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江山(哪吒大魔王) 本屆歐洲杯,冰島成了一匹黑馬,令人不禁想起1992年的丹麥隊:本是弱雞隊伍,卻在比賽中過五關斬六將奇跡般奪得冠軍,上演一出丹麥神話。大概,北歐人民天生帶有奇跡加成。 1908年的倫敦奧運會上丹麥隊奪得了男子足球銀牌 圖片來源:www.wiki.com 和92年丹麥隊的低起點相比,一百多年前的丹麥隊可風光得多——1908年的倫敦奧運會上丹麥隊奪得了男子足球銀牌。當時的隊伍中有位球星哈拉德·玻爾(Harald Bohr)為了球隊的勝利作出了極大的貢獻,他還有個作為門將替補隊員的哥哥,雖未上場,但他高高壯壯卻一臉呆相的模樣卻讓人印象深刻。這位哥哥平時在 AB俱樂部(Akademisk Boldklub丹麥最偉大的足球俱樂部)訓練時常常對著門柱沉思,手指微動,口中念念有詞。 哦對了,忘了說,他的本職是一位量子物理學家。 So,到底是誰,四肢發(fā)達也就罷了,頭腦還這么聰慧呢,這簡直是作弊?。?/span> 來,認識一下這位大牛。 尼爾斯·玻爾 Niels Henrik David Bohr 1885年10月7日~1962年11月18日
1908年,時年23歲的玻爾不會想到,自己獲得1922年諾貝爾獎時,丹麥報紙會用這樣的標題報道這一喜訊:《著名足球運動員尼爾斯·玻爾獲諾貝爾獎》 1911年,從哥本哈根大學拿到了科學碩士和哲學博士的玻爾來到了英國,轉(zhuǎn)年他慕名來到了盧瑟福(Ernest Rutherford)在曼徹斯特的實驗室。于是這位名字中暗藏祝福(字面意思應該是loser的福氣……吧)的大師就成了他的新導師。
圖片來源:www.wiki.com 他非常信任玻爾,玻爾在盧瑟福的研究室時的情況是這樣的。 “先生,這些輻射是從原子的哪個部分發(fā)出來的?”新來的學生問。 “去問玻爾!” “這個實驗用的玻璃管哪能弄到?”助理問。 “去問玻爾!” “您新買的小汽車——” “去問玻爾!” …… “玻爾和其他理論家有什么不同?” 在那里,玻爾深入研究了盧瑟福的原子模型。他發(fā)現(xiàn)雖然它能使物質(zhì)性質(zhì)的分類極大的簡化:放射性輻射起源于原子核,化學性質(zhì)取決于核外電子……可它不符合現(xiàn)實。 盧瑟福原子結構模型又稱“原子太陽系模型”。它認為原子的質(zhì)量幾乎全集中在直徑很小的核心區(qū)域,這個區(qū)域被叫做原子核,帶正電;而電子在原子核外繞核作軌道運動,帶負電。如微型太陽系,帶正電的原子核像太陽,帶負電的電子像繞著太陽轉(zhuǎn)的行星。 在這個小小的“太陽系”里,支配它們之間的作用力是電磁相互作用力。原子質(zhì)量的絕大部分集中在一個很小的核心上??蓭ж撾姷碾娮永@核旋轉(zhuǎn)時,它應當不斷地輻射出能量,從而沿螺旋形急速地向原子核“隕落”。但如此一來,原子就會坍縮掉。如果世界由無數(shù)的原子組成,假若每一個原子都在坍縮,我們的世界不也應該很快就垮掉嗎? 那問題出在哪?玻爾為此冥思苦想了很久,寫了幾沓草稿紙。 好景不長,玻爾要回老家結婚了(是真結婚!不是立 flag?。┡R走前他把自己的推想過程工整的寫在紙上,黏在一起成為一個長卷,然后敲開了盧瑟福的門。玻爾不避諱的對盧瑟福發(fā)模型提出了批評。他認為現(xiàn)有的對模型的解釋是不完善的。經(jīng)過計算,他發(fā)現(xiàn)只有一條軌道的原子不能擁有多余7個的電子,因為再多加一個,就會形成一個新的軌道。有趣的是,增加一條新軌道,就會增加一批新元素。
