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紹] [注釋] [譯文] [賞析一] [賞析二] [賞析三] [賞析四] [賞析五] 【古風泊客談】 麟之趾 麟之趾,振振公子,于嗟麟兮。 麟之定,振振公姓,于嗟麟兮。 麟之角,振振公族,于嗟麟兮!
《國風·周南·麟之趾》,是一首先秦時代的華夏族詩歌。全詩三章,每章三句?!?a target="_blank">毛詩序》說是贊美文王的子孫仁厚有德?!对娊?jīng)》是中國文學史上第一部詩歌總集。對后代詩歌發(fā)展有深遠的影響,成為古典文學現(xiàn)實主義傳統(tǒng)的源頭。但它究竟歌唱于何種場合,實在又很難判明。且這位公子究竟是作為商紂“西伯”的文王之子,還是爵封“魯公”的周公旦之子,抑或是一般的貴族公子,就不得而知了。 包括《詩經(jīng)》在內的眾多古書,其中文字所表達的含義,為古今學者爭論不休。比如這首《麟之趾》,有人說它是歌頌貴族的,有人說它是諷刺貴族的。因年代久遠,不可完全考證,今之讀者如何去理解它,只能是見仁見智了。
⑴麟:麒麟,傳說動物。它有蹄不踏,有額不抵,有角不觸,被古人看作至高至美的野獸,因而把它比作公子、公姓、公族的所謂仁厚、誠實。趾:足,指麒麟的蹄。 ⑵振振(zhēn真):誠實仁厚的樣子。公子:與公姓、公族皆指貴族子孫。 ⑶于(xū虛):通吁,嘆詞?!∮卩担簢@美聲。 ⑷定:通“顁”。額。 ⑸公姓:諸侯之子為公子,公子之孫為公姓。或曰公姓猶言公子,變文以協(xié)韻。 ⑹公族:與公姓義同。
麟的腳趾呵,仁厚的公子呵。哎喲麟呵! 麟的額頭呵,仁厚的公姓呵。哎喲麟呵! 麟的尖角呵,仁厚的公族呵。哎喲麟呵!
這是一首贊美諸侯公子的詩。但這公子究竟是作為商紂“西伯”的文王之子,還是爵封“魯公”的周公旦之子,抑或是一般的貴族公子,就不得而知了。按朱熹《詩集傳》“文王后妃德修于身,而子孫宗族皆化于善,故詩人以‘麟之趾’興公之子”的解說看,似指周文王的“子孫”而言;但《毛詩序》則有“《關雎》之化行則天下無犯非禮,雖衰世之公子,皆信厚如麟趾之時也”之說。既為“衰世”,就非必定為文王或周公之子了。 贊美貴族公子,而以“麟”起興,這在今天的讀者,或許會感到奇怪,但在古代卻是一樁異常莊重和動情的事。所謂“麟”,其實就是糜,鹿之一種而已。不過古代傳說中的“麟”,卻非同尋常:據(jù)漢劉向《說苑》稱,“麒麟,麕身牛尾,圜頭一角,含信懷義,音中律呂,步中規(guī)矩,擇土而踐,彬彬然動則有容儀”;《春秋感應符》更發(fā)揮“一角”之義曰:“麟一角,明海內共一主也?!薄?a target="_blank">荀子》亦云:“古之王者,其政好生惡殺,麟在郊野。”大抵是一種兆示“天下太平”的仁義之獸。所以后儒贊先王之圣明,則眉飛色舞于“麒麟在圃,鸞鳳來儀”;孔子生春秋亂世,則為魯哀公之“獲麟”而泣,以為麟出非時也。 明白了“麟”在古人心目中的尊崇地位,即可把握此詩所傳達的熱烈贊美之情了。首章以“麟之趾”引出“振振公子”,正如兩幅美好畫面的化出和疊?。貉坶g剛出現(xiàn)那“不踐生草、不履生蟲”的仁獸麒麟,悠閑地行走在綠野翠林,卻又恍然流動,化作了一位仁厚(“振振”)公子,在麒麟的幻影中微笑走來。仁獸麒麟與仁厚公子,由此交相輝映,令人油然升起一股不可按抑的贊嘆之情。于是“于嗟麟兮”的贊語,便帶著全部熱情沖口而出,剎那間振響了短短的詩行。二、三兩章各改動二字,其含義并沒有多大變化:由“麟”之趾,贊到“之定”、“之角”,是對仁獸麒麟贊美的復沓;至于“公子”、“公姓”、“公族”的變化,則正如馬瑞辰《毛詩傳箋通釋》所說,“此詩公姓猶言公子,特變文以協(xié)韻耳。公族與公姓亦同義”。如此三章回旋往復,眼前是麒麟、公子形象的不斷交替閃現(xiàn),耳際是“于嗟麟兮”贊美之聲的不斷激揚回蕩。視覺意象和聽覺效果的交匯,經(jīng)了疊章的反覆唱嘆,所造出的正是這樣一種興奮、熱烈的畫意和詩情。 前文說到這是一首贊美貴族公子的詩,似乎已沒有異議。但它究竟歌唱于何種場合,實在又很難判明。方玉潤以為此乃“美公族龍種盡非常人也”(《詩經(jīng)原始》),大抵為慶賀貴族生子的贊美詩,似乎較近原意。古代的王公貴族,總要自夸其身世尊崇不同凡俗,所以他們的后代,也定是“龍種”、“麟子”。這首詩用于恭賀貴族得子的場合,大約正能滿足那些王公大人的虛榮、自尊之心。然而,自從卑賤如陳勝、吳廣這樣的氓隸之徒,曾喊著“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不平之語揭竿而起以后,凡俗之家便也有了愿得“麟子”的希冀。在這樣的背景上反觀“麟之趾”,則能與仁獸麒麟媲美,而可熱情贊美的,就決非只有“公族”、“公姓”了——既然有不少貴族“龍種”,最終被歷史證明只是王冠落地的不肖“跳蚤”;那么凡俗之家,就也能崛起叱咤風云的一代“麟子”。
該詩詠麟而嘆美貴族。既然是以麟而興,那不可不對麟做徹底了解。
