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心里的朋友一個個拉出來從空中落下
潔白、輕盈、柔軟
各有風(fēng)姿
令人心疼的
飄飄斜斜的四處散落
有的丟在少年，有的忘在鄉(xiāng)間
有的從指頭如煙縷散去
我跟船而去，在江上看雪
我以后的日子在江面上散開
正如雪，入水行走
悄無聲息...…
2016年1月21日杭州大雪
它是掌燈時分來臨的
落在我醒著的手心
飄滿經(jīng)受過災(zāi)難的肩膀
最后它下得無法自持
眼看就要僵臥在冰雪上
誰能捎個口信回去呢
冬天的指縫很寬
在某些蒼茫時刻我有預(yù)感
風(fēng)住時，冷得出奇，雪來了
孩子們默不作聲，停住旋轉(zhuǎn)木馬
那些雪就要落下
很響亮地踩著街石過去
消失在轉(zhuǎn)角幽暗處
這時父親的美孚燈亮了
朋友們呆在一起說著話兒
像很多根迎著光焰微笑的肋骨
雪不擇地。整整一天了
黑暗中那匹馬奔來
徐行，烏有之轡放松
大雪紛至如注，鋒利，急促
血在洄游，手因蒼老而垂
失散多年的人站在路上
抬頭辨認，一片模糊，雪改寫了門牌
它最終埋葬了一切
連同自己的身世，雪呵
1992年11月
雪是一種更為峻切的語調(diào)
又下雪了
記不得的事涌上心頭
數(shù)不清的日子
搖晃在燈前
趕在雪前到郵局取包裹
一看是親人寄來的
手套和帽子
一路上我看到
樹的枝杈成了鹿角
墻壁好像空白的鏡框
道路取消了邊界
雪啊，雪啊，又下了
前世和今生的雪
像趕集一樣紛紛來到
雪，引來更多的雪
那條街就像黑暗的淵藪
把雪都吞沒了。后來的雪
看不清它的先驅(qū)
又下雪了。也許
我可以站成一個軀殼
讓無言的雪作短暫的閃光
1994年3月29日
下午在曉風(fēng)書屋虛度光陰
一翻開呂克·達內(nèi)的電影手記《影像背后》
雪就下了，正好下在第三頁
“用刷子而非畫筆勾勒圖像”
哦，雪是圖像嗎？誰是它的創(chuàng)作者？
雪停了一會。正是這場雪
讓街景變得模糊、灰暗、凹凸不平
后來，又落下一朵雪，好多雪
這次是下在第七頁
“他們得撕開令我們窒息的停尸房的窗格”
雪欲言又止。雪花旋舞，遲疑，顫抖
“我們仿佛在輸液，混合著血、汗水、精液和他人的眼淚”
你說什么？雪就是血？眼淚是鹽類？
現(xiàn)在，雪幾乎停住了，但雪意更濃
想到電影暴力與現(xiàn)實暴力之間的聯(lián)系
雪一定下在銀幕之外
或穿過銀幕打在臉上
這次，我翻到了這本書的第十頁
“花兒的球莖是一具囚犯尸體的手骨”
雪下得鋪天蓋地。隔了五行，雪停住——
“要警惕那種對崩塌運動、
對災(zāi)難性風(fēng)景、對破裂聲的迷戀”
這時，一個肩膀雪白的讀者走進書店
臃腫的身體不停地發(fā)抖
那么他的靈魂呢？薇依說得好——
“靈魂像煤氣一般努力占據(jù)所有的空間”
在南方，沒有一片雪不下在靈魂上
這次雪下得很出格?；野咨炜?br>與書的結(jié)尾連成一片——