沒想到老師沒有為他的批評而惱火,反而鼓勵他繼續(xù)研究。于是新婚燕爾的玻爾開始深入思考原子系統(tǒng)的穩(wěn)定性。 既然原子只發(fā)出特定頻率的光,這是不是意味著電子不能任意改變軌道,只能處于某些特定的軌道上?于是玻爾構造了一個這樣的模型:一個帶正電的核與一個以圓形軌道繞核運行、帶負電的電子構成的原子,如此一來,唯一需要確定的參數(shù)就是軌道半徑了。此時他發(fā)現(xiàn),電子的電量e和質(zhì)量m,必須和普朗克常數(shù)h結合起來, 才可以推導出能長度量綱來。 所以要解釋這種模型,必須引入量子概念!能量是一份一份輻射,而非連續(xù)輻射的,電子其實是被束縛在不同的“能級”上,能量的輻射或吸收其實是電子在不同的能級之間存在“躍遷”。玻爾在回憶錄中寫道:“只有量子假說是逃脫困境的唯一出路”。
1913 年,3月,6月和9月,玻爾給盧瑟福寄去了論述原子和分子結構的三篇論文。溫吞的玻爾這下子來了個大逆轉(zhuǎn),論文里提出的假設簡直就是大逆不道——他在論文中提出了和經(jīng)典理論完全違背的量子不連續(xù)性,但卻成功地解釋了氫原子和類氫原子的結構和性質(zhì)——現(xiàn)在讓我們回到玻爾的那個理想模型:一個帶正電的核與一個 以圓形軌道繞核運行、帶負電的電子構成的原子。 看起來是不是很熟悉? 對,就是氫原子,結構最簡單的原子。玻爾因此成功地解釋了氫光譜,這一模型的使用,也使原子物理和光譜學結合在了一起。玻爾將這位“量子”這位王者從那扇多年前由馬克斯·普朗克(Max Karl Ernst Ludwig Planck)打開的大門背后請了出來,讓它帶著我們,進入了一個全新的世界。(玻爾因此獲得了1922年度諾貝爾物理學獎) 量子力學誕生后,以玻爾、海森堡、和泡利為主的哥本哈根學派一直認為量子力學本身已經(jīng)是完備的理論,而愛因斯坦一直批評它并不完備。1927年第五屆索爾維會議上,雙方的爭論達到了頂峰。
圖片來源:euranetplus-inside.eu 愛因斯坦堅持認為,量子力學只能描述處于相同環(huán)境中為數(shù)眾多而又彼此獨立的粒子全體,而不能描述單個粒子的運動狀態(tài),因為單個粒子的運動狀態(tài)必須是決定性的,而不能是統(tǒng)計幾率性的。因此,現(xiàn)有的量子力學理論是不完備的。 玻爾則堅持實證論:他認為量子世界是虛幻的、不真實的,只有對量子世界進行了測量之后的結果才是真實的。所以現(xiàn)有的量子力學理論并沒有問題,它恰好可以計算這個復雜的量子世界,而且符合實際。 每天,當大家在旅館的餐廳用早餐時,辯論就開始了。愛因斯坦描述自己的思想實驗,玻爾通常沉默的傾聽。海森堡和泡利走在后面,跟著玻爾和愛因斯坦。在他們眼中,這兩個神話般的物理學巨人的哲學態(tài)度是如此迥異,簡直就是一種鮮明對比。常常到了傍晚,玻爾就會想到駁斥愛因斯坦的方法。 愛因斯坦聽著,心里很不服氣。 但很多時候竟然無法反駁。 終于在一次晚飯后,愛因斯坦憤怒的放下刀叉,忍無可忍的對著玻爾說了那句眾所周知的格言:“上帝不擲骰子!” 玻爾針鋒相對:“但,不確定性也是自然的一部分。”
