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姐的老公跟洗頭房的女人跑了,留下了趙姐和年幼的女兒,十幾年后孤苦伶仃的趙姐和體貼的打工仔老王好上了,在他們打算結(jié)婚的時候,誰知道,她的老公又回來了,趙姐該何去何從呢? 一個在情感夾縫中壓抑的女人 初見趙姐,是在朋友家里。朋友的孩子滿月,我去探望。 見了我,朋友讓趙姐把孩子抱出來。趙姐把孩子湊到我面前,嘴里咕噥有聲,叫阿姨,叫阿姨。我和朋友笑,趙姐,孩子才滿月,你就著急讓她喊阿姨了。 經(jīng)常去朋友家走動,見趙姐的次數(shù)就多了。 孩子要是睡了,我們看電視,趙姐也跟著看。只是屁股不坐實,兩手墊在大腿底下,聽著隔壁孩子的聲響,隨時準(zhǔn)備進(jìn)屋。 朋友把電視調(diào)來調(diào)去,找不到愛看的,把遙控器遞給我。我推說,我不愛看電視,給趙姐吧。趙姐惶恐的接過遙控器,也調(diào)來調(diào)去。嘴里還嘟囔著,哪個好看呢?你們愛看哪個?邊調(diào)臺,邊小心用眼角捎著朋友的臉色。調(diào)了一圈,又把遙控器交回我手里,還是你們看吧,我進(jìn)屋看看孩子。 孩子睡了,趙姐又倚著門框,看著電視節(jié)目,和我們一起咯咯笑。 吃飯時,朋友叫趙姐一起。趙姐猛吃飯,不肯夾菜。早早吃完了飯,去廚房洗碗,叮叮當(dāng)當(dāng)。 趙姐在我眼里,一直是個誠惶誠恐,小心翼翼的女人。直到趙姐給我講了她的故事,我才真正的了解了這個苦命的女人。 那天,朋友說整天看孩子心煩,想去看電影。她下班晚,讓我先去家里等她。 到了朋友家,只有趙姐一個人在。我坐在沙發(fā)上,趙姐給我倒水。趙姐,孩子睡了,我們晚上也不在家里吃,你別忙了,坐下歇會。 在我面前,趙姐不像在朋友面前那么拘謹(jǐn)。 她坐下來,手仍墊在大腿底下。 姑娘,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是個文案。 看著趙姐迷惑的眼神,我趕緊解釋,就是個寫字的。 寫字的好,寫字輕省。 我笑笑,輕省什么,干什么都不容易。 趙姐說,你這話說的對,干什么都不容易。家里人都說,你做保姆好,做保姆就打掃打掃衛(wèi)生,照看照看孩子,不用下苦力。姑娘,哪像他們想的那么容易呢?做保姆是不用下苦力,可心里頭壓得慌。一天到黑都得看人家的臉色,哪是那么容易的呢。 你說的是。我拍拍趙姐的手,很粗糙,她的手指骨節(jié)是彎曲的,像被風(fēng)折彎了的木頭。 趙姐沒有都市人常見的那種冷漠、戒備、算計??傆行┯H切感。我對她的親近,讓她更樂于對我敞開心扉。我才了解了她的故事。 趙姐是一個小城市的下崗女工。下了崗,本以為做生意的男人能補(bǔ)貼家用,倒也不是那么著急。誰知道男人竟帶著一個洗頭房的小姐跑了。撇下她和上初中的女兒。為了供女兒上學(xué),趙姐拿出所有的錢,盤了一家洗車行。洗車行很忙,趙姐早上4點(diǎn)就得起來,給準(zhǔn)備交班的出租車司機(jī)洗車。忙是忙,累是累,可還是賺了些錢。 就是我那不懂事的女兒讓我傷心,白天累,晚上睡覺打呼嚕。女兒嫌吵,拿腳踹我。你說我這么累死累活,還不是為了她? 趙姐說這話時,眼淚就在眼眶里。 誰知道好景不長,洗車行干了不到半年,就接到通知,市里要整頓市容,嫌趙姐的洗車行破破爛爛,還在大馬路邊上,要拆。 誰盤給你的洗車行?