“我們可以生點火。我有些冷”
誰能保證雪天的火能夠驅(qū)寒呢
合上這本電影手記，我想
雪總在下，從未止歇過
除非你對著天空大聲說，“停機！”
2016年1月21日
在雪還沒來到之前
我就準(zhǔn)備好皮襖、胖大海和絨草
我是一只容易受寒的松鼠
我的親人們都在南方，他們很溫暖
他們叫我少出門，多喝水。如果餓了就吃
困了就睡，不要累著自己，我的身體
本就單薄。一場雪，就足以將我的四肢凍僵
我很認真地答應(yīng)他們，但還是得常出門
我必須在雪來臨之前，收集許多的柴
松果，和夠扎一把掃帚的蘆葦
我討厭雪，
在空中白富美，
故作輕盈，迎合閃光燈。
她們落在地上，
和屌絲有什么不同？
還不是溶于污泥，化為烏有。
我討厭雪，
并非出于形態(tài)，或者心靈。
她有對美的見解，也許大眾。
她的溫度，確是我無法容忍。
讓我的高血壓往上升，
那腫脹與疼痛，一點都不美
2016.1.21
我看見今年第一粒雪
那么小
天陰了大半個月，云層很厚
我們期待了許多天
我們準(zhǔn)備了許多天
一下子買來兩個月也吃不完的大白菜
我們知道某樣?xùn)|西一定要落下
那么小
我看見今年第一粒雪
從枝丫間，風(fēng)那么寒
落下來
你連躲都躲不及
剎那
街變得那么空。在街心
我看見今年第一粒雪
那么小
還來不及細看就消失
1999年
懷揣一瓶烈酒
像小時候太平門直街上的酒鬼
在大雪之夜獨自出門
找最親的死黨喝一杯
雪來得太晚，灰蒙的天色
一直隔絕我和雪的距離
這個冬天不像冬天，到了大寒
才傳說一場大雪將會駕到
無數(shù)張臉默無表情，街頭
如泣如訴的二胡留不住腳步
沒有雪的浸潤
天空找不到純靜的底色
雪來得太晚，宛若迷失自我
羈絆名利掙扎的靈魂
忘記了雪的顏色，也忘記了
生與死就隔著一層紙
2016.1.20
烏爾其汗的雪來得早
在雪鸮抵達前
我第一次見的森林已是一派肅穆
那只寡言而神秘的烏林鸮我沒看到
在雪窩深處
只有一只三趾啄木鳥
在裹滿雪的白樺樹上不停啄食
雪鸮去了林甸葦場
興安嶺西坡，烏爾其汗的雪
遵循古老的盟約
不像我家鄉(xiāng)杭州的一場雪
忸怩地躲在灰色的雨后
烏爾其汗的雪
像成吉思汗五百挎刀騎馬的漢子
到了冬天就是老婆孩子熱坑頭
充滿了酒味汗味和精液味
烏爾其汗的雪
讓這里的冬天長至半年
冷冽的星空，密密麻麻的星子
云河般漂浮，看不到
絕望的愛情和苦役的肉體
內(nèi)心的光芒不因呵氣成霜而模糊不堪
那些一生盤桓于心底的詩意名字
正從茫茫雪地朝我走來
在雪花紛揚的人間
天空將我翻轉(zhuǎn)
以上，或是以下
雪一動不動，似乎無從著落
仿佛無數(shù)的腳印
踟躕在空間
而那銀色碎響
唯有倒立的我，聽得見
2016.12.06
我來了
沒有看到雪
也沒看到你
城市的馬路太硬
留不住足跡或是車轍
當(dāng)我從天空飄落
我只想
給你一個晶瑩的擁抱
冰冷的晴天
2015.12.6
雪 飛 雪 飛 雪 飛 雪
飛 雪 飛 雪 飛
飛 雪 飛 雪 飛 雪 飛
