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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憂傷，就應(yīng)該去加州，因?yàn)槟抢镉肋h(yuǎn)都是陽光。 “加州的陽光是種幻覺，”我的朋友說，“它叫你沒法哭出來?！?/span> 所以他在一個雪很大的圣誕節(jié)邀請我去加州Los Angeles度假。我搭乘的航班在深夜起飛，那一夜大雪橫掃了我在美國留學(xué)的城市St.Louis，機(jī)翼上堆積了一英尺厚的積雪，漆黑的天幕下開來灌滿防凍液的救火車，機(jī)場的工作人員用水炮噴灑深綠色的液體，沖刷機(jī)翼上的積雪，狹小的機(jī)艙里人聲嘈雜。 我對著舷窗外的黑暗發(fā)呆，救火車的紅燈晃著我的眼睛，我覺得疲于呼吸，一心幻想著加州的陽光照在我的頭頂。 那時候我剛跟初戀分手，那場旅行對我來說是一場潰逃。世界在我眼里變成了灰色，似乎只要伸出手去觸摸，所有的東西都會在指尖崩碎成粉末。而我的朋友在一千英里以外的Los Angeles，喝著韓國“真露”和他的韓國朋友們大聲歌唱，然后醉倒在出租房的廉價地毯上。原因和我一樣。 所以我潰逃向Los Angeles，那里有我的難友在等待我，我期待著好陽光，好陽光會幫我忘記一些事。 走出機(jī)場到達(dá)大廳的一刻，我放眼出去，幾千里幾萬里的陽光，棕櫚樹高聳入云，天空藍(lán)得像是被染過，云潔白而慵懶。朋友在機(jī)場外等我，拿著一杯叫Lassi的印度飲料，開著一輛租來的克萊斯勒敞篷車，帶著一個美麗的姑娘，這是一個被拉來串場的陪客。 一瞬間我覺得一切都還有希望，我心里的小野獸揮舞著爪子跳舞。 我們?nèi)杠S著登上從沒開過的敞篷車，沖上高速公路，引擎轟鳴，我們歡呼著打開敞篷，此刻一架巨型客機(jī)正經(jīng)過我們的頭頂，我至今仍舊記得那個美麗的姑娘激動地從車?yán)镎酒饋硎种柑炜丈碛俺C健妖嬈，她說了三個驚世駭俗的字，“大飛機(jī)”！ 我們問那個女孩說，你怎么這么喊？好像沒見過飛機(jī)似的。她說，可是很童話啊。
對于留學(xué)美國的中國人來說，Los Angeles真的是一個很童話的城市，在那里生活的人中有1/3華裔，中國城里放眼看到的都是黃色面孔；你可以用$4.99吃到一份四菜一湯的中國菜，而在美國其他地方這個價錢只能吃一碗牛肉面而已；你可以看見和尚，你還能看見符合東方審美的漂亮中國姑娘，有人就為我的朋友介紹了一個在Los Angeles留學(xué)的模特；有專門的中文黃頁，你照著黃頁打電話過去接聽的人不會對你說“Hello”，而是字正腔圓的“你好”，你可以用中文搞定一切的事情，如果你決定一輩子生活在LosAngeles的中國社區(qū)，那么你完全不需要懂英文，中文可以幫你解決從去醫(yī)院生孩子到火葬的一切事宜，包括了保險和程序復(fù)雜的稅收。 當(dāng)然，還有些你不希望看到的東西也是中國的……譬如中國黑幫在這里頗有一些勢力，經(jīng)過和越南幫的苦戰(zhàn)奪取了控制權(quán)……那曾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戰(zhàn)爭，一位參加過戰(zhàn)爭的中國人曾經(jīng)在BBS上寫帖子說起往事，如同渡江戰(zhàn)役的老兵記述他們在長江的彈雨中拉起了白帆。他說當(dāng)年他曾從加拿大邊境開車去往加州，因?yàn)樗梢愿愕綐?，而加州那邊的局面對于中國人越來越緊張了，他必須給他的兄弟們提供火力支援，于是他駕駛他的豐田車，后備箱里塞滿雷明頓獵槍，靠著抽煙提神連續(xù)開車兩天一夜，終于在開戰(zhàn)之前把家伙交到了兄弟們的手里。 LosAngeles對于在美國的中國人就是這么一個童話般的地方，它有著典型美國建筑和街道，卻讓你能聞見一絲中國的味道。你知道這里不是你的家，但是你到達(dá)這里，就會輕松下來，何況還有加州的陽光永遠(yuǎn)在你的頭頂。 