圖片來源:www.wiki.com 本次交鋒沒有結果,轉(zhuǎn)眼就到了1930年第六屆索爾維會議。愛因斯坦有備而來,提出了科學史上著名的思想實驗——“光子盒”,想論證測不準關系的核心公式不成立。沒想到第二天,玻爾居然就用愛因斯坦廣義相對論理論中的紅移公式,推出了能量和時間遵循的測不準關系,漂亮的駁斥了他。 1933年第七屆索爾維會議上,愛因斯坦沒能出席。那時戰(zhàn)爭破壞了物理學家的日常生活,他翻山跨海,到了大洋彼岸的普林斯頓。他仍沒有放棄自己的觀點,準備從更普遍、更原則的方面來論證現(xiàn)有形式下的量子力學對物理實在的描述是不完備的。 愛因斯坦找了兩個助手:鮑里斯·波多爾斯基(Boris Podolsky)和納森·羅森(Nathan Rosen)一起撰寫了一篇文章:《量子力學對于物理事實的描述是完備的嗎?》于1935年發(fā)表于《物理評論》雜志上,并選取三人名字的首字母,署名為 EPR論文。論文提出了理論完備性的必要條件:物理實在的每個要素都必須在物理理論中有它的對應。即,如果不對一個物理體系進行干擾,我們就能確定地預測一個物理量的值。還提出了一個思想實驗,史稱“EPR佯謬”。 玻爾看到老對手再次出招,深入思考之后,給《物理評論》寄去了論文。孩子氣的玻爾竟然取了和愛因斯坦一樣的題目:《量子力學對于物理事實的描述是完備的嗎?》他更詳細的闡明了自己的“互補性觀點”,反駁EPR的物理實在觀,聲稱必 須把復合體系看成單一的不可分離的整體,反駁了EPR佯謬的理想試驗,對著大洋彼岸的愛因斯坦隔空喊話:你說量子力學對物理實在的描述是不完備的,不,我 恰恰認定它是完備的。 而其實此時,量子力學已經(jīng)高速發(fā)展,漸漸擁有無人能撼動的地位。玻爾帶著一代又一代新人們加入到這個潮流中來。 1942 年末,納粹醞釀許久的核計劃開啟了關鍵步驟:造原子彈所需的重水已儲備足夠,他們要將其運到柏林。雖然盟軍對此早有準備,卻仍然沒能及時阻止,德國很可能 造出原子彈。第二年年初,身在哥本哈根的玻爾收到了一封寫在微粒膠卷(間諜常用的保存密件方法)中的信——是英國科學家查德維克(J. Chadwick)寫來的。信件措辭模糊,似乎在隱隱約約地暗示什么,在結尾他邀請玻爾去英國。 既然是如此簡單的消息,為何這么大費周章? 莫非是因為自己在研究的核反應理論? 玻爾此時還在哥本哈根研究所,他提出了個“液滴模型”理論,該理論很能解釋重核裂變現(xiàn)象,因此經(jīng)常與人談論核裂變的問題,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納粹的戰(zhàn)爭販子們以各種方式妄圖將玻爾的想法記下來。 雖然玻爾一直痛恨希特勒的行為,甚至同自己的弟弟哈拉德成立了個“丹麥支援流亡知識分子委員會”來救助被迫害的流亡者們,并且宣揚和平,可他從未想過離開丹麥,于是婉言謝絕。 但到了當年的九月,迫于納粹的監(jiān)視和鎮(zhèn)壓,玻爾不得不開始了逃亡。他先逃到了瑞典,到那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覲見瑞典國王古斯塔夫五世(Gustaf V of Sweden),希望他能對納粹施壓,讓他們放過在丹麥的猶太人。可國王卻表示,自己早已提出這一想法,卻被納粹“侮辱性的拒絕”了,玻爾根本不了解納粹 的殘暴。 這番交流深深震撼了玻爾——他是一位科學家,政治不是他的專業(yè),之前他也并不太關心它,他只懷有和平主義的理念,甚至還對德國人抱有幻想。 現(xiàn)在,事情很明了了。忍讓不可能換來和平。 眼下最可怕的危機卻是——假若德國先造出了原子彈,那會發(fā)生什么? 玻爾脊背發(fā)涼。 他終于做出了一個決定,和兒子一起去英國。“如果一定有人要優(yōu)先制造出這可怕的武器的話,我寧可去幫助同盟國,讓他們先得到它?!?/p>
