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邀在校園開放日參觀北京十一學校一分校。一進校園，除了干凈、整潔的環(huán)境，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臺紅黃相間的“夢想號”火車模型，我們被幾個低年級的學生“導游”引導著，聽他們舉止大方、彬彬有禮地介紹，感到親切、有趣。走在校園的各個參觀區(qū)，都有教師或?qū)W生的熱情引導，根據(jù)校訓命名的“行圓樓”“思方樓”穩(wěn)重、大氣，絳紅色的墻體和綠色的運動場透露出的活力和激情渾然一體，讓人印象深刻。聽劉艷萍校長介紹，教學樓的題名都出自學生之手。

北京十一學校一分校是一所嶄新的合并校，在原北京市第206 中學和群英小學的基礎上于2014 年3 月26 日合并成立，旨在依托優(yōu)質(zhì)教育資源，以名校辦分校的模式促進教育均衡發(fā)展。

“我對學校執(zhí)行校長劉艷萍大刀闊斧的魄力和迅速改變學校的效率感到欽佩，為學校教師的創(chuàng)意所驚嘆?！睂W校校園開放日之時，北京亦莊實驗小學校長、《當代教育家》雜志主編李振村發(fā)出如此感嘆。在他的眼里，一分校的校園文化“貼近生命，貼近童心，體貼人性，將兒童作為一個獨立的生命個體，考慮他們的真正需求……”是一所真正體現(xiàn)教育本真的學校。

得到李振村校長如此評價的學校，一定是一所值得慢慢品味的學校。

一、全課程：守護童心，保衛(wèi)童年

采訪之前就聽說一分校在一、二年級實施全課程教學，據(jù)說這并不是單純的課時加減或單一教育教學方式的改變，而是課程的整體綜合變革，但百聞不如一見。通過此次參觀，我們真切地體驗了一次，雖然時間不長，卻讓我們看到不一樣的教育生態(tài)，看到學校做出的營造師生共度幸福教育生活的努力。

剛進教學樓，就聽見清脆稚嫩的童音從教室傳到走廊，那是“小海鷗”班的學生在學習“蝴蝶的知識”?？床坏浇處?，卻發(fā)現(xiàn)一位有模有樣的“小老師”正在繪聲繪色地向其他同學講述他所了解的有關蝴蝶的知識，“世界上最長的蝴蝶是什么，它有多長……”清楚的發(fā)音，自然的臺風，豐富的知識，讓人頓生佩服之情。守護童心，保衛(wèi)童年，這就是全課程，不是為學科而教，而是為了學生的成長需要而教。

在這樣的教育思想的引導下，學科的概念和界限被淡化，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個主題鮮明、饒有興趣的教學單元，以期讓兒童在玩與故事中，學習繪本、繪畫、音樂、舞蹈、戲劇等多元化的內(nèi)容，讓游戲和快樂充盈課堂。

比如，在秋天收獲的季節(jié)里開展的“豆子課程”，全科課程的教師會利用“豆子”這個主題，讓兒童學會數(shù)數(shù)，這屬于數(shù)學課范疇；用豆子作畫，這是藝術課范疇；用語言描寫豆子的形狀等，這是語文課范疇；用豆子做豆腐，這是科學課范疇……在同一主題下，兒童完成多學科學習。教師開始認識到，學校教育要研究兒童，在觀察和研究兒童的過程中，回歸兒童，發(fā)現(xiàn)他們的成長與發(fā)展規(guī)律，尊重他們的選擇。這種童心未泯、回歸童年的狀態(tài)，正是一位教師應該擁有的最佳狀態(tài)。

這種無邊界的學習方式打破了傳統(tǒng)學科界限，建立起了新型的師生關系。行走在學校的校園中，他們的臉上時刻洋溢著自信的笑容，“讓校園成為師生自由成長的地方”一點兒不假，體現(xiàn)在課程中，就是“尊重差異，為每個人的成長而設計”。教室圖書館，各種各樣的繪本，兒童可自由選擇；午間課堂，“百家講壇”“寶貝大舞臺”“故事會”等以學生為主體的文化活動，成為他們別樣的課程生活……

在全課程教育理念的指導下，課堂生態(tài)發(fā)生很大的變化?！奥聛怼钡恼n堂，更加注重學生本身的成長。在這樣的課堂上，兒童樂于探索，樂于發(fā)現(xiàn)，熱情高漲，勇敢表達自己的觀點。而教師卻站在臺下，與兒童一起討論，一起學習，儼然一副“大兒童”的模樣。

