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西郊的“皂河”真名叫“漕河” 文/伍永尚 西安西郊有一條南起秦嶺少陵塬腳下樊川的水寨村、向北流入渭河、長達33公里的皂河,史書卻沒有對他的生成的詳細記載。他的長度不亞于灃河,但“長安八水”卻沒有它。漢代以后地圖承認他的存在,但叫法卻不一,有的注名“漕河”、“泬河”,“潏河”,有的寫作“坈河”、“飛渠”,明代后還稱作“通濟渠”,清代以后叫“皂河”。比方說《水經(jīng)注》:“飛渠引水入城,東為倉池。”史書都云漢宮內(nèi)十一池,水來自“昆明池”,可是該池最早也是在漢興七十七年后才開鑿的,與它配套的還有一條三百里的關(guān)中大運河漕渠。 我們就從這里說起。古代,各地給朝廷繳納的賦稅鹽糧,通過陸路運輸,費時費力,而且極不安全。途中遇到土匪打劫、日曬雨淋、散落丟失后,到達目的地后所剩無幾。于是就修建人工河,從水路運輸,加快速度,保障安全,這種河流叫“漕渠”,功能就叫“漕運”。公元前129年,漢武帝元光六年,當時大司農(nóng)的 鄭當時對武帝說:“異時關(guān)東漕粟從渭上,度六月罷,而渭水道九百余里,時有難處。引渭穿渠起長安,傍南山下,至河三百余里,徑,易遭,度可令三月罷;而渠下民田萬余頃又可得以溉。此損漕省卒,而益肥關(guān)中之地,得谷?!被噬狭⒓床杉{,并“令齊人水工徐伯表,發(fā)卒數(shù)萬人穿漕,渠三歲而通。以漕,大便利。其后漕稍多,而渠下之民頗得以溉矣。”這就是《漢書·武帝紀》記錄的“穿漕渠通渭”工程。由于這條河專門用于運糧,在它存在一千多年期間,以及干涸后的千年里,漕渠兩岸的長安人一直稱它叫“運糧河”。 漢都長安城的興建,是在公元前206年,由簫何主持設(shè)計、建設(shè)、施工的,其工程之巨大可以想象,所需要的建筑材料、以及選材運輸?shù)冗^程,史料文獻很少有具體的記載,只有工匠中有大量的勞役、囚犯等文字。以時間推算,漢都開建到漢惠帝元年,即公元前194年建成,耗時時八年。城建好后沒有城墻,南面以龍首山(龍首原),北邊以渭河為天然屏障?;莸廴辏ü?92年)修城墻,“發(fā)長安六百里內(nèi)男女十四萬六千人,三十日罷?!蓖9赡旰?,即公元前190年再次召集十五萬人修一個月完工,城墻合 攏后,周長六十三里(漢制),折合25700米,即25.7公里,相當于現(xiàn)在西安市城墻的兩倍。 漢長安城建在秦朝的“上林苑”內(nèi),上林苑從渭河直到南山,長約33公里。 秦代以前,靠近長安城的南部秦嶺北麓,除了浐河、灞河兩條經(jīng)過城東,城西還有四條河:一條是潏河,從小峪生成、由樊川流出從申店向西到戶縣秦渡鎮(zhèn)流入灃河;一條是滈河,從石砭峪流出、從香積寺附近流入潏河;一條是灃河,這是從高冠峪、灃峪、太平峪流出的幾條小河匯集成的一條大河,向北流入渭河,《詩經(jīng)·文王有聲》:“灃河?xùn)|注,維禹之功。”這個工程是大禹所為;再一條是潦(澇)河,是從潦峪生成,經(jīng)戶縣西郊的風(fēng)景區(qū)“渼陂湖”(讀音“米批湖”)向北流入渭河。加上城北的涇河、渭河,就是著名的“長安八水”。《漢書·司馬相如傳》里說的:“終始灞、浐;出入涇、渭;灃、滈、潦、潏,紆余委蛇,經(jīng)營乎其內(nèi);蕩蕩乎八川分流,相背而異態(tài)?!逼渲胁]有“皂河”。 這條“皂河”是從今長安區(qū)申店鄉(xiāng)樊川木塔寺附近的潏河分流而下,子午鎮(zhèn)附近有個曹村,沒有一戶姓曹的,其實原本是“漕村”,本是漕河之首。