你找他去,他肯定早就知道要拆了。我憤憤不平。 可不是么,以前在一起干活的人盤給我的。也算他還有良心,讓我還干了半年,好歹回了本,還少賺了點(diǎn)錢。 洗車行被拆以后,趙姐開始了她居無定所的打工生涯。女兒放在奶奶那里。 服裝廠、凍魚廠,前前后后干了幾年。后來在親戚的介紹下,她去了一家紙箱廠。就是在那,她遇見了老王。 紙箱廠的女工,胳膊上都有很厚實的腱子肉。因為每隔幾小時,就要把幾十斤重的鐵絲抬到操作臺上。 趙姐瘦,鐵絲差不多和她一樣沉。趙姐抬不動,每次都是老王幫她抬。 一來二去,工廠里便有人說了閑話。 趙姐掙的錢,得是還分給老王一半? 人家是一家人,啥分不分的。 也是,一個死了老婆,一個跑了男人,兩臺破機(jī)器,誰也別嫌誰。 可不是么。 聽見閑言碎語,趙姐生氣,還認(rèn)真的去吵。 老王心態(tài)好,壓根沒聽見一樣,或者,他也希望他和趙姐就像那些人說的那樣,好上了。 剛開始,趙姐對老王的好很抗拒,可漸漸的,趙姐接受了老王。 趙姐借著親戚的關(guān)系,在倉庫里的一間房住著。不用交電費(fèi),不用掏房租,但除了電燈也不能用其他電器。 北方的天,屋子里沒有暖氣,比外面還冷。 床涼,凍得趙姐每天腰疼。 老王聽說了,偷偷給趙姐買了電熱毯和熱水袋。 用熱水袋時,拿毛巾裹上,要不燙的肚皮起水泡。電熱毯用不了幾個電,晚上睡覺前插一會,睡覺了就拔下來,電表看不出來。 趙姐說她喜歡老王一點(diǎn),眼睛亮,不像其他到那個歲數(shù)的人。 老王給趙姐說話時,眼睛就像天上的兩顆星。 光有熱水袋和電熱毯還不頂用,趙姐的手腳生了凍瘡。冷還好,就怕暖。晚上鉆進(jìn)開了電熱毯的被窩里,手腳緩過來,鉆心癢。 老王索性給趙姐弄了個小地雷,一個煤爐子。趙姐不同意,急攔著,王哥,別弄了,我沒那么嬌氣。 你怕啥,煤爐又不用電,沾不著廠里什么。咱出來打工是為了兒女,可身體是咱自己的,累垮了,兒女能養(yǎng)你不? 趙姐一聽,也不攔著了,任老王里里外外忙活。 爐子不大,燒的屋子里暖烘烘的。熱得趙姐脫了棉襖,只穿了一件紅色的毛衣。 老王盯著趙姐看,趙姐問,你看啥? 你真好看。啊。 趙姐明白老王說的是什么,低著頭,臉和煤爐一樣紅。 廠里漸漸沒了閑話,兩個將近半百的人,依偎在一起取暖,又有什么可說的呢? 趙姐中午帶飯,給老王也做一份。兩碗菜,肉多的那份給老王。還要再埋個煎雞蛋在里面。 趙姐還給老王看女兒的相片。 老王遠(yuǎn)視眼,把相片放老遠(yuǎn),皺著眉頭看半天,說,好看,像你。 她就是我這輩子的指靠,是我的命根。 你這輩子的指靠,不還有我么。小趙,我都想過了。咱倆個都是女兒,還都在外面上學(xué),擱到一塊也不會吵架。你和我在一塊,你在家里做飯,我供兩個孩子上學(xué),以后,你再也不用在外面打工受累了。我能吃苦,不會餓著你們。 那天晚上,趙姐哭了一宿。 可惜,幸福的日子是短暫的。趙姐注定是個苦命的女人。 那天,趙姐正在車間干活,老王剛把一扎鐵絲放在操作臺,打更的老劉頭來了,走到趙姐跟前,大聲喊。 趙麗紅,有你電話。 見趙姐發(fā)愣,老劉頭又補(bǔ)充一句,你家里打來的。 趙姐急匆匆去接電話,她怕是女兒上學(xué)錢不夠用,誰知道接起來,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麗紅,是我。 趙姐聽出來了,是她的死鬼男人。 原來,趙姐的男人在領(lǐng)著別的女人跑了以后。