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山讀城-蘇州：跟著園林專家賞留園）

人道我居城市里，我疑身在萬山中

——元·維則

在留園窄小的入口處，園林專家沈亮老師停下腳步，“蘇州園林，它有三個特點(diǎn)：小中見大、移步換景、巧于因借。留園的空間精致繁復(fù)，充滿了韻律感，大家用心捕捉?！?/p>

果然，我們在暗淡的光線中穿過狹窄的走廊，被拐角的“古木交柯”點(diǎn)亮，在一扇扇花窗后的風(fēng)景里目不暇接，驀然迎來一池荷花，瀉下一天一地的光亮，看過山高水遠(yuǎn)，又踏入幽深的爬山廊，來到山間的可亭，正想對花樹出神，卻已下臨水上的小蓬萊。走出迷宮一樣的主體建筑“林泉耆碩館”，已經(jīng)是空曠可親的“又一村”。好一個彈性的空間！

有人望著腳下發(fā)神，原來是美麗的鋪地。沈亮老師說留園的鋪地不可小看，都有吉祥的寓意，比如鹿回頭、金錢、蓮花圖案等。這樣的路，讓人無端想“吟花席地，醉月鋪氈”。

據(jù)傳留園以前的主人劉蓉峰生性愛石，聚奇石為十二峰。在綠蔭軒青楓樹下，我們看到了玉女峰，霧鬢風(fēng)鬟，素裳曳地，讓人一見忘俗。

林泉耆碩館外的冠云峰，則高大奇?zhèn)ィ诹?dāng)空，具備了古人對太湖石的八字審美標(biāo)準(zhǔn)：瘦、皺、漏、透、清、丑、頑、拙。沈亮老師講，為了欣賞此峰，盛家特意在石峰周圍建造了一組亭臺樓榭，橫向展開，以襯托冠云峰的高聳。

石者，心也，神也，境也。劉蓉峰曾說：“凌厲可以藥靡，雄偉而卓特可以藥懦，空明而堅(jiān)勁可以藥偽?！?/p>

我們站在留園的精華——中部的山水前發(fā)呆，沈亮老師靜靜說：“園林的山水好不好，講究六個字：山有脈，水有源。即使假山、死水也要做活。大家發(fā)現(xiàn)沒有，東南——西北，是中部山水園最長的軸線，東西展開是主山，南北展開是副山，而在東西南北兩山交界的地方，是石頭橋，水從山間流到下面，水源、水體、水尾交代的一清二楚，水隨山轉(zhuǎn)，山因水活。”

遠(yuǎn)遠(yuǎn)望去，主山平遠(yuǎn)，副山高峻，小蓬萊似山之余脈延至水中，加上古木茂盛，濃蔭蔽日，真有身處山林，野趣盎然之感。

不知不覺，我們來到中部花園中的最高建筑——聞木樨香軒。此軒依廊而建，周遭遍植桂花。軒前是一副對聯(lián)：奇石盡含千古秀，桂花香動萬山秋。沈亮老師說，古人愛問禪，那么禪理在哪呢？不妨秋天的時候來這里看桂花，它就像那香氣一樣，無時不在，無處不在。

從可亭望過去，主廳仿佛一個畫舫，左邊船頭，下面船艙，映著水的波光，有飄然之勢。問起緣由，老師講，“中國知識分子自古有一個特點(diǎn)：達(dá)則兼濟(jì)天下，窮則獨(dú)善其身。倘若道不同，那就是“剩桴浮于?！崩?。大家有沒有留意到，它船頭朝東，因?yàn)槲鞣绞菢O樂世界，去不得。東方是海上日出，有仙山。這水上就有一個小蓬萊呢，春天的時候，滿樹紫藤垂下來，美得不得了。”

轉(zhuǎn)出林泉耆碩館精致的鴛鴦廳，我們看到了那副著名的楹聯(lián)：“讀書取正，讀易取變，讀騷取幽，讀莊取達(dá)，讀漢文取堅(jiān)，最有味卷中歲月；與菊同野，與梅同疏，與蓮?fù)瑵崳c蘭同芳，與海棠同韻，定自稱花里神仙?！鄙蛄晾蠋熜ΨQ：“與海棠同韻，可見漂亮還是要的。古人講婦德、婦言、婦容、婦功。不過這副對聯(lián)把它放在最后，我們就要明白，顏值是要的，但它是最后一位?！?/p>

老師說，蘇州園林準(zhǔn)確的定義，是“蘇州文人寫意山水地宅園”。園林，就是文人在塵世的一個天堂，如果你明白文人山水畫，你也就明白了蘇州園林。

那個文人時代，有人遠(yuǎn)赴千山萬水只為相見一面，鴻雁往來耐心等待，春夜無事庭院中閑坐，聆聽雨水跌在芭蕉葉上，蓋一座亭閣只為觀望盛開的杏花。

這是中國式的優(yōu)美，中國古城的靈魂，也是我們發(fā)起“讀城”項(xiàng)目的緣由。

隨我們將園林走一遍，你可不可以，也在心里，像古人那樣，安放一座桃花源？

（部分圖片由沈亮老師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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