水流到漢長安城西南角,由于阻擋了東西通道,便在這地方的河面并排建了三座橋。按古代禮儀,中間為皇帝快車“馳道”搭建的主橋;其它人員來往靠右,所以在主橋南北兩側(cè)建造兩座規(guī)模較小的橋,由于這三座橋,人們就把這個地方稱作“三橋”。皂河從這里向北1.5公里后,從主河道分出一條水渠向東流入漢城;繼續(xù)向北1.5公里,又分出一條水渠向西流入漢建章宮,并充實太液池。再向北流3公里后,就是漢長安都城最繁華的商貿(mào)中心西市的出口“雍門”,此河又承載通向渭河的水路運輸。漢長安城在沒有修城墻前,皂河的河道就自然是漢城的防城河,同時也是漢長安城的排洪渠。如此精湛的設(shè)計,肯定屬人工規(guī)劃修建。查閱《秦·內(nèi)史》圖,上林苑里沒有這條天然“皂河”。漢武帝時代所建“漕渠”在漢城建成77年后,那么《史記·蕭相國世家》里“關(guān)中事戶口計轉(zhuǎn)漕給軍”的“轉(zhuǎn)漕”又指的那個“漕”? 筆者認為,歷史上鮮有記載的工程,應(yīng)當設(shè)法證實它的存在。 如前所說,漢長安城的規(guī)模相當于現(xiàn)在西安城墻內(nèi)面積的兩倍,磚木結(jié)構(gòu)的宮殿樓閣,漢城的磚、瓦主要來自城東十三里的“窯廠”(今姚家堡正北到閻家寺一代),從地貌看,這里岸五六米。從五龍灘(南灘)到鄭家寺全長約五里寬約一里的黃土,全部變成磚瓦和水道構(gòu)件,據(jù)說這才是一處,可見用料之大。以此推測,所需要木料、石材更多,基本上都來自距離此地近33公里的終南山。如果用牛馬車運輸,裝載有限,往返一次需要兩天。還要修路筑橋,所耗人力物力是個天文和數(shù)字。聰明的蕭何,就在少陵塬下潏河開口,利用地勢落差開鑿一條人工漕河直通渭河,既解決水路運輸,又解決都城的吃水灌溉。漕河修好后,除了用船舶、筏子運輸外,把從秦嶺原始森林里砍伐的大量原木,從上游滾入水中,漂流到漢城的西門撈上岸。大型石材從的搬運放在冬季,利用冰封的河面推拽滑動,運到城里。都市建成后,又把京城人流、物流通過它漕運入渭河,然后“東綜滄海,西綱流沙”,形成方便快捷的東來西去的水路運輸線,這就是我們?yōu)槭裁窗沿浳锝小皷|西”的緣由,因為長安都城南北交通因秦嶺險要而受阻,只有“東西”暢通無阻。 77年后,漢武帝也靠這條漕河引水鑿建昆明池,再通過昆明渠流入長安城東的300里關(guān)中大運河——漕渠。 到了隋、唐,又充分發(fā)揮這條河的運輸功能,建造大興城,擴建長安城。據(jù)《辭?!方榻B,隋、唐時,為了加大漕河的水流量“遏潏河西流匯交水,又遏交水西流匯灃水,后世遂統(tǒng)指,自皇子陂至秦渡鎮(zhèn)入灃一段,為潏河的下游?!闭f明潏河的下游在秦渡鎮(zhèn),而不在漢城,把“皂河”稱之為“潏河”是沒有根據(jù)的。 蕭何掘“漕河”為何選擇“潏河”,因為它距離漢城最近,大體是南北直線,地勢平坦,稍有落差,今測量:潏河出口的申店海拔500米,到漢城遺址附近為海拔376米,施工方便,除了鑿掘以外,使用過程中利用水流自動沖刷加深加寬。此外“八水長安”的涇、渭在北,海拔366米,水無法南上。東面浐、灞,長樂坡之南的河床不到380米,從那引水經(jīng)過海拔409米的龍首原,川道寬,無法提高水位。經(jīng)過龍首原工程量和難度太大。浐灞交合流經(jīng)漢城正東時,河床降到368米,又低于漢城376米,無法運行。從漢武帝修關(guān)中大運河漕渠看,水從漢城由西向東經(jīng)過南灘濕地(374米),穿過槽溝(378米),進入灞河,從這里“絕灞”東流到華陰并入渭河,一路下坡。 