那個女人騙光了他所有的錢就不見蹤跡了。趙姐的男人好不容易找著那個女人,卻發(fā)現(xiàn)她又跟了別的男人。一怒之下,趙姐的男人敲碎啤酒瓶,扎瞎了那個男人的眼睛。他也因此在外面逃亡了十年。 趙姐在電話里痛哭,這么多年,沒有你的音信,我以為你死了呢。你還回來找我們干什么,我們沒有你,一樣過的好好的,你還回來干什么? 男人在電話那邊止不住的道歉,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從那開始,趙姐經(jīng)常發(fā)愣,尤其是和老王在一起的時候。她總是心有愧疚,不知道是覺得對不住老王,還是對不住死鬼男人。 后來趙姐的家里又接連打來電話。先是趙姐的弟弟。 姐,你就回去吧。這次我姐夫是真知道錯了。浪子回頭金不換,他都這歲數(shù)了,還能干出什么事,你就回去吧。 趙姐聽了冷笑,你是怕我連累你吧,你放心,我沒要過媽的錢,也沒拿過你一分錢,我自己能掙錢。 男人的勸解總是向著男人的,聽了弟弟的話,趙姐只是傷心,但并不上心。 后來,趙姐的老母親又打來電話,咱們趙家就沒有離婚的,你也不能離婚丟咱們的人。再說你都快50歲的人了,又不是小姑娘,還想咋樣呢? 趙姐聽了很難過,難過母親不理解她??伤詻]打算離開老王。直到有一天,女兒對她說,媽,我爸回來了,你也回來吧。和我爸好好過日子,他知道后悔了。媽,我不能沒有你,也不能沒有我爸。 掛了電話,趙姐哭了,哭得很傷心。 趙姐回老家時,老王送的她。買了站臺票,一直把趙姐送上火車。放好了行李,老王說,小趙,我走了。 趙姐點(diǎn)了點(diǎn)頭。 老王還想說什么,欲言又止。 走了幾步,老王遲疑了一下,他回過頭說, 小趙,你先回去,不好,就再回來。 趙姐含著淚點(diǎn)了點(diǎn)頭。 那天下了雪,雖然站臺上的雪都被掃干凈了。可趙姐覺得老王的腳印特別用力,不光留在了雪地里,還留在了她心坎上。 那后來呢,老王怎么樣了?我問趙姐。 我聽說他又結(jié)婚了,新娶的女人能干,過得挺好。我得供女兒上學(xué),還得幫我家那死鬼掙養(yǎng)老錢,他逃亡了十年,一點(diǎn)錢沒有,還欠了一屁股債。我不幫他,誰幫他?總不能讓他給女兒添負(fù)擔(dān)吧。我身體不好,干不了重體力活,只能找保姆這些輕省的活干。 趙姐講完了她的故事,朋友也回來了。她興沖沖進(jìn)門,看見我和趙姐坐在沙發(fā)上,一愣,問我,你眼睛怎么紅了? 后來,聽朋友說,趙姐的手腳,還有腰經(jīng)常疼,以前打工落下的病。朋友想辭了趙姐,嫌她手腳不如過去麻利。我勸了朋友幾次。 可沒過多久,趙姐還是走了。起因是朋友一個金鐲子找不見了,懷疑是趙姐拿的,趙姐哭哭啼啼說沒拿,就辭工回了老家。 再后來,朋友有天打掃衛(wèi)生,拿著掃帚掃柜子底下,聽見咣當(dāng)一聲,掃出來一看,是她不見了的那個金鐲子。 每次見到朋友手腕子上的那個金鐲子,我都會想起趙姐,她走的那天,我去送她,她用粗糙的手攥了攥我的手,姑娘,還是你們好,讀了書,命就在自己手里。 趙姐,那個苦命的女人。不知道她現(xiàn)在過得怎么樣,她的女兒一定也大學(xué)畢業(yè)找了份好工作,讓她安享晚年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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