一、從麒麟說起: 1.“麟”是“仁獸”: 麟就是麒麟,是一種仁獸,是一種祥瑞之物?!恫菽臼琛分姓f:“麕身,牛尾,馬足,黃色,員蹄,一角,角端有肉,音中鐘呂,行中規(guī)矩。王者至仁則出。”也就是說,麒麟的樣子是,身體像鹿,尾巴像牛,腿腳像馬,全身黃色,蹄子是圓形,頭上有一只角,角的頂端有肉,發(fā)出的聲音符合鐘呂,行動符合規(guī)矩,當王者出現(xiàn)、仁政得到完全落實的時候就會出現(xiàn)。 看到這種解釋,我們可能會產(chǎn)生一種誤解,那就是誤認為麒麟在現(xiàn)實之中根本不存在,因為我們現(xiàn)在根本看不到麒麟。中華民族的祥瑞之物還有龍鳳,還有河圖、洛書,我們現(xiàn)在也把龍鳳看作是子虛烏有之物,雖然河圖、洛書還存在,學者們也絕大多數(shù)都認為算不得什么“祥瑞的神物”。 為什么我們不相信了呢?原因之一是我們現(xiàn)在宣傳的是“無神論”,在學術上根本不允許承認鬼神的存在;原因之二是“祥瑞的神物”當然不會輕易出現(xiàn),豈是人們輕易能看得到的?看不到就不信,也是理所當然;原因之三是這些年來,我們的教育一直都把“祥瑞之物”的出現(xiàn)大加批判,完全說成是帝王為了神化自己而捏造出來的瞎話,歷史上當然有些人為了神化自己而捏造瞎話騙人,但是,我們卻不能因此而懷疑一切,把所有的祥瑞都看作是瞎話。 儒學、儒教不多談鬼神,而是“敬鬼神而遠之”,是“六合之外,存而不論”。儒教從人所應當持守的道德禮義立言行教,而不利用鬼神作為誘惑和威脅的方式立言行教。 “鬼神”以及麒麟之類的祥瑞之物,究竟是否真的存在呢?這不是我們一般人所能證實的事。從陰陽來說,陽性的事物還比較容易得到證實,但是,仍然會有看不到、看不清的事物,因此,眼見未必為實;陰性的事物難以得到證實,即使有人能夠親眼看到、親身遇到,對于那些看不到、遇不到的人來說,同樣沒有多少說服力。所以,我們應有的態(tài)度就是“敬鬼神而遠之”,對于“祥瑞之物”也應當持這樣的態(tài)度。 2.“獲麟”是祥瑞還是災異? 《春秋經(jīng)》始于魯隱公元年,意味著周朝天命已終,天下進入“據(jù)亂世”;經(jīng)過道德修養(yǎng)的提高,天下逐漸進入“升平世”、“太平世”,全書則終于魯哀公十四年“西狩獲麟”。為什么《春秋經(jīng)》會終于“西狩獲麟”呢?因為魯哀公十四年麒麟出現(xiàn),也就意味著“太平世”已經(jīng)實現(xiàn)。 《春秋公羊傳》說:“何以書?記異也。”本來,麒麟出現(xiàn)了,應該是祥瑞,而不應該說是“災異”,因為“異”有“奇特怪異”、“不正?!钡囊馑肌D敲?,究竟是“祥瑞”還是“記異”呢?從《春秋經(jīng)》的微言大義來說,是祥瑞;從歷史事實來說,則是“災異”。從“王者至仁則出”來說,是“祥瑞”;從前朝君主道德衰敗而滅亡來說,是“災異”。 一個朝代的興起,必然伴隨著前一個朝代的衰亡。因此,對獲得天命而興起的新王來說是“祥瑞”,同時,對逆天失道而失去天命的衰亡者而言則是“災異”。朝代的更替,是必然的,但是,從圣人之心來說,任何一個朝代的衰亡都會給庶民帶來災難,就像元代張養(yǎng)浩《山坡羊·潼關懷古》中所說的那樣:“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币虼耍ト酥闹琳\至善,不希望有這樣的朝代更替,而希望能夠長治久安,可是,人類的歷史卻常常因為不行王道仁政而導致悲劇重演,出現(xiàn)眾多的朝代更替,引發(fā)出圣人的慨嘆。 《麟之趾》所涉及到的是周朝取代殷商。周文王行王道仁政,仁政和教化漸漸遍及天下,麒麟出現(xiàn),意味著周文王獲得天命,“太平世”的到來。圣人希望殷商滅亡嗎?不會。當初商湯遵行王道仁政,因而獲得天命,但到商紂,卻違逆天道,殘暴無道,陷百姓于水深火熱之中,使百姓遭殃、生靈涂炭,終至于自取滅亡,豈不可嘆? 《春秋經(jīng)》所涉及到的是“新王”取代周朝。事實上,春秋時代沒有出現(xiàn)“新王”,而且是越來越亂,圣人對此,更加憂心。然而,圣人之憂,不僅僅為一潮一代而憂,而是為天下千秋萬世而憂,因此,圣人作《春秋經(jīng)》,依據(jù)“大道”、“王道”而立“新王”,作為天下后世君主應當遵循的原則,作為天下后世君主應當掌握的標準。“獲麟”意味著“新王”之治,已經(jīng)達到“天下太平”,然而,“新王”在春秋時代不僅沒有出現(xiàn),反而背棄王道仁政越來越遠,終究至于天下大亂,因此,圣人為此不僅僅是慨嘆了,而是“反袂(妹,衣袖)拭面涕(淚)沾袍”,亦即為此而哭泣。這里的哭泣,是為天下蒼生而哭泣,是為千秋萬世而哭泣,在這哭泣之中又寄寓著無限的期望。 3.關于麒麟不是“中國之獸”: 《春秋公羊傳》說:“何異爾?非中國之獸也?!彼^“非中國之獸”意味著什么呢?麒麟是一種仁獸,但并非“中國”所產(chǎn),這里所說的“中國”是指“中原”,不是指現(xiàn)在全中國。據(jù)考證,《春秋經(jīng)》最后說到的麒麟,是在魯國的巨野,在巨野故城東邊十多里的地方有“獲麟堆”,而齊魯之國在當時屬于“東夷”,而不屬于“中原”。