這好不容易自己跳上蹦子出去，真是再好不過了），讓他們自己獨立做上吃去了。（好多年后，他們后悔了，再端母親做的飯時，不嫌酸不嫌素，吃好的卻不見得能常常吃上，那的看母親高興不。） 十多年也真的是一晃就過去了，母親父親都老了，尤其母親她瘦的就像一片樹葉，風輕輕一吹會把她吹到，但她身體其實不錯，依然忙里忙外，干著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兒。芳也成了老媳婦了，可是，媳婦并不覺得自己享了福，總是板著一副不高興的臉孔，有時我們?nèi)ニ疾焕聿徊?，可也沒辦法，看在小弟的份上，我們當姐姐的想多個心都不能多。 “你看看，你這一院子里住著，弄上這么僵，我們都不好意思來了，來了跟空氣似得看那臉板的！”每次我這樣說時，母親就很生氣：“這是我蓋得房子，還輪不上她往外趕人呢！”話是這么說，可一院子里，你說我們能怎么辦？ 問小弟，他一推手：她們?yōu)辄c小事誰也不肯讓，我能怎樣？小弟確實也只能這樣了。于是我們只能順其自然。母親不聽勸，芳也不肯做些許讓步，隨便雞毛蒜皮的小事都使院子里雞飛狗跳。好在我也就每半個月回來一趟，碰上了芳，她招呼我招呼，她若閃身進了屋，我也就閃進母親房里，多年下來，到是相安無事。 下決心接年邁的父親和母親進城已是好幾年的想法了，今年我和大姐、二姐商議，絕不能再等了，不管他們身體多好，可是年歲已經(jīng)太大了，七老八十，誰能知道生命還有多少光陰。 母親也終究同意了，她縫這補那拆東洗西的，忙著準備進城的用品，我也想只要一去，就搬些東西，那些在她看來是很重要的舍不得扔的氈呀毯呀的，原來不想讓她帶這些東西，可看她確實是舊物難舍，就隨了她。 “今兒個奇怪！”我那天幫母親拉上毯子，母親也隨我一塊上了城，年檢時間到了，我對母親說：“我怎么觀察這些日子，芳來得勤了？”我說這話是我感覺到了，確實，這芳我?guī)湍赣H剪豆角干晾，她也過來拿了凳子坐下來邊剪邊聊，我給母親拉毯子，她也過來搭了把手。 “不奇怪?！蹦赣H說，“從去年冬天開始她就不跳了?！薄疤惶哪阋矂e埋怨她，自己總覺得什么時候都是常有理的”！母親哼了一句?！白源蜻M了門，沒完沒了地丟打著罵我”。讓她罵，去年冬天場上收玉米，讓我當全隊人的面狠狠地收拾了一頓。 “天哪，媽，你真把家丑外揚了，你可就這么一個媳婦??！” “媳婦，兒子都指不上，壓根就沒有指望?！薄霸捒刹荒軄y說！”母親絮絮叨叨的告訴了我。原來把地讓他們種上，心里琢磨，這也夠安全了?？墒欠伎偸菬o故找茬，走著站著罵母親——母親心里那個憋屈啊，可農(nóng)活該幫還是得幫。玉米收下來后，剝皮是個麻煩活，母親的手其實毛病很多的，可再多她也閑不住戴了兩雙手套上場，幫忙去了。場上玉米堆得滿滿的，隊上能吃動飯的也都在，每堆玉米上都坐著一家子人，老少皆有。母親最喜歡邊干活邊說話，那天小弟也忙著剝。他在城里當保安，著急的想多剝掉些明天趕早走。一說他要上城，芳可能就來了氣：“要不是我這么苦著，你住草房還不知住好不，別說住樓房！”小弟當然也不肯相讓。兩口子就吵起來了。這一吵就把母親惹毛了?！翱?。你是給你自己找苦呢。我們給誰苦呢？在這里這么多人都苦著，又不是你一個人苦著，有啥可喊的？” 母親這一說，大概把芳給激怒了，她又開始出言不遜了?！斑@么個窮家，自打我進門就苦到現(xiàn)在看了，差點把人都苦死了?！?/p> 母親一聽，把手里正在剝的玉米棒子一扔，聲音一下子就高了八度?！澳憧?，你完全可以不苦，把我的地還給我，別種了，去找不苦的日子過去——去年不是讓你進城嗎？你不進，走的站的罵人不夠了，今兒個跑這丟人來了，那就把人丟到底?！?/p> 小弟一聽急了，勸母親不聽。芳來不及說什么，母親已經(jīng)站了起來：“從現(xiàn)在開始，把地給我放好了，別給我再動一下，你嫌苦，有不嫌苦的人呢?！?/p> 芳可能沒想到母親竟會這么大聲，她一看周圍對上能聽得見的都停止了聊天，朝這邊張望。這人是丟大了！她也站了起來順手把旁邊的小車推上了想撤到另一邊去，可母親哪里肯讓：“那小車也是我買的，不打氣別給我動，放下！”