把“漕河”錯叫“皂河”,原因是在“漕”字的讀法上,時間是在乾隆年間。 先說“漕”字的讀音?!短祈崱?、《集韻》、《韻會》、《正韻》:“漕,在到切,讀音曹,去聲?!薄墩f文》:“水轉(zhuǎn)轂也。一曰人之所乗及船也?!备鶕?jù)“切反”的原則,“在到切”就是z+ āo(皂)。也就是說,“漕”和“曹”,除了讀“槽”,還有一個音讀“皂”。 例如西安東郊新筑鎮(zhèn)的東北方向,漢武帝時代的漕渠故道上有個村,名叫漕渠村,明清時稱作“皂渠社”,后來叫“皂溝鄉(xiāng)”,《咸寧縣志》記載,漢漕渠“今渠道全湮,維‘皂渠’猶以名社?!彪S著考古發(fā)掘和知識普及,新筑鎮(zhèn)附近的“皂渠”改回“漕渠”。盡管這樣,當?shù)匚辶畾q以上的人直到現(xiàn)在仍然將此村叫“皂渠”。而西郊這條“漕河”不僅沒有改過來,反而被固定為“皂河”。然而這條河在元代《類編長安志》“水”部,還稱其為“漕水”,“漕水,由咸寧縣界坈(應(yīng)為“潏”)河分水約五里向西流?!?br>“皂河”最早寫在文獻里的記載是在乾隆年間,即1736年之后。漕河流到漢長安城遺址雍門附近,向西北拐個彎,當?shù)胤Q之“皂河彎”,外地移民在這里建了兩個村,一個叫南皂河,一個叫北皂河。清嘉慶年的《長安縣志》就以這兩個村的叫法,將漕河以皂河的名字正式記載在《咸寧長安兩縣續(xù)志》上:“皂水,即潏水之下流,自咸寧縣皇子坡入境,西北流十五里有渠注城池,又三十里繞漢城故址,名皂河彎,折而東北十七里入渭河?!边@就是最早最詳細的記載,距今僅只有270年。 這里要說明一點,既然“漕”與“曹”是一個音,那么“曹”字也同樣有個“造”的讀音?!墩f文》:“曹,獄之‘兩曹’也。昨牢切。徐鍇曰,‘以言詞治獄也。故從曰。’”“昨牢切”也就是z+āo“造”?!皟刹堋本椭浮氨桓妗焙汀霸妗保^去就讀作“兩造”。著名秦腔劇作家、新中國剛成立時西安市文史館館長范紫東先生(1878.1.25-1954.3.31)在他編寫的著名秦腔劇《三滴血》里,有這樣一段戲文:“晉信書:‘啊,都有理也?。ǔ﹥稍熘v的都有理,本縣心中有主意。’……”這里的“造”就是“曹”。其實,“造”在長安也是讀“操”和“皂”兩個音。如“制造”叫“制操”,“造句”叫“操句”。但是“造孽”、“造怪”(編謊)等用的“造”,則讀“皂”。 總之,漕河實際產(chǎn)生于西漢初,兩千多年來,在它的東岸,矗立過漢長安城、隋大興城和唐長安城,直到現(xiàn)代西安等大都市。這條除周、秦以外服務(wù)了中國十一朝代的都城,為城市的建設(shè)、人民的生活、周邊的灌溉、物資的運輸、抗旱和排澇等工程,立下了汗馬功勞,我們不能忘記。只是隨著科技的發(fā)展、公路、鐵路、汽車、火車、自來水等現(xiàn)代化設(shè)施的普及使用,它的功能變小了。幾十年來,漕河兩岸工業(yè)企業(yè)發(fā)展迅猛,造紙、焦炭、化工、發(fā)電等工廠林立,漕河幾乎變成一條污水渠?!颁睢比斯ず忧臉酥?,“皂”是誤讀和荒謬的衍生,它掩蓋了歷史記載中的欠缺和漏洞,抹殺了我們的祖先利用自然、改造自然的辛勞和智慧,應(yīng)該改正過來。在長安,西漢初期從潏河分支向北流的叫“漕河”,漢武帝時期從漢城東向華陰流去的叫“漕渠”。歷史就清楚和完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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