不管麒麟這種祥瑞之物來自何方,但是,惟有“王者至仁則出”,因此,此詩寫麒麟出現(xiàn),意味著文王至仁,天下太平的時代到來。 據(jù)《春秋左傳》:“十四年,春,西狩于大野,叔孫氏之車子鉏(居)商獲麟,以為不祥,以賜虞人。仲尼觀之,曰:‘麟也’,然后取之。”《集解》服虔曰:“大野,藪名,魯田圃之常處,蓋今巨野是也?!薄墩x》 括地志云:“獲麟堆在今巨野城東十二里。春秋哀公十四年,經(jīng)云:‘西狩獲麟’?!薄秶汲怯洝罚骸熬抟肮食菛|十里澤中有土臺,廣輪四五十步,俗云獲麟堆”等等。 麒麟并非生于中原,意味著道德禮義不僅僅存在于中原,也存在于世俗所謂的“四夷”之地;能施行王道仁政者,不僅僅可以是中原之人,也可以是“四夷”之人;中原之人失去道德禮義則成“夷狄”,而“夷狄”之人有道德禮義則成“華夏”。 孟子曰:“舜生于諸馮,遷于負夏,卒于鳴條,東夷之人也。文王生于岐周,卒于畢郢,西夷之人也。地之相去也,千有余里;世之相后也,千有余歲。得志行乎中國,若合符節(jié)。先圣后圣,其揆一也?!?/p> 翻譯過來,孟子的意思是,舜出生在諸馮,遷居到負夏,命終于鳴條,可以說是東方尚未受到道德禮義教化之地的人。周文王生在岐周,命終于畢郢,可以說是西方尚未受到道德禮義教化之地的人。兩人的生活之地相互距離有一千多里,兩人的生活年代相互距離也有一千多年。他們能夠得以把仁義安民的心志通行于天下,就好像符節(jié)一樣完全相合。前代的圣人和后世的圣人,他們所奉行的道義是相同的。 在《春秋經(jīng)》中,不說“麟來”,而直接說“獲麟”,因為如果說“來”,就意味著“此地本來沒有”,然而,道德禮義本來就是人生來就具備其根苗的,即人生來就有的惻隱之心、辭讓之心、羞惡之心、是非之心,這也就是《大學》所說的“明德”,然而,關鍵在于這種“明德”是否能“明”。所謂“獲”,只是能夠自知自覺這種“明德”,而且把這種“明德”顯明于天下,從此永遠不會失去。 《毛詩正義》的疏中說:“而麟不言有來者,正以麟是善物,《春秋》慕之,欲其常于中國,非今始有,非今始來之義。是以《谷梁傳》云:‘其不言來,不外麟于中國也。其不言有不使麟不恒于中國也’是也?!笨墒?,按照史實情況,從魯隱公開始到魯哀公十四年這段時間,并非越來越和平安定,恰恰相反,是越來越混亂。 4.歷史的悲劇與人類的希望: 《春秋公羊傳》說:“然則孰狩之?薪采者也。薪采者則微者也,曷為以狩言之?大之也。曷為大之?為獲麟大之也。曷為獲麟大之?麟者仁獸也。有王者則至,無王者則不至?!?/p> 什么叫“狩”?按照經(jīng)典來解釋,指的是“巡狩”,而且是“天子”的職責和行為?!睹献印氛f:“天子適諸侯曰巡狩。巡狩者,巡所守也?!薄抖Y記·王制》中說:“天子五年一巡守?!本C合起來,其意思是說,天子定期巡狩天下,為的是考察百官是否能盡職盡責、政治的得失而予以升降、修正。 可是,《春秋》所涉及到的歷史事實是,在魯哀公十四年春季,魯國大夫之一的叔孫氏出獵,既不是魯國國君,更不是天子;既不是去考察百官,更不是考察政治得失。這意味著諸侯國的大夫卻僭越犯禮,去行天子之事,其篡權奪位的野心已經(jīng)昭然若揭,正所謂“是可忍孰不可忍”。 是誰發(fā)現(xiàn)了麒麟呢?是一個名叫“商”的“車子鉏”這個人發(fā)現(xiàn)并獲得的,這個人是看守山林的小吏,職位之名叫做“虞人”。所謂“薪采”,就是砍下干枯的小樹枝、樹杈來,弄到家里去當柴火燒。就是這位“虞人”在巨野大澤砍柴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麒麟。在哪里發(fā)現(xiàn)的麒麟呢?在魯國都城曲阜的西面那個巨野大澤。因為在曲阜之西,所以叫做“西狩”。 怎么獲得麒麟的?是車子鉏把麒麟射死了。有至仁之德、能行王道的,才是圣王。如果是圣王巡狩,圣王當然知道麒麟是仁獸,麒麟也就因此而不會被射死。虞人本來是看守山林的官吏,按說應該對禽獸見多識廣了,卻不認識麒麟,更不知道麒麟是仁獸,更何況其他庶民百姓呢? 這意味著什么?首先,麒麟是在“天子至仁”、“天下太平”時才會出現(xiàn)的,如今,麒麟罕見,也就意味著“太平世”罕見;“太平世”罕見,意味著百姓、家國不能完全得到安寧。其次,圣王在位,仁者賢者當然能各得其位;即使沒有圣王,在位者能遵循圣王之道,也能辨別仁不仁、賢不肖;如果圣王之教化還有所遺留,也不至于善惡不辨,更不至于仁人志士、忠臣良將被陷害。《道德經(jīng)》中說:“大道甚夷,而民好徑。” 虞人射殺麒麟之后,恰好碰到叔孫氏出獵到此,車子鉏就把這只麒麟獻給了叔孫氏。不僅麒麟被射死了,而且叔孫氏等人見到麒麟之后,根本不認識麒麟,卻認為它是“不祥之物”。這意味著時人從上到下,都不辨賢愚,而且是非顛倒,甚至生活在大野之中至仁至賢之人都被殺害,可謂背道失德到了最嚴重的程度。 《孟子》說:“天下歸殷久矣;久則難變也。武丁朝諸侯有天下,猶運之掌也。紂之去武丁未久也,其故家遺俗、流風善政,猶有存者;又有微子、微仲、王子比干、箕子、膠鬲(音格),皆賢人也,相與輔相之,故久而后失之也?!