這找開了茬子的話哪都能找上。芳看了母親一眼氣得小車子咣當一下放下走也不是站也不是…… 那天，據(jù)母親說她可把這些年憋在心里的氣兒全倒了出去，而且一個星期都沒去場上……聽完母親的敘述，我心里是百味叢生，這兒媳婦和婆婆的關(guān)系啊，是天下最難處理的關(guān)系，你說，我能說什么！母親就是母親，我的母親不是個刁蠻之人，她精于帳算，那是因為她經(jīng)歷過最艱苦的日子，她特別節(jié)省，那也是因為她的每一分錢都來之不易，她和兒媳不和，那肯定不只是她單方面的原因?？傊痪湓挘鹤鰹樗呐畠?，我能理解她一切合理和不合理的言行。 “不管怎么樣，好了總是件好事吧？”我說，“住在一個屋檐下，別扭誰也不舒服啊！”母親不可置否。 那天下午，我去母親那兒閑坐。母親摘了一筐豆角：“閑坐也是坐著，把豆角剪了晾干，冬天在城里吃！”我應聲開剪，沒剪幾個芳也過來幫忙！母親蹲下了：“你做飯去吧，這兒不用你”?！跋挛缥也蛔隽耍銕臀?guī)弦粋€人的飯，我們還有點剩飯?！?/p> 一聽這話，母親即刻拉下臉子：“我做不動，你自己做上吃，三個人的飯不做怎么個帶法”！我坐在那兒，聽了母親的話，假裝沒聽見。母親說的是實話。這些年來，我也很少在這兒吃飯，母親歲數(shù)大了，做不動飯了。 “不是，我有點剩飯，你帶上一個人的就行了！”芳固執(zhí)的說著，我突然想起那些年，她鬧著分開吃飯的情景，似乎還歷歷在目，可今天…… 母親不很情愿的：“帶一個人的我就給你帶上?！倍菇羌敉炅篮煤?，我要回家，母親非要我留下吃飯，我堅決推辭，后來我?guī)湍赣H燒了一會火，但飯是絕對不吃。 “忙的日子天天我給你做飯，這還慣下了，閑了也不做了！臟也不說了！我做不動了，不想給他做了！”母親絮絮叨叨的說：“這做五個人的飯可比兩個人的飯麻煩多了！” 我一邊燒火一邊聽她絮叨，火光搖擺不定，母親的身影也是搖擺不定，歲月讓母親有一顆堅毅的心，愈老愈頑強。面對生活中的種種困難和不幸，她都一一面對，坦然接受，今天小院里的安詳和諧不正是母親努力的結(jié)果嗎？生活不僅給了她滄桑，更給了她許多旁人不及的智慧。這種智慧是母親生活的更加悠閑和自在，盡管她總是忙碌，總是勞累，但那是她生活的方式！ 告辭時，母親再三挽留讓我吃了再走?！澳氵@也是讓我難堪，人讓你做飯，你不肯做，若我留下吃飯，我哪能吃進去？” “那她管不著，讓誰吃不讓誰吃我心里有數(shù)！”母親一點也不擔心的說，但我依然執(zhí)意要走：“姑子也一個人，好不容易回來，還是和她吃吧，再說了飯也差不多好了！”說著我已經(jīng)走到了門外，開動車，沖母親摁了一下喇叭：“走了！”母親也無奈地揮揮手：“走吧走吧！” 車要拐彎了，我從反光鏡看母親還站在大門外朝這邊張望，她的心里掛念著每一個兒女！ 第二天，早早就來了電話：“你要沒事的話，能不能早點過來！”“怎么能沒事？”我說，“看書寫字我是文化人！”母親聽了想了一會兒，“那看會兒，寫會兒，困了過來轉(zhuǎn)啊！”不用母親說我每天過去一趟?！皼]事吧！”我問。 “能有什么事？”聽了母親的話就又閑了兩句掛了電話。下午過去才知道，后來母親穿針困難，她想讓我一邊陪她聊天一邊干活，我搖了頭，嘆了口氣。 “喊潤澤呢吧！” “我看他忙得學習，不能一會喊一會喊的！”母親把已經(jīng)縫好的墊子折了過去：“現(xiàn)在花在穿針上的功夫可比以前縫的時間多！”我無語了。 我望了望母親：“明天我過來給你穿針！” “不用了！這個好了，下一個不縫了，等過段時間再說。明天要澆菜園子呢，沒時間”。 每一天都過得忙碌，每一天都過著自己的日子，母親瑣碎的生活里映著她永遠熱愛生活的影子！她將以自己的方式悄悄繼續(xù)年邁的生命！而我，也將永遠記住母親，那搖擺的身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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