圖片來源:what-buddha-said.net 這是1943年10月的夜晚,斯德哥爾摩。玻爾跟著來接應自己的英國特務來到一座早已廢棄的機場。這里沒有指向燈,沒有控制塔,夜色像巨幕一樣覆蓋著跑道。 這架蚊式飛機映入玻爾眼簾的時候,他著實被驚到了。 它剛結束一場從英國而來的長途飛行,螺旋槳還在撲撲轉(zhuǎn)動。機身竟然是普通的三合板做的。 玻爾笨拙的開了個玩笑:“你們確定這架飛機不會在飛行途中突然解體嗎?”飛機將要飛越夜霧沉沉的英吉利海峽。玻爾戴上保護帽和面罩,像個粽子似的被綁在炸彈艙里。 蚊式飛機起飛了。夜間逃亡正式開始。
為了讓敵人難于截擊,飛機飛行了一會兒后,就不得不爬升到更高的高度,這時乘客必須使用氧氣面罩才能維持呼吸。 飛行員用機內(nèi)對講系統(tǒng)告訴玻爾:“請立即戴上氧氣面罩”。 但沒有回應。 “請盡快帶上氧氣面罩?!?/p> 還是沒有回答。 至少還要飛行兩個小時,如果一直處于這樣的高度……玻爾只有兩個結局:窒息而死,或者凍死。 但如果降低高度,即使玻爾緩過氣來,飛機也可能被敵人的夜航戰(zhàn)斗機擊中。 那么,掉頭?更不可能,那是自投羅網(wǎng)。 向上向下,向前向后,仿佛都是死路。飛行員深吸了一口氣,他知道這位神秘乘客的命就在自己的手中。 那么,賭一把。孤注一擲。 超低空飛行! 飛機開始下降。即使會被擊中,也不能讓乘客直接死在艙內(nèi)。 飛機高度持續(xù)降低,最后幾乎是貼著海面在全速飛行,大海翻涌不息,似乎時刻想伸出浪舌將這架孤零零的飛機舔進黑暗里。 必須更換航線。沿著德國戰(zhàn)斗機航程之外的航線飛! 終于撐到奧克尼群島,飛行員打開敵我識別器。目的地就在前方,他試著又呼喚了一次“那位客人”,仍然沒有回應…… 這是愛丁堡附近的夜間戰(zhàn)斗機基地,空曠,荒涼,似乎也被遺棄了。救護人員,機械師,軍官,大家焦急地擠在一起等候著玻爾的飛機??僧斔K于顛簸的停下,人們打開艙門時,卻看到玻爾已經(jīng)昏過去了。醫(yī)生們敏捷的上去注射強心劑,給他輸氧。然后人們才發(fā)現(xiàn),原來在航行途中,他的通話器的插頭掉了,所以他沒聽到飛行員的指示。 幸運之神最終眷顧了玻爾,他很快就恢復了。不久,美國那邊拋出橄欖枝,邀請玻爾和他的兒子奧格·玻爾(Aage Niels Bohr 核物理學家,后獲得1975年諾貝爾獎)前去參與一個秘密計劃。 臨行前,玻爾父子拿到了新身份證——他們成了“尼克·貝克”大叔和年輕的“吉姆·貝克”。“貝克”父子將要參與的,是一項改變?nèi)祟悮v史進程的巨大工程。 1944年的洛斯阿拉莫斯 這里,有提出了“康普頓效應”的康普頓(Arthur Holly Compton),有做了著名的“密立根實驗”的密立根(Robert Andrews Millikan),有“傲慢”的奧本海默(J. Robert Oppenheimer),有即使在一眾天才中也光芒四射的馮·諾依曼(John von Neumann),甚至還有吳健雄和錢學森……(如果此時全球的智慧分布可以做成光譜地圖,這里一定會被標紅)他們共同參與著一個被命名為“曼哈頓”的計劃。那時候,如今鼎鼎大名的費曼(Richard Feynman)還是個小青年,他是如此評價玻爾到達洛斯阿拉莫斯時的情形的:“甚至在這些‘巨頭’們看來,玻爾也是一尊偉大的神?!?/p>
圖片來源:manhattanprojectvoices.or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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