碧熳颖车朗У?,朝廷之中有賢臣,尚不至于亡天下;如今即使是大野之中的仁人賢士,也都慘遭殺害,豈能不亡天下? 什么叫做“亡天下”?顧亭林《日知錄》中說:“易姓改號謂之亡國;仁義充塞,而至于率獸食人,人將相食,謂之亡天下?!枪手L煜?,然后知保其國。保國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謀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賤與有責焉耳矣?!蔽覀冃枰匾暤氖?,“知保天下,然后知保其國”。 人類歷史,經(jīng)歷了多少朝代變遷?經(jīng)歷了多少戰(zhàn)亂?因此而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的人有多少?因此而喪失生命的人又有多少?難道人類應該讓那樣的悲劇不斷地重演嗎?為了火中取栗而唯恐天下不亂的人不是沒有,為了自身得利而期望鷸蚌相爭的漁翁不是沒有,但是,這樣“反人類”的東西畢竟是極少數(shù),絕大數(shù)的人還是期望著生活安定、天下和平。要想生活安定,要想天下和平,卻不學正道,不走正道,無異于緣木求魚,無異于南轅北轍。 《春秋公羊傳》中說:“君子曷為(為何)為(作)《春秋》?撥亂世,反諸正,莫近諸《春秋》。則未知其為是與?其諸君子樂道堯舜之道與?末不亦樂乎堯舜之知君子也?制《春秋》之義以俟(等待)后圣,以君子之為,亦有樂乎此也?!薄对娊?jīng)·周南·麟之趾》也正是此意。
詩序原文:“《麟之趾》,《關雎》之應也。《關雎》之化行,則天下無犯非禮,雖衰世之公子,皆信厚如《麟趾》之時也。” 1.關于“趾”: 前面我們介紹了麒麟之象的象征意義,在此我們來說說“麟之趾”。我們把重點放在“趾”字上?!爸骸钡谋玖x就是“腳趾”,它的本字則是“止”。 “止”字的形狀就是一只腳掌上有三根腳指頭。如果畫成一只腳掌有五個腳指頭,那就是圖畫;只畫三個,那就是“文字”了。后來,“止”被用來表示“停止”的意思,為了區(qū)別,才像畫蛇添足一樣,真的給“止”字添上了一只“足”,從而產(chǎn)生了“趾”字。 許慎《說文解字》沒有“趾”字,只有“止”字,解釋說:“下基也。象艸木出有址,故以止為足。”在這里,許慎認為,“止”的本義不是“腳趾”,而是像草木憑借土地而發(fā)芽,從而引申為人的雙腳憑借大地而立足,其側重點在于草木所憑借的土地、雙腳所憑借的立足之地,所以說是指“下基”。所謂“下基”,相當于“基礎”。 曾經(jīng)聽真一道子先生說過,“基礎”和“根本”不一樣,如果連“基礎”都沒有,就談不到“根本”。 其實,“根本”是兩個“象”,“根”所指的是草木被埋在地下的所有部分,特殊情況下也有少部分露在外面;“本”則是專指“根”中最主要、最粗大、扎得最深的那一個“根”,而不是全部的“根”。所以,只知有“根”,而不知有“本”,屬于“不知主次”。 “基礎”也是兩個“象”,“基”是使萬物賴以存在的地方,“礎”是指要用石礎或打夯機等工具使這個地方堅實牢固。所以,如果沒有“礎”,那么,“基”就不牢固可靠。 由“基礎”和“根本”,我們再說到“基本”這兩個“象”。有“基”,然后才能使“本”有存在之處;“基”牢固可靠,然后才能使“本”生長出茁壯繁茂的主干、枝葉、花果。 “止”這個字,其本義究竟是指“趾”呢?還是指“下基”呢?我們無法找到最初造這個字的人了,也看不到最初造這個字的人的解釋了,所以,我們無法定論。不過,許慎也說到了“以止為足”,所以,我們還是按“腳趾”、“足”這個意思來說。 “趾”作為“足”,首先有“立足”的意思?!傲⒆恪本捅仨氂小傲⒆阒亍?,這樣就與“下基”的說法相聯(lián)系在一起了。而且,有立足之地,然后能立足,可見立足之地的重要性,也就是說要“腳踏實地”。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我們可以引《大學》中的話來說一個道理。 《大學》有“止于至善”之說,又有“為人君,止於仁;為人臣,止於敬;為人子,止於孝;為人父,止於慈;與國人交,止於信”之語。這里所謂的“止”,都具有“立足”、“立足之地”的意思,比如說“為人子,止于孝”,也就意味著,身為子女,其立足之地就在于孝順父母,如果連這一點都不做,那真是“枉為人子”了。麒麟乃是仁獸,天子至仁,然后出現(xiàn)于人間,也就是說麒麟“立足于”“至仁”,而“至仁”也就意味著“合道”。 其次,“止”有“行走”的意思,進而引申為“行為舉止”的意思。從這個角度來說,麒麟的行程,取決于人間天子施行王道仁政的進程??鬃诱f:“仁遠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比市闹?,就在我們每人內心之中,關鍵在于,我們是否想要擴充我們的惻隱之心,去達到完善的仁心;王道仁政,任何君主都可以施行,關鍵在于,君主是否認識到王道仁政,而且放棄霸道,自覺自愿地按照王道施政,從而逐漸接近“天下太平”。王道仁政得到施行的過程,也就是麒麟腳步接近的過程。 