在加州的所有時間里我們都在蹦跳，大聲說著彼此攢下來的好玩故事，嘲笑當(dāng)?shù)氐倪B鎖中餐館“熊貓快餐”是多么地難吃，我們開車去很遠(yuǎn)的超市買來新鮮的大肉蟹學(xué)著自己蒸，還見識了當(dāng)?shù)氐膸孜恢袊缓?，其中一位非常欣賞我們的聰明，表示希望我們考慮幫助他管理新在德克薩斯買的農(nóng)場……我們連續(xù)開車經(jīng)過沙漠去往賭城之王Les Vegas，把所有零錢換成硬幣賭老虎機(jī)，做好了口袋空空地離開的準(zhǔn)備，可是面對老虎機(jī)嘩嘩地吐錢無能為力。我們買了高貴浪漫又挑逗的無上裝歌舞劇表演的票，卻因?yàn)樘哿硕陂_場之后睡著了。 最后一夜我們?nèi)チ薙anta Monica海灘，這片海灘很神奇，你只要從繁華的Santa Monica大道一直往前開，開到頂，就看到了那片海灘，遼闊無邊的海水拍打沙灘。在溫暖的日子那里很多穿著比基尼的漂亮姑娘，而我們?nèi)サ臅r候是最冷的冬季，黃昏的時候，沒有女孩追逐奔跑，兩邊的店鋪為了慶賀新年而點(diǎn)亮了全部的燈，Homeless（無家可歸者）們在燈下結(jié)成圈子拉著手跳舞。我們停下豪華的跑車，走近他們，他們向每一個關(guān)注他們的人微笑，最后一個老人把一塊巧克力塞進(jìn)我朋友的手心。 海浪拍打著不遠(yuǎn)處的Santa Monica海灘，聲音往復(fù)，我的朋友攥著那塊巧克力，意識到我們和他們一樣，還都是些homeless。在本應(yīng)該和家人相聚的圣誕節(jié)，我們?yōu)榱烁髯韵胍颖艿氖聛淼絃osAngeles，在我們走前的那一天，那些我們想忘卻的事追上了我們。 讓人想起Jennifer Lopez那部華美的電影Cell，女研究員通過一套系統(tǒng)進(jìn)入植物人罪犯的思維世界，和他對話，以便知道這個心理扭曲的罪犯把無辜的受害者藏在什么地方了。但是在罪犯的心里，他自己是兩個人，一個暴虐的君王和一個眼神清澈的孩子，他的童年往事閃現(xiàn)，他曾經(jīng)遭受的悲哀的童年讓他分裂為兩個人了。Jennifer Lopez在對方的思維世界里無法擺脫那個邪惡君王的糾纏，于是她反過來引導(dǎo)罪犯進(jìn)入她自己的思維世界，在那里她是穿紅色圣袍的修女，燦爛地微笑著張開雙臂，去擁抱那個可憐而善良的孩子。但是暴虐的君王也來了，他和那個孩子雙生一體，Jennifer Lopez無可選擇，她化身為復(fù)仇的女武神殺死了君王，回頭看見她要保護(hù)的孩子也躺在鮮血里了。 那天晚上我們喝著韓國燒酒“真露”，我給大家講了這個故事，然后每個人都講故事，故事越來越低沉，最后我們都流下淚來。 這時陽光沒有照在Los Angeles，我們都覺得冷。
離開洛杉磯的時候，我在候機(jī)廳聽張清芳的《加州陽光》：
“當(dāng)陽光灑在
通過玻璃幕墻，我最后一次眺望這座城市，其實(shí)加州是一片靠海的沙漠，靠著華工的人力搭建了鐵路，建成了美國最富饒的州。這里缺少淡水，常有風(fēng)暴，并不是那么適合人類居住的地方。可是這里匯聚的人越來越多，是不是因?yàn)檫@里總有不散的陽光？ 每個人都是homeless，讓你心安的地方就是你家鄉(xiāng)。 我逃到了Los Angeles，這是一個好地方，但我沒有心安，我失敗了。 我靠在幕墻上想著歌詞里的意蘊(yùn)，“來日當(dāng)你我再度相逢，你會發(fā)現(xiàn)我已經(jīng)變得不一樣，到時候生命中不再有你，心中灑滿California的陽光”，許多年前你愛上一個人，又失去了他或者她，你去加州躲避憂傷，讓陽光驅(qū)散一切。許多年之后你們再度相逢，你不再憂傷，輕聲地唱著歌，那個曾經(jīng)是生命里摯愛的人看著你，發(fā)覺你變了模樣。 你的心里空空如也滿是陽光，這件事到底應(yīng)該高興還是悲傷？ 如果等著遺忘，你又為什么歌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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