雪 飛 雪 飛 雪
雪 飛 雪 飛 雪 飛 雪
雪 飛 雪 飛 雪 飛
雪 飛 雪 雪 飛
2016.1.21于西溪小海
下過雪的地方
天空更空了
月光下藍瑩瑩的一片
是雪捧出的靈魂在夢游
每一次遠離
都是為了更好地接近
一個人的朝圣
列車也載不動的藍
就這樣埋在雪地里
像無人的一角
偷偷流下的淚，風(fēng)化的鹽粒
一點一點，滲透漸漸坍塌的老墻壁
風(fēng)從北面吹來
懸浮的雪有振翅之美
又像一場雪崩后
輕煙構(gòu)筑的另一個天堂
寂靜，是我的目光
穿越的千山萬水
2016／1／21
不是天空落雪，我才失眠
因為失眠，我才看見天空落雪
雪也落白看不見的事物
白茫茫似穿一件空闊白襯衣
白了門口地面與柏樹矮墻
白也覆蓋掉鐘樓傾斜的屋頂
猜想屋頂金雞等候鐘聲
活在醒悟之中的人應(yīng)無怨恨
我又一次看見她潔白的魂
一雙赤腳走過陰郁人世
美成了苦難勞力，她的慈悲
如微雪積存墓碑附近空地
坦誠自尋煩惱，又為此快樂與歡喜
生死本就無常，終也若無其事？！
看到積雪的路，明天或?qū)⑷诨?br>走在過去路上，并不能遇見過去事
2015.04.17.比利時
雪地白了一片，烏鴉只黑一點
仰頭看，還是白茫茫的雪
路邊堆的舊輪胎，也被鋪白
如誰故意擺下，一局黑白圍棋
白子占了所有聲勢
白茫茫，一曲楚歌，唱盡一子英氣
一雙眼睛轉(zhuǎn)動，黑黑的
微微一點弱勢，勾了唯一動靜
找誰扮演別姬？怎么突圍
一棵倒塌柏樹，壓斷電話線
朝右手，山舞銀蛇；向左邊，原馳蠟象
千萬銀盔玉甲，紛紛揚揚
沒有退路，白茫茫讓人心寒
忽見烏鴉拍翅，越空飛去
如撤子不圍，落它一派白里獨自迷惑
我這個觀者，怦然心動
正想走開，忽有一事不明白
我這一生人，究竟是白子還是黑子
沒有星光只有雪夜從天空靠近你的白發(fā)
遙遠而微柔的
猜想它接觸過你小時候樟腦丸氣味
遙望一盞路燈，獨自手接雪蓮
許多聲音，低語中被手打開，冰鮮透明
如仰望某一種隱痛，十萬只以上天鵝
被撕掉鵝毛
飄落人世而成美景，痛誰受之？！
雪從天空滑來，姿態(tài)極優(yōu)美
一群又一群，注定飛不出去的白蓮子湯
在石頭邊角悄然碰碎
一
象個不知疲倦的書呆子老在翻閱
天空土地村莊樹林皆在白茫茫里
神秘而輕柔的聲音，不知是何來
弄得這滿空里都是。沒有人在說
一連幾天的雪花，那么大而純白
從我手心跌落，象花草間的蝴蝶
翅翼輕靈，誰的心都會深感愛惜
高空飄灑的語言，曾有幾人悟出
錯綜復(fù)雜的路被覆蓋，我在窗口
坑洼被鋪平，寧靜里只閃耀純潔
不規(guī)范的田野被淹沒，一望無際
樹換了銀裝，潔白色彩層層疊疊
二
這樣的雪天，暖壺酒喝，該多好
再編出個發(fā)生在雪天月夜的故事
象蒲松齡，該去何處請來個狐族
讓篝火暖暖燒著，看狐舞的技藝
不必把惱悶的事記著，只管喜樂
自己喜歡的曲兒，可教她們唱去
唱好的給她鼓掌，不好的就罰酒
古箏琵琶琴笛，都不妨搬來一試
如今世上，寧靜的日子已不太多
各類種子在柔和被褥下做著夢囈