從“立足之地”開始“行走”,如果不知道“目的地”,便是盲目亂走,惟有先知道了“目的地”,才能確定從“立足之地”到達“目的地”最正最直的道路?!八臅?、“六經(jīng)”給我們所指出來的道路,就是修身和從政的最正最直的道路。所謂“止于至善”,也就是要立足于至善,在過程中遵循至善的原則,最終達到至善。 人生有限,不知道這條最正最直的道路,不認可這是最正最直的道路,那么,在有限的人生過程之中,就永遠不會達到這個“目的地”;如果有意或無意地舍棄、背離這條最正最直的路,那么,不僅麒麟不會出現(xiàn),即使萬一出現(xiàn)了,也會被無知之人所殺害?!洞呵锝?jīng)》的“獲麟”,《詩經(jīng)·周南》的《麟之趾》,都是在給我們指出這條最正最直的道路,就看我們自己走不走了。 2.關于《關雎》之應: 什么叫“應”?有“呼”,然后有“應”;有“聲”,然后有“響”;有“問”,然后有“答”;有“唱”,然后有“和”。有《關雎》,然后有“《關雎》之應”;有“后妃之德”,然后有“麒麟之至”?!蛾P雎》的“后妃之德”是“本”是“始”,《麟之趾》的“麒麟之至”是“末”是“成”。 《詩經(jīng)》的三百篇是一個載道的整體,《周南》的十一首詩歌也是一個整體,每首詩自身仍然是一個整體。如果我們把《詩經(jīng)》當成一本“詩集”,那么,也就意味著把《詩經(jīng)》、《周南》拆散、解剖,其中的“一貫之道”以及“生生之道”也就都不存在了。這樣的做法,相當于天下、國家、家庭都只剩下了一個一個的“個人”,即使勉強說是天下、國家、家庭,也都相當于“烏合之眾”了。 當今使用最為廣泛、最為權威的《中國文學史》教材,是袁行霈先生主編、1999年出版的,其中對《關雎》的“定論”是:“《周南·關雎》就是寫男子對女子的愛慕之情,前三章表現(xiàn)了一個貴族青年對淑女的追求,和他‘求之不得’的痛苦心情。末二章,想象若能和她在一起,將要‘琴瑟友之’、‘鐘鼓樂之’。”這個說法,是百年之前所沒有的,卻是現(xiàn)在最流行的。 這種說法已經(jīng)是對“反傳統(tǒng)”的觀念已經(jīng)加以修改之后的了。陳子展先生1965年7月完成的《詩三百解題》的說法,反傳統(tǒng)的觀念還很強。其中說:“君子和小人原是兩個敵對的階級——統(tǒng)治階級與被統(tǒng)治階級的專名”,“倘若說,這(《關雎》)是民風,就是朱熹說的‘民俗歌謠之詩’的一例。是的,這倒也像是求愛的山歌,也和調情的小夜曲相仿佛。那末,詩中所謂君子淑女,正合后世小說戲曲里所謂才子佳人、公子小姐一樣,在兩性關系上各自反映了當時占優(yōu)越地位的階級,并且各自反映了當時占統(tǒng)治地位的思想,而作者可不一定就是君子淑女一流。” 如果按照這樣的解釋去讀《詩經(jīng)》,那么,《詩經(jīng)》中的很多詩,就都被降低乃至貶低為“山歌”“民謠”、“調情的小夜曲”了;如果《關雎》是以此來“唱”(倡導),那么,與之相“應”的也就是“禮崩樂壞”:男女不用媒妁之言而私相授受,甚至茍合偷情;不需要父母之命而可以出走私奔,甚至傷害父母。 這樣一來,“以德相配”被“因情相愛”取代了,甚至“為情而生、為情而死”受到贊美;“婚姻”成了“兩情相悅”的結果,與父母、家人、他人無關,與“齊家”、“治國”、“平天下”更無關,有些夫妻甚至因此而把父母當成了他們“愛情”的障礙,把子女當成了他們“愛情”的“副產(chǎn)品”乃至“累贅”。 這樣一來,《關雎》那種“德高為王”、“舉賢任能”、“以德自正”、“以正正人”的最正最直直道全部不見了;《詩經(jīng)》中的詩篇,沒有了“經(jīng)夫婦、成孝敬、厚人倫、美教化、移風俗”的作用,而成了供人旁觀欣賞、娛樂玩味、分析評判的東西了;《關雎》和以下十首詩篇失去了內在聯(lián)系,《麟之趾》也就不是“《關雎》之應”了;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統(tǒng)”,也因此而全部被忽視乃至否定、拋棄了。 3.關于《關雎》之化: “《關雎》之化”,也就是“后妃之德”的感化和教化作用。男子自我修養(yǎng),然后成為君子;女子自我修養(yǎng),然后成為淑女。君子、淑女,可以成為天下男女之表率?!皹返檬缗耘渚印保恰耙缘孪嗯洹?。男女能夠“以德相配”,然后能家庭和睦、安居樂業(yè)。國內之人,家家和睦,人人能安居樂業(yè),然后能國泰民安。能夠國泰民安,然后能天下太平。天下太平之世,也就是“天下大同”。 所謂“《關雎》之化行”,也就是“后妃之德”的感化和教化逐漸擴展開來,逐漸遍及天下,就像《書經(jīng)·堯典》開篇所說的“欽明文思安安,允恭克讓,光被四表,格于上下??嗣骺〉?,以親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協(xié)和萬邦。黎民于變時雍?!逼渲小袄杳裼谧儠r雍”,也就是說,一切都是為了“安民”。 “民安”會是什么樣子呢?首先,“天下無犯非禮”。這一句,可以從孔子所說的一段話來理解:“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币缘赖聛硇懈谢徒袒?,以禮義作為底線,人人知道恥于不善而且能向善行善。在此情況下,也就可以無訴訟之事,無犯法之人。其次,即使是世道衰敗情況下的君臣之子,也不會胡作非為、違背禮義。最后,天下人人都能“信厚如《麟趾》之時”?!靶拧?,首先是自己“守信”,其次是使人覺得確實“可信”;“厚”,首先是自身道德修養(yǎng)好,其次是能理解他人、善待他人。所謂“如《麟趾》之時”,就是說還能像《麟之趾》中所體現(xiàn)的那養(yǎng)保持“至仁”。