二、學科教室：彰顯特色，凸顯功能

課程改變，學校才會改變。

在這一理念的指導下，學校積極研發(fā)適合學生發(fā)展的課程——這是從學生發(fā)展需求出發(fā)，將國家課程與地方課程校本化，形成的一套文科分類、理科分層的綜合課程體系，凸顯學生的個性化教育需求。課程改變需要教學資源的有力支撐，學科教室便應運而生。目前，學校學科教室共有100 多個，涉及語文、數(shù)學、英語、音樂、戲劇、地理等多個學科。學科教室不僅是學生聽課和自習之所，也是教師日常辦公的地方，可以說它就是教師自己的“地盤”。

“我的地盤我做主”，對于各個學科教室，教師可以根據(jù)學科內(nèi)容與特點，對教室環(huán)境進行布置與裝飾。在地理學科教室，我們看到教室屋頂環(huán)繞著星系運行模型，可以旋轉(zhuǎn)和變化，給人以很大的沖擊力；語文學科教室，課桌上貼有唐詩宋詞，內(nèi)設圖書閱讀室，靜謐優(yōu)雅；書法學科教室，學生手持毛筆，一筆一畫地寫著大字，全神貫注，墨香滿溢……這些教室有一個共同的特征，那就是以學生為中心，用學生的想法、活動和作品來裝飾，處處突出學生，時時展現(xiàn)人文情懷。它不但讓傳統(tǒng)教室的單一功能轉(zhuǎn)變?yōu)樯险n、讀書、實驗、討論、教研等多種功能，還讓教室更具學科特點，各種學習資源進入教室，走進學生身邊，為他們的自主學習提供便利。

“咦，這些盤子做得真不錯，各式各樣的，擺在一起，構成了一道亮麗的走廊風景線?！薄斑@些都是我們學生在陶藝課上的作品，燒制出來后，學科教師就建議將它們展示出來，專門開辟這一區(qū)域……”隨行教師自豪地介紹著。與傳統(tǒng)學科班授課不同，學科教室體現(xiàn)出學科特點，也給師生以很大的自主性。他們可以在教室中實現(xiàn)自己的想法，展現(xiàn)自己的智慧。

“設置學科教室，讓教師特長得以施展，點燃我們的熱情，讓自己覺得很有成就感?！币晃挥⒄Z學科教師這樣說，“課程多樣化，豐富多彩的學科活動，也使學生的自主性得到激發(fā)。師生在這里互相砥礪，各自生長?！?/span>

學校在六至九年級實施選課走班制，根據(jù)課表，學生到不同的學科教室上課，在各個教學班之間流動，而教師會在學科教室等待學生。這就將有選擇的課程體系落實到每個學習過程，真正實現(xiàn)學生的課程選擇權。學生不僅可以選擇想修的課程，還可以選擇學習時段，最大程度地滿足學習需求，實現(xiàn)課程與學生的連接，為每一位學生構建屬于自己的學習系統(tǒng)。

三、走班制下的導師：從管理走向領導

走班制，打破了以往單一行政班的教學組織形式。它是指固定學科教室和學科教師，學生根據(jù)自己對學科知識的掌握水平與興趣愿望，選擇適合自身發(fā)展的層次和內(nèi)容到相應教室去上課。

對于走班，社會上曾有一些質(zhì)疑，認為學校生源好，師資力量強，才可以將班“走”起來，否則學生很難進行自主管理與自主學習。而劉校長認為，選課走班與學校生源好壞無關，關鍵在于學校的教育價值追求，在于學校要創(chuàng)造適合學生發(fā)展的教育，幫助他們找到適合自己的成長方式和學習方式，找到適合的課程。這是因為，對任何學生來說，個性化的教學方式與學習方式都是適合的，不管是優(yōu)秀生聚集的學校，還是生源質(zhì)量較弱的學校，每一個學生都是不同的，不能用一刀切的教學方式、統(tǒng)一的教材與評價辦法面對他們。學生根據(jù)自身成長需要選擇課程，必然會出現(xiàn)走班。

隨著學生有自己的課程表，自主規(guī)劃課程開始走班時，傳統(tǒng)的行政班消失了，而原來意義上的班主任也就沒有了存在的價值。在放開學生的同時，如果學生有學業(yè)困惑或者遇到成長的煩惱時，該向誰傾訴呢？于是導師隨之而生。