稍一疏忽，積雪融后，又得憂愁
滿眼都是錯綜復(fù)雜千瘡百孔的路
三
靜靜飄灑的精靈，來自虛空的詩
我的翻閱，沉醉在玄妙漂渺意境
別在乎世人笑話，默默傾聽來自
神奇領(lǐng)域，激情在寧靜后的回聲
層層疊疊的堆積，如牽引來圣潔
給許多崢嶸棱角都裝置上新風(fēng)景
風(fēng)很輕柔，這些女子腳步很柔和
丑陋殘缺在改變，也有我的心境
正有新見解嗎？草棚里的雞和羊
偶爾的啼叫是懂構(gòu)圖的和諧空靈
好，我們隨意聊聊吧。飄雪輕盈
會收藏起那些靈思里珍貴的禮品
四
飄飛的雪朵，純凈而潔白的肌膚
都是異域的女子，她們來自高空
從教堂傍幽黑的墓地里輕輕走過
站立的墓碑，象它主人生前睡醒
他或她想講述什么？難忘的故事
狂妄嗔怒都消失了，也沒有不幸
在嗦嗦聲里，明白的或不明白的
都會歸還給不生不滅不苦的永恒
這黃昏也純潔，沒有了血色落日
沒有蝙蝠如嬰兒的臉孔倒掛半空
那些女子的手指，慈祥而平和的
我心頭那根智慧琴弦，或被撥動
一定是白白天空，落了雪
從飛鶴嘴，落過老鷹翅
二十年前，媽說是滿天飛雪
他也沒有捉一朵
藏它在火爐壁柜
天空潔凈地，是媽居住處
有人問，你看見兔角龜毛
他夢見雪，有說不出的白
白白浪費，他寫了二十年情書
一個情人整天里逃
雪地落了白腳印
他又聽到白兔，輕跳
腳步細小
大雪和小雪，落滿珍珠琵琶聲
怎么還有一只白虎咳嗽
他想說，媽在縫補白衣服
白白羊毛裳，白白鵝絨被
聽三丈外，窗是窗外，門是門外
天空落雪，落來白茫茫
他想問，白是什么？
一頭毛驢，一輛木頭車
一個新娘，一片紅頭巾
順村路，朝外走
驢蹄，車輪，沾著泥土
把這些帶去她的婆家
以后生養(yǎng)幾個孩子
洞房月夜，月光順窗口照來
拿掉紅頭巾，她做一個女人
不再想以前的那個人
他曾答應(yīng)她，帶她去看雪山
雪朵與雪蓮被夸張為食物
他整年住在雪山與雪為鄰
曾騎雪豹，奔走在多條雪路
滿山銀白色，雪松與雪茶
一只雪兔，在雪堆里造雪窩
夏天隨便抓一把白雪解渴
雪夜里，他把自己堆成雪人
第二天，走到陽光里雪亮
這年冬天，她找到這座雪山
爬到山頂：一座灰黑色土山
幾個灰黑色腳印。從此
一座消失的雪山，曾想象過的雪
消失在一個出嫁新娘的迷惑里
無論從多高的天空
他們到達地面
從來就不借助降落傘
只要無風(fēng)
不管是黑天還是白晝
都能定點降落
即使摔倒，天越冷越不會骨折
在北方寒冷的冬夜
我會悄悄給大地
送上一床厚厚的棉被
我讓河水不再流動
在原地保持體溫
我踩出冰面
教會孩子們?nèi)绾位?br>
我把河床，安放在
魚兒覓食的地方
讓水草無憂地睡眠
無處安身的大雁
我早就安排它們?nèi)チ四戏?br>
我惦記著南方
尤其江南美麗的西湖
每年，我總要把她妝扮一下
讓她披上潔白的婚紗
在天空下，留一張和我的合影
保存在杭州的心里
像被天空釋放的一個個游兵散勇
懶懶散散，四處漂蕩
已組織不起一場攻勢
有的早早消亡
有的與雨水同流合污
有的被江河收編
更多的讓大地吞噬，舔盡