第一章:麟之趾,振振公子,于嗟麟兮。 第二章:麟之定,振振公姓,于嗟麟兮。 第三章:麟之角,振振公族,于嗟麟兮。 此詩一共三章,字句變化很少,全詩的“微言大義”,也就需要我們主要從其中這些變化的字句來認知、探求。 1.“趾”、“定”、“角”: 此詩以“麟之趾”為題,是統(tǒng)貫全篇宗旨;第一章先講“麟之趾”,從基礎說起。麒麟是仁獸,其仁是天性之仁的自然顯現(xiàn)。一個人的修養(yǎng)也不過是本善的人性的自然顯現(xiàn)。立足于“仁”,然后能達于“至善”,這是“明明德”。 麒麟的腳趾自然會留下足跡,后人能沿著這個足跡走下去,方能天下永久歸仁。麒麟之足有四,合于地之數(shù),或許象征著地道,大地是萬物生長之根基。腳趾用來躬行,若無躬行,則難以為后世所景仰效法。因此,全詩以麟趾開頭,講究的是以“仁信合禮”立足。 第二章講“麟之定”,是指麒麟的額頭。依據(jù)《連山易爻卦八宮分宮取象歌》中的“君象首”、“臣象股”、“民象體”三個卦象,意思是說,在人身之中,頭部像天、像君,四肢像地、像臣,軀干像人、像民。因此,或許麟之額頭象征著天道,君王能效法天道,才能得到天下人以及后人的景仰。 再者,“定”這個字,上面的“宀”本來指房屋,也可以是指人的“心”;下面的部分是“正”字的變形,“正”字是“一”和“止”的合體,“一”是“道”之象,“止于一”便是“正”,這意味著心中要立足于道,行為舉止遵循道,最終達到完全符合道。這里所強調的是行為舉止遵循道,這是“親民”、“仁民愛物”的過程。 最后說到麒麟的角。其角只有一個,而且在頭頂之上,因此,這個角應該象征著貫通天道、地道、人道的大道。麟角雖尖,但其頂端是肉,可謂內剛而外柔,好比天圓地方?!洞呵铩返摹按笠唤y(tǒng)”便是君臣民皆效法天地之道,而且將天道、地道、人道以大道貫通在一起。 天下女子之道,因后妃之正而能正;天下男子之道,因天子之正而能正;天下之正,因家道之正而能正。這是“止于至善”的體現(xiàn)。 2.“公子”、“公姓“、“公族”: 此詩從公子說起,然后說到公姓,最后說到公族。這些好像都是指所謂的“貴族”,但是,我們要知道,經(jīng)典當中所說的“貴族”,關鍵在于他們憑什么能夠“貴”。德高才能從政,這樣的人才是“可貴”的。如果無德,即使在君臣之位,也是“尸位素餐”,甚至“禍國殃民”。在這里,不是說天子、后妃自身的德行,而是說天子之子、天子的同姓、天子的同族之人的德行。經(jīng)典之中所正面說到的言行,都是符合正道的,這與史部之書、子部之書、集部之書不同。 “振振”,是“信厚”的樣子,即誠信、仁厚。誠是信之本,信是誠之末;如果不誠,仁義禮智都是虛偽;仁義禮智合于誠,然后能夠有信。仁在人內心,須“自強不息”而能“至仁”;厚由內心顯現(xiàn)于言行,須能“厚德載物”而能“敦厚”。天子之子為公子,天子的仁厚誠懇,使天子之子也因此而仁厚誠懇;天子的同姓為公姓,天子之子的仁厚誠懇也會使同姓之人親睦,志同道合;天子之同祖為公族,天子的同姓能仁厚誠懇,一族之人才能深受感化。 《中庸》中說:“夫孝者,善繼人之志,善述人之事者也。”意思是說,前王自正則足可令后世子孫、親戚賢人景仰擁戴;后代子孫能繼承父祖之志向和事業(yè),足以使天下長久。君王有道,風化所及,必將人人不犯禮。后世子孫,維持王化,流風相傳必能遠。《大學》中說:“君子賢其賢,而親其親。小人樂其樂,而利其利。此以沒世不忘也?!?/p> 3. 參考性譯文及小結: 麟足仁信合于禮,天子之子亦誠厚,麒麟之德何輝煌! 麟額合于天之道,天子同姓亦誠厚,麒麟之德何輝煌! 麟角肉端合大道,天子同族亦誠厚,麒麟之德何輝煌! 全詩從“麟之趾”說起,而且以此為題,意味著對“天下太平”的渴望和贊嘆?!疤煜绿健敝?,在于效法天地之道,成就和完善人道。要成就和完善人道,則需要修身。修身,以“格致誠正”為序,將仁德落實于言行,顯明于對他人則可謂身修,顯明于家人則可謂家齊,顯明于諸侯國則可謂國治,顯明于天下則可謂天下平。天下平則麒麟等祥瑞之物自然顯現(xiàn)身于人間。 我們學習《詩經(jīng)·周南》,今天講完了最后一篇,算是告一段落了?;仡^想一想,我們從中學到了什么,我們做到了多少,將來應該如何盡可能地完全落實到我們自己的身心和言行之中,如此,則是為家國天下盡了自己的心和力,我們也就距離圣賢君子近了一步,我們的社會也就距離天下太平近了一步!