何謂導師？女作家伊麗莎白·本尼迪克特說，導師是“我們的典范，我們自己心底的名流，我們要努力趕上的人，會讓我們愛上他們的人，有時候，還是我們悄悄追隨的人”?！拔覀円晃粚煏?0 到18位學生，主要看教師關照學生的精力。在我看來，導師主要在‘導’，給予學生學業(yè)指導、心理指導與人生規(guī)劃指導?！眲⑿ｉL在接受訪談時如是說。

談及為什么在六年級開始實施選課走班？劉校長是這樣認為的：“一般情況下，很多小學的六年級基本利用上學期就完成整個學年的教學任務，下學期幾乎處于‘半散養(yǎng)’狀態(tài)。但因為我校是九年一貫制學校，六年級學生直升我校初中，如何充分利用這段時間幫助孩子們完成小學向中學的過渡，我們需要設計出相應的課程，對原有課程進行重新架構。這并非簡單的知識下移，而是更希望他們學會中學生應有的自主規(guī)劃、自主學習與選擇的能力。比如，我們在六年級時會豐富社會實踐、科學探究、主題閱讀等課程，并嘗試著對語數(shù)外課程進行分層分類的實施，讓學生在課程中選擇與規(guī)劃，贏得自主學習的空間與時間?！苯逃且粋€完整的過程，不能割裂，我們要給學生一個九年的完整成長過程。

是的，導師是學生選擇的“悄悄追隨的人”，他們的師德品性與個人魅力會對學生產(chǎn)生很大的影響。他們再也不會扮演學校里的“警察”，而是孩子們最親近和信賴的人。從管理學生的行為到引領學生的內(nèi)心，這是對導師工作的真實寫照。

在學校，我們看到一群充滿活力與激情的教師，主動地利用課余時間提升自身素養(yǎng)，利用周末去進修、學習。在這里，我們更看到一個團隊的力量。面對一場所有師生都參與的教學變革，他們沒有單打獨斗，而是團結(jié)起來，智慧眾籌，讓課程平穩(wěn)落地。接受我們采訪的一位教師這樣說起她的感受：“現(xiàn)在，學生課程多樣化，強調(diào)以團隊為導向，發(fā)揮每位教師的特長?！痹谶@樣的學校中，每個學生是幸福的，每位教師是忙碌的，相較于以前，雖然辛苦和麻煩，但他們的心情是愉悅的，教學生活是幸福的，我們看到每位一分校的教師都永遠是精力充沛的。

現(xiàn)在，選課走班和以導師制為核心的分布式領導在一分校已經(jīng)比較穩(wěn)定。面對如此巨大的變革，學校教師又是如何認識的？“剛開始時，教師有恐慌，有擔憂，有畏懼，也有拒絕。我們并沒有強推這些事情，而是和教師多溝通多交流，不斷排查風險與問題， 判斷真假，研究應對的辦法與策略。慢慢地，教師的信心逐漸提升，在課程實踐中產(chǎn)生成就感，開始敢于面對教育教學的新挑戰(zhàn)。其實，每位教師都是愿意做美好的教育的，當我們的學生在課程體驗中獲得更好的成長時，教師雖然很辛苦，卻反而堅定了自己的課程信念?！眲⑿ｉL樸實且滿載幸福的話語中，充盈著對學校教師的贊揚與肯定。在這里，她體驗到教學生活的愉悅與幸福。做教師是幸福的，做校長雖辛苦但快樂著。

四、學校管理理念：校長是首席服務官

在劉校長的眼中，管理就是用平凡人做出不平凡的事。

在一分校，我們多次聽到“學校很注重揚長”，盡可能地讓教師發(fā)揮自己的特長，如學校攝影課陳老師本是美術專業(yè)出身，但因酷愛攝影而被學校聘為攝影模塊課程的教師，深受學生喜愛。像陳老師這樣能夠在學校發(fā)揮個性特長的教師不在少數(shù)。

“文化是軟的，是暖的，讓人在比較輕松愉悅的氛圍中工作，教師雖然覺得辛苦，但會很快樂。而且，學校會建立資源分享平臺，體現(xiàn)教師的成就感與價值感?！痹趧⑿ｉL娓娓道來的話語中，我們不難看出她一直在踐行著“校長是首席服務官”的思想，服務學生，服務教師，服務學校，更為教育而服務。在這里，我們幾乎看不到濃烈的行政色彩，就連學校大樓的題名都出自學生之手，可見學校文化氛圍是有多“軟”，有多“暖”。