炭，一直觀望著伺機而動
本想等雪露面
好找個理由送自己一程
霜，也留意雪的到來
好重溫雪上加霜的日子
簡陋的小巷，撐起
一排簡單的宴席
黑衣，黑褲，黑發(fā)的外売
露著毫無喜慶的面孔
并不豐盛的萊肴
淌出酸楚的味道
聞訊趕來的雪花，早早
擠滿了小巷的角落
她們把黑色全部點亮
又將心意留在碗里
在悶悶不樂的咀嚼中
寒冷，正一點一點
吞咽著無聲的哀愁
你，雪的天使
從天空緩緩而來
我期待你的岀現(xiàn)
從夢中就己開始
你的純潔被寒冷
凝結(jié)成了美麗的空氣
我把時間輕輕地
停放在相戀的臂膀上
我讓一切安靜下來
唯有我的眸子
在你眼里搜索著溫情的視線
好放飛我愛情的風(fēng)箏
我的熱吻，生怕會融化你
于是，我小心翼翼脫去外套
留—個清醒的我，與你相擁
聽說
他們還在下雪
紛紛地
而我的花
也還在花花地
開著
我注目于你的哲學(xué)白
而戀著我文學(xué)的花衣裳
你呢
填補著空白
幾聲輕，幾聲重
繼續(xù)，用酒氣做刀
將雪削薄
鋪在巷里
然后，看著腳印
漸漸僵硬
2016.01.20
靜得簌簌
帶著一輪光影
蕩啊
你從北方來
連呼吸都是冰冷的
我的心呢
繽紛萬里
成吉思汗的鐵騎
都踏不破的
卻化了
她溫柔地握住北風(fēng)
讓天地一片寧靜
她要在這寧靜中
仔細的擦洗
發(fā)霉的陽光
和蒙塵的空氣
她在混濁中降生
卻將在明凈中消逝
插幾枝寒梅
我撫琴一曲
溫著一壺好酒
等候你鋪天蓋地赴約
大江大河為你變色
一張幾百里畫卷
緩緩鋪開
只落下數(shù)點水墨
每當(dāng)在這樣季節(jié)
總是這樣的方式
我張開雙臂
迎接你一個老友的來臨
盡情的擁抱
吻遍我每一寸肌膚
你的情緒滲入骨頭
你的愛意沁入心扉
縱然我的五指光芒萬丈
阻止不了你
讓我和我的世界世界
變成一種最純凈的顏色
雪在黑夜靜靜飄落
還有什么話來不及說出
還有什么果實不能去腐爛
微弱的時光刺痛寒冷
熱淚啊，這是你的熱淚
依然叫我點數(shù)不清
輕松的雪花
顫抖的冬天
七年的愛人就要手足開花
哦，眸子里閃動太多的溫柔
是否看見，肉體被漸漸焚燒
是否看見，悄悄的愛情映照死亡
哦，奢侈的睡夢，天使的欲望飛離發(fā)梢
一個曾經(jīng)苦苦相守的愛人
一個懷想著冬天得以死亡的愛人
2008-05-24
雪阻攔馬群的飛躍
雪消失鳥雀振飛的閃電
雪讓后羿響箭射中棉花
雪讓丑陋人間成為童話
就著雪花飲一杯紅酒
雪地臘梅開放美人酥胸
廊橋夜話風(fēng)雪歸人都算不上風(fēng)花雪月
讓雪停泊造型讓鳥抵御風(fēng)寒的石頭
譬如雪野溪邊的一顆卵石
最有資格為雪天的冷酷浪漫代言
雪落地面沒能堅持幾天純潔
就同流合污被地頭吸收
而一塊孤獨的石頭卻能讓飛雪
特立獨行風(fēng)姿綽約完成自我
泠泠流水中沉默不語的石頭
曾停泊落魄的精靈
有時是一只飛鳥有時是一撮飛雪
有了這塊巍然不動的石頭
精靈便能面對抵御整個世界
小時追逐飛鳥或雪天玩雪
遇上它便悄然敬禮退卻