[賞析四] 現(xiàn)代解《詩》者,歷來不在意這首詩,不愿意在這首詩上多落筆墨,一些現(xiàn)代名家的《詩經(jīng)》選本甚至連選都不選。 其實,《詩經(jīng)》是一個整體,是三千年前古圣先賢的心志與懷抱的整體展現(xiàn)。以《國風》之首《周南》為例,《毛詩序》說得好,《麟之趾》,《關雎》之應也。這是說,《麟之趾》與《關雎》構成一個互相呼應的關系?!瓣P雎”以正夫婦,夫婦正,則人倫備。夫婦是人倫之本。這就是古人所講的,“一國之事,系于一人之本”?!镑胫骸眲t應教化行,人倫美厚如麟趾。關雎是因,麟之趾是果;關雎是始,麟之趾是末。 現(xiàn)代人僅憑自己的生活經(jīng)驗,去理解和感受《詩經(jīng)》之意,根本不在意《詩經(jīng)》的歷史現(xiàn)場。不但不在乎,還輕視古代那些經(jīng)學家的努力,認為他們牽強附會。在政治第一的歷史時代,《詩經(jīng)》的解釋完全政治化;在經(jīng)濟中心的歷史時代,《詩經(jīng)》的解釋則趨向媚俗化。 如果說,不讀《關雎》,不知自己是在向壁而立;那么,不讀《麟之趾》一詩,則不知自己的腳如何踏上平地。 這首《麟之趾》再簡單不過了,即通過以麟之趾、定、角為喻,來反復贊美公子。然而,這只是以字論字的理解,其中的深意值得深究。 麟的出現(xiàn),在三千年前的先民看來是件大事?!妒酚洝た鬃邮兰摇酚涊d: 魯哀公十四年春,狩大野,叔孫氏車子鉏商獲麟,以為不祥。仲尼視之曰:“麟也?!比≈?。曰:“河不出圖,雒不出書,吾已矣夫!”顏淵死,孔子曰:“天喪予!”及西狩見麟,曰:“吾道窮矣!”
孔子為什么對麟這種動物格外敏感,并把它視為“吾道窮矣”的標志呢? 在先民的原始崇拜中,麟是一種靈物?!抖Y記·禮運》曰:“麟、鳳、龜、龍謂之四靈。”麟是四靈之首。陸機《毛詩草木鳥獸蟲魚疏》中說:“麟,麕身、牛尾、馬足、黃色、圓蹄、一角,角端有肉。音中鐘呂,行中規(guī)矩,游必擇地,詳而后處,不履生蟲,不踐生草,不群居,不侶行,不入陷阱,不罹羅網(wǎng),王者至仁則出?!?嚴粲《詩輯》中也說:“有足者宜踶,唯麟之足,可以踶而不踶;有額者宜抵,唯麟之額,可以抵而不抵;有角者宜觸,唯麟之角,可以觸而不觸?!?就是說,麟是一種由鹿、牛、馬、魚四種動物組合而成的神物,這種動物事實上并不存在,而是先民想像和創(chuàng)造出來的。它的聲音合乎鐘呂;走路中規(guī)中矩,出行必先選擇地點;它有趾,但不踩生靈,不踏草地;它有額角,但從不用來作攻擊武器;它清高,總是獨處,而且從不會落入陷阱或羅網(wǎng)。通俗地說,麟這一動物是將一切美好的東西集中于一身了,它是仁厚的化身,因而又是王者之瑞?!对娊?jīng)》“麟之趾”以麟為喻,稱得上是至高至美的贊頌了。 《麟之趾》由于既不關女兒風情,也不關男女戀愛,再加上麟這一物象完全是古人虛構出來的,在現(xiàn)代人對科學的狂熱意識里,自然是封建迷信的典范了。于是干脆不提它。 然而,我們今天讀《詩經(jīng)》既是要為我所用,卻又不能功利到唯我所用。回到《詩經(jīng)》現(xiàn)場,《麟之趾》反映的正是先民對吉祥平安的追求,它深深化入了我們的民俗生活,成為人們希望、安慰和力量的寄托。唐代詩人杜甫在《徐卿二子歌》中說:“君不見徐卿二子生奇絕,感應吉夢相追隨??鬃俞屖嫌H抱送,并是天上麒麟兒?!边@里,詩人同樣是以麟來稱贊他人。后世,就以“麟子鳳雛”比喻貴族子孫;以“麟趾”祝頌子孫賢惠;以“麟趾呈祥”作為結婚喜聯(lián)的橫批,祝頌生育仁厚的后代;以“麟肝鳳髓”比喻極為稀有的食品;以“鳳毛麟角”稱贊和說明物品珍貴。 《麟之趾》以麟喻貴族公子,本身也寓示著人們對貴族公子品德的向往,同時寄希望于他們,希望他們能夠引領人們走進一種幸福的生活境界。故古人認為《麟之趾》是行王化的結果是不虛妄的。 正因為麟代表著吉祥與平安,孔老先生才對它格外敏感??鬃映蔀楹笫雷鸪绲氖ト酥?,一種與麟有關的王者之瑞的傳說也應運而生。據(jù)說孔子降生的當天晚上,有麒麟降臨孔府闕里人家,并吐玉書,上有“水精之子孫,衰周而素五,徵在賢明”字樣。然后,孔子生當亂世,禮崩樂壞,這個時候出現(xiàn)麟,便是一種反常的現(xiàn)象,這才促使老先生擱筆長嘆,“吾道不繼”。
