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州從諗禪師,為人非常風(fēng)趣,被稱趙州古佛,八十歲還在行腳。有一次和他的弟子文遠(yuǎn)禪師在一起,一時高興,便和文遠(yuǎn)禪師說︰ “我們來打個賭,誰能把自己比喻做最不值錢、最下賤的東西,誰就勝利。贏了的人,就可以吃一塊餅?!?/p> 文遠(yuǎn)禪師就說︰ “好吧!你請說吧!” “我是一只驢子?!壁w州說。 “我是驢子的屁股?!?/p> “我是屁股里的糞?!?/p> “我是糞里的蛆?!?/p> 趙州無法再比下去。就問文遠(yuǎn)禪師︰ “你在糞中做什么?” “我在那里避暑乘涼?。 ?/p> 于是趙州認(rèn)輸丟了餅。 這段對話暗示我們,要從卑賤里面去體會偉大,從煩惱當(dāng)中去證悟菩提,要心凈一切凈。所以禪師與禪師之間的對話,充滿禪味。所謂心能轉(zhuǎn)物,驢子、糞、蛆,都可以把它變成佛法。 談到這里,我想到我們佛光山男眾部附設(shè)的沙彌學(xué)園,有好多十幾歲的沙彌在念書。其中有個大約十五歲的小男孩,由于嘴巴長得闊,而且喜歡說話,所以有人為他取個綽號,叫他‘鴨子’。有一次,我碰到他,我就問︰ “誰在那里???” 他跟我頭一歪說︰ “鴨子啊!” 我真沒有想到,他竟那樣的灑脫。記得他還在國民小學(xué)讀書的時候,電視正在上演‘保鏢’連續(xù)劇,劇中有個壞人叫曹天成,因為這個小孩很頑皮,大家就又叫他曹天成。我們覺得這些綽號怪難聽的,他卻淡然處之,根本無所謂。他才十幾歲,這種赤子之心,這種超脫榮辱毀譽的態(tài)度,不正是解脫嗎? 社會上有許許多多的大人物,經(jīng)常為了‘名’和‘利’而煩惱不休,真不如這個十幾歲的小沙彌。這種活潑的心境,天真的態(tài)度,倒也契合佛法。 再舉一個例子。溫州凈取寺,有一個比丘尼,名字叫玄機(jī),曾經(jīng)在大日山參禪。有一天,她去參訪雪峰禪師。雪峰禪師也學(xué)六祖大師的作風(fēng),第一句就問她︰ “你從哪里來?” “大日山來。” “日出也未?”(用機(jī)鋒來問) 玄機(jī)回答︰ “如果太陽出來了,就溶卻了雪峰?!?/p> 雪峰問她日出沒有,意思是你開悟了沒有?玄機(jī)就答,如果我開悟了,哪里還有你雪峰呢!哪里還要來問你呢? “哦!”雪峰聽了,覺得她雖沒有開悟,倒也有點道理。再問︰“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玄機(jī)?!?/p> “日織幾何?”意思是說,你每日如何修行用功? 玄機(jī)怎么回答呢?她說︰ “一絲不掛。”意思說已經(jīng)解脫盡凈,這話說得太大了。 這么談過以后,玄機(jī)就走了。走到門口的時候,雪峰在后面叫著︰ “喂!你那袈裟拖在地下呢!” 玄機(jī)一聽袈裟拖在地下,趕快回頭一看。雪峰哈哈大笑說︰ “好一個一絲不掛?。 ?/p> 所以一個人的實際修持,是開悟了,或沒有開悟;是解脫了,或沒有解脫,從談話里面,禪師們都會把你問出來、考出來,或暗示出來。 又有一個出家人,來問趙州禪師︰ “請問禪師,怎樣才能參禪悟道???” 趙州禪師本來坐在那里,被他一問以后,站起來說︰ “我要去廁所!” 走到半路又停下來,回頭對那個問話的人說︰ “你看,像小便這樣的小事,還要我自己去,別人不能代替。”意思是說,如何參禪悟道,是你自己的事,你怎么來問我呢?像這樣的暗示作風(fēng),多么活潑,多么高明,又多么透徹。 唐朝有一位文起八代的大文豪韓愈,不信佛法,反對佛教。為了諫迎佛骨,被貶到潮州做刺史。當(dāng)時潮州文化未開,知識分子太少,要找一位講話的對象都很難。這時,潮州有一位大顛禪師,是石頭和尚的弟子。韓愈一想,和尚都有學(xué)問,不妨找他談?wù)劇?/p> 一次拜訪,兩次拜訪,都見不到大顛和尚。有一次,好不容易,見到大顛和尚在那里入定。好,就等一下吧,等到你睜開眼睛再和你談話吧??墒堑攘撕芫?,這大顛禪師卻始終閉著眼睛坐在那里。韓愈等得太久,不耐煩了,大顛和尚的侍者看著也過意不去,就用引磬在師父耳邊一敲,意在請他出定,同時又說了兩句話︰ “先以定動,后以智拔?!?/p> 意思是說,師父??!你入定的功夫,已經(jīng)打動韓愈,見了出家人已經(jīng)不再傲慢;不過,你別老是入定,要趕快講話啊,以你的智慧來開導(dǎo)他罷! 聰明的韓愈,一聽侍者這兩句話,非常高興。他說︰ “禪師門風(fēng)高峻,我已從侍者嘴邊,得到一個佛法的入門?!焙髞眄n愈就拜大顛和尚做師父,皈依三寶。 有時候千言萬語,話講多了反而沒有用。像大顛禪師,一言不發(fā);而侍者,也僅僅說了兩句話;卻間接的暗示出一個很高的道理,使人心里信服,使傲慢不信佛的人,到最后還是不得不皈依佛門。 大顛禪師的師父是石頭希遷禪師,他的肉身現(xiàn)在還在日本總持寺。石頭希遷十二歲的時候,見到六祖惠能大師。六祖大師住在廣東曹溪,而石頭禪師是廣東人。六祖一見到他,非常高興的說︰ “你可以做我的徒弟。” “好??!”他十二歲就做了六祖的徒弟了。 但是三年后六祖就圓寂了。一個十五歲的小孩子見師父要圓寂了,就問六祖︰ “和尚百年以后,弟子要依靠誰?” “行思去!”六祖告訴他。 他把‘行思’誤為‘尋思’,就天天用心思參禪。后來有一個上座告訴他︰ “你錯了!師父告訴你‘行思去’,因為你有一個師兄叫行思禪師,在青原山弘法,你應(yīng)該去找他?!?/p> 石頭希遷禪師聽了,立刻動身前往,后來就在青原行思那里悟道了。以后住在南岳衡山,有一石頭狀如平臺,石頭搭草堂于其上,一住數(shù)十年,人們都叫他石頭和尚。 當(dāng)他從曹溪到青原山參訪行思禪師時,行思禪師問他︰ “你從哪里來?” 石頭希遷禪師回答道︰ “我從曹溪來!”這句話很了不起,意思是說,我是從師父六祖大師那里來的。 行思禪師又問道︰ “你得到什么來?” “我沒有去的時候,也并沒有失去什么?。 币馑际钦f未去以前,我的佛性本具,我還要得到什么呢? “既然沒有得到什么,你又何必去曹溪呢?” “若沒有去曹溪,如何知道沒有失去呢?”意思是說不到曹溪,我也不能認(rèn)識自己本具的佛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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