水中一顆小小的卵石
或許就是一座大山的遺存
或許就是一個真人的風(fēng)骨
或許他一輩子就等一只鳥一片雪的降落
他退而再退也要保存自我
保存你完整浪漫的停泊
2016年1月23日晨
那時候，下大雪
會升一塘爐火暖一壸黃酒邀兩仨好友
喝酒取暖暢談國事
那時候，下大雪
道會封人會走，不管山高路遠雪多厚
有人邀約必定前往
多少年，大雪不曾下
我們也已都習(xí)慣新的生活
多少年，火塘不再見
朋友也多半在微信中酒店里
那時候，下大雪
封山封道，積雪溶化也很快
那時候，下大雪
雪后初霽，陽光直晃人的眼
沒有雪的冬天算什么冬天
沒有產(chǎn)品的工廠，沒有
輪胎的車輛
沒有人的人群
天窮，地也沒錢
這個補了又補的小鎮(zhèn)
一枕寒夢，見誰還家？
我不投降，不投河，我投雪
我是去年被撈起的那條
發(fā)紅的木炭
我是雪中唯一多余的部分
困難的部分
是白雪紛揚中，一秒的停頓
天空敷衍我，這里：浙江省玉環(huán)縣
沒有雪的任何消息
2007.1.22
誰制作的模具？又是誰把加工廠建到了天上
我曾是數(shù)控車床制造公司總經(jīng)理
我在掌心端詳這六邊形的結(jié)晶體：切削得當(dāng)，誤差在0.01mm
比米粒更小，比鵝毛更輕，比金屬更冷
但材質(zhì)不行：易逝得如同時光
2015.2.4
雪困住探望我的人
雪同樣不帶身份證，沒法登記入住
那么，可以爐邊談話，談一夜
談得兩片雪花一樣，飄著，落不到地面
兩個間諜正在電視里冒險
對話緊張，卻也有一句、沒一句
電壁爐在旁邊作弊，抄襲錯了火苗
只能烤熱談話的間歇地帶
那是安全區(qū)域，白雪管理不到的部分
劉翔終于來電，話語連串，雪下得大了
南野在某醫(yī)院1號樓23層14床
我必須記在這里，以免雪被快速融掉
如我的左腿被我身軀突然遺忘
探望我的人啊，我們一起探望
另一個人。一場雪覆蓋另一場雪
蒼白落進更大的蒼白
別擔(dān)心，能看得出來的病都不是病
雪只是天空的癥候，心病才是癥結(jié)
圍爐聽雪。聽到雪停了。話語白了。
2016.1.22
無數(shù)銀幣從天而降，而我是負債的那枚
卑微。屈辱。隨風(fēng)而逝。卻一心要鉆進石頭里
天空是鳥飛出的
大地是我軟化的。我在石頭里的憂傷，也有萼有蕊
我無法開成一朵風(fēng)暴
空碗中我只能是唯一的飯粒
那粒鹽，咸過一片大?！，F(xiàn)在我要由里到外
用畢生的寒冷消蝕一塊石頭
我是六角形的月亮，在巨大的黑暗內(nèi)潛伏
并慢慢溶掉自己
我努力把荒蕪發(fā)芽成莊稼。把頑固腐蝕得柔軟。
燃起火把，以火焰映照火焰
就看見一地孕穗的小麥：我在密封的內(nèi)部
滴答有聲
2012.1.29
請欣賞詩朗誦：一朵雪花努力飄進石頭里
作者：傷水 朗誦：姜林杉
北回歸線
中國當(dāng)代先鋒詩人
本期責(zé)任編輯：歌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