神話傳說中的珍禽異獸必然有其現(xiàn)實原型。有這樣一種稀世罕見的動物,其神秘程度如此之深,以至于人們用上古仁獸的名字給它命名為“亞洲麒麟(asian unicorn)”,而且有許多學者認為它就是西方神話傳說中“獨角獸”的原型,這種動物就是中南大羚(Pseudoryx nghetinhensis)。 [賞析五] 這是一首描寫普遍老百姓對地方憂患意識的山歌,麟字,這兩千多年來均被解釋為動物麒麟,這當然也可以,但終不免有些勉強。用麒麟的腳來比喻人們的賢能,贊美人們的子孫繁衍,是不是很牽強呢?而以動物之名來作為地名,這在古代則是屢見不鮮的,如龍山、龍川、龍口、龍井、蛇山、蛇口等等。麒麟在古代被人們視為吉祥之物,用它來作為地名則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雖然在先秦諸子百家中很少或沒有見到用麟作為地名的記載,但后來的《資治通鑒》和《宋史》卻有這個記載。山歌中所表達的是人們對王公貴族的公子們的擔憂,由于他們的浪蕩,使得麟邑這個小地方已經(jīng)變得很不安全了。中國古代是農(nóng)耕社會,農(nóng)業(yè)耕種就是定居,定居就需要有安全感。如果失去了安全感,人們就會有勸言、有怨言,用各種各樣的方式來表達自己的看法。第二段則是針對與公族同姓的人們,因為,如果他們之間團結,那么這個地方就能興盛繁榮。而在西周、在春秋戰(zhàn)國時期,我們很少能看見一個家族能團結的事,相反,姬姓家族由于分封建立諸侯國,弄得幾百年互相殺戮不已。山歌的第三段描寫的則是公族們,也就是直指統(tǒng)治者。這種循序漸進的手法,在《詩經(jīng)》中是有很多的。所以,關鍵的關鍵,其實就在統(tǒng)治者。只要統(tǒng)治者能整治整頓,那么一切問題都可以解決。 這首山歌,同樣也表現(xiàn)出周南地區(qū)的風俗習慣,人們就是這樣用山歌來表達出自己的憂患、憂憤心情的。 泊客第一次讀《麟之趾》時,感覺這詩太簡單了,就是對諸侯之子孫的贊美,甚至是帶有肉麻的吹捧。沒有什么可以解析的。 可是,泊客越是深入讀進去,越是感到《麟之趾》本意的不凡和深意。 關于《麟之趾》的主旨,一般有三說:一曰贊美龍種。如方玉潤認為杜詩所講的“高帝子孫盡隆準,龍種自與常人殊”,可以給這首詩作為注腳使用。這話很有道理,《麟之趾》表面上贊頌的是百姓尊崇喜愛的麒麟,實際上是將之與貴族子孫相比擬,以神獸的神圣、祥瑞來彰顯“公子們”的高貴不凡。各地鄉(xiāng)間常見“麒麟送子圖”,此圖之風行大概與此詩相關。因為,自此詩后,麒麟與貴子,并道而行,相及相關。二曰批判--不僅僅諷刺。如首章“麟之趾,振振公子,于嗟麟兮?!笨梢宰g為“麟的腳趾呵,那些所謂信厚的公子呵。哎喲可憐麟呵!”什么意思?就如當今罵某人是“豬”,旁人言道:“莫要侮辱了豬”,批評諷刺意味特別重一樣的道理。三曰是一首描寫普遍老百姓對地方憂患意識的山歌。 今大多采第一種說法,至于第三種說法,泊客以為,大謬也。但是,泊客對《麟之趾》是贊美詩,覺得也不盡然。泊客以為,本篇既是對諸侯之子孫的贊美之歌,也是規(guī)勸的希望之歌。 何也? 一曰孔子于春秋亂世,為魯哀公之“獲麟”而泣。這就說明,麒麟的出現(xiàn),從《春秋經(jīng)》的微言大義來說,是祥瑞;從歷史事實來說,則是“災異”。一個朝代的興起,必然伴隨著前一個朝代的衰亡。因此,對獲得天命而興起的新王來說是“祥瑞”,同時,對逆天失道而失去天命的衰亡者而言則是“災異”。因此,雖然說《麟之趾》一詩產(chǎn)生時代早于春秋戰(zhàn)國,但含有規(guī)勸諸侯之子孫,希冀他們要誠信、要仁厚,這是肯定的了。 二曰《詩經(jīng).國風.周南》《詩經(jīng)》是一個整體,是三千年前古圣先賢的心志與懷抱的整體展現(xiàn)。這基本已成定論。如,《毛詩序》稱:《麟之趾》,《關雎》之應也。這是說,《麟之趾》與《關雎》構成一個互相呼應的關系。關雎是因,麟之趾是果;關雎是始,麟之趾是末。更有分析稱,《汝墳》中的男女主人翁君子與淑女即與《關雎》、《麟之趾》一致。到《汝墳》后,君子由于“王室如毀”已經(jīng)戰(zhàn)死沙場,《麟之趾》實乃對非王道、非道德的公子、公孫、公族的控訴。 因此,《麟之趾》即是對貴族公子道德的贊美,更是對他們的道德與行為的規(guī)勸和盼望。 修心 · 養(yǎng)性 · 品生活 這世上有三樣東西是別人搶不走的: 一是吃進胃里的食物,二是藏在心中的夢想,三是讀進大腦的書。 古風泊客 ┃ 也許是最有深度的古文賞析微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