一分校是在兩所薄弱學校的基礎上合并而成的一所新建校，一年多的時間，對比一些數(shù)據(jù)，我們會看到學校的巨大變化。學校改擴建工程近10 000 平方米，增加73間學科教室……六年級直升率為99.3%，幼升小一年級片區(qū)內(nèi)生源100% 回流，初三中考總分平均分比學校合并前提升40.1分……這些數(shù)據(jù)的背后，潛藏著學校管理理念與校長治校思想。

合并校之初，片區(qū)內(nèi)優(yōu)秀生源外流、學校師資力量薄弱、學校教室資源緊缺、教學質(zhì)量堪憂等諸多難題擺在劉校長的面前。多與教師溝通交流，傾聽他們的聲音，努力從教師的聲音中尋找變革的依據(jù)，這是劉校長接手學校后傾注大量時間做的一件事。她希望所有的變革來自教師的內(nèi)心意愿，而不是學校的行政命令。于是，學校通過各項充滿人性關懷的機制，大力支撐教師走在學校教育教學變革的前沿，讓校園里處處響起教師的聲音，“只有這樣，學校的變革才能夠?qū)崿F(xiàn)風險共擔，安全落地?！眲⑿ｉL溫和而堅定地說。

很多學?？赡軙嬖谶@種現(xiàn)象：迎面看到校長過來，教師寧可拐彎也不想和校長相遇；校長提出開展某項活動，大多數(shù)教師一開始就反對……這是教師不信任校長，更主要的是校長沒有師生服務觀，僅僅從自己的利益出發(fā)，沒有真心地為教師和學生服務。

劉校長進校之后，帶領干部團隊快速轉(zhuǎn)換角色，由管理者變成服務者，走出辦公室，走進教師中間，了解需求，提供幫助，比如為每間教室添置打印機，改善食堂伙食，解決就學難問題……“其實，校長是教師隊伍中的一員，既不能站在隊伍最前方隨意發(fā)號施令，也不能站在隊伍最后強行推動，最佳位置是站在隊伍中間，和教師組建成一支智慧眾籌、風險共擔的團隊，最大程度地幫助教師發(fā)現(xiàn)自己，解決個人職業(yè)發(fā)展中的困難，成就每位教師。”在這些似乎微不足道的小事和樸實的話語中，我們看到她對學校管理的深刻認識和真正踐行。

“現(xiàn)在，我們普遍感覺學校形式化的內(nèi)容少了，各個和學生成長無關的檢查相對也少了，對教師的評價也并非簡單的分數(shù)，更多的是在意學生對教師的評價……”這些來自學校教師的聲音，是他們在對比合并前后管理實踐的真實反映。那么，家長又是如何來看學校的這場變化呢？在學校家長反饋平臺上，我們看到：這是令人敬畏的教育；這是正確的決定；這是有吸引力的教育；這是最幸運的事情……這都應歸功于學校管理理念的變化，讓家長看到了一所不一樣的學校，一所讓人滿意的家門口的學校。

一年多的治校實踐，劉校長說她的教育理想更加清晰，教育信念更加堅定，堅信：只有校長和教師團隊一起向前，才能編織美好的教育生活；校長要率先垂范，心無雜念，一心辦學，做簡單的人，辦純粹的教育；實干和努力，不僅會成就學生，也會成就我們自己。

在這里，學生就像在家一樣，有關心愛護他們的教師。“在我看來，學校的最大變化是教師的學生觀和教育價值觀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只有科學地認識學生，將學生放在正確的位置上，才能做出好的教育。而且，教師的課程實踐能力也有了很大提升，慢慢地養(yǎng)成一種思維習慣，以研究的態(tài)度面對遇到的困難，以改革的辦法解決改革中出現(xiàn)的問題。”在采訪的最后，劉校長總結(jié)道。

創(chuàng)造適合學生發(fā)展的教育，讓校園成為師生自由生長的地方。

學校自建校之日起就在努力營造適合學生生長的校園生態(tài)，實現(xiàn)師生的自主選擇和自我管理。正是這一學校管理理念和學校服務觀，成就了學生，成就了教師，成就了今日煥然一新的學校。未來的路很長，我們相信，一分校的變革還將繼續(xù)，將會以更嶄新的面貌和姿態(tài)迎接教育的機遇和挑戰(zhàn)，創(chuàng)造適合學生發(fā)展的教育，讓他們逐漸發(fā)現(xiàn)自我，喚醒自我，最終成為自我。（全文請移步《中國教師》總第247期）

（本刊記者/任媛媛 孫建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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