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六首

包苞

坐著火車去遠方

趁著夜色出發(fā)，去黑暗的深水區(qū)

直到陽光，捧起車窗外那一簇簇

大地上兀然崛起的樓群

疾馳的列車，更像一個不真實的夢

經(jīng)過大半個祖國

他似乎只是把我的憂傷，從一個地方

挪到了另一個地方

在大地上望云

坐在大地上望云

總有一種身不由己的悲痛

此時的風(fēng)，吹你

和吹卑微的草芥有什么不同？

藍天幽深，大地寬廣。

不想也罷。

風(fēng)來晃一晃，風(fēng)去

就把高高揚起的頭，慢慢低下來

那些落在你身上的影子

有時像落葉，更多的時候像淚痕

甚至，風(fēng)走云流

你也會慢慢變輕

直至成為一朵蓄滿淚水的云

被風(fēng)帶走……

我教你記住那些花朵的名字

在一個落花的季節(jié)，我教你記住

那些花朵的名字：玉蘭、丁香、杏梅

迎春、鳶尾、翠菊、地丁

就像記住你曾經(jīng)的左鄰、右舍

樓上、樓下的兄妹

我教你記住，他們盛開時的容顏、香味

以及面對蝴蝶時的幾分傻氣

這些都是曾為夢想而存在的生命

現(xiàn)在，卻因為凋謝而歸于沉寂

不是歲月催人

在季節(jié)的枝頭，萬物都將身不由己

可我要你記住，他們的名字

記住。用分別時，心頭持續(xù)的

那一點尖銳的疼

藏好，想起時

心頭沁出的，那一絲淡淡的甜

直到多年后驀然回首

你依然，還能夠準確地將他們

一一喊出……

看風(fēng)從我的腳下刮過

起風(fēng)了。一頁被書寫過的紙片首先醒來

她貼著冰涼地面的身子剛剛撐起

風(fēng)就將她帶到了高空

她要去哪里？

風(fēng)會把她帶到自己想要去的地方嗎？

在她消失之前，風(fēng)已經(jīng)把一棵樹的頭

深深按了下去

按下去，再按下去

我真怕風(fēng)會要了他的命

可風(fēng)一松手，樹就站了起來

風(fēng)還無法吹倒我所在的樓房

他只是圍著我眼前的玻璃瘋跑

他也許永遠搞不明白

看不見的東西為何如此堅硬

但他會放棄嗎？

他會放棄對我的打量

而去追趕那一只側(cè)著身子掙扎在空中的鳥兒嗎？

我這樣想時，一只鳥正在空中和風(fēng)做著較量

讓一枚刺在我的心上潛伏下來

我感到了疼

卻說不出疼的緣由

我感到了鋒利的刺入

卻找不到刺入的傷口

我甚至分不清

這疼的是刺

還是心

親愛的，一定要用新的傷口

才能把它捧給你看嗎

那我寧愿

讓它就此潛伏下來

并在未來的日子里，伴隨

那一波波漫過心頭的疼

長出蓬勃的枝條

直到多年之后，我們再次相遇

我紛披的銀發(fā)

會給你回答

當(dāng)屋子里只有寂靜

當(dāng)屋子里只有寂靜

我就把累了的心

卸下來，交給

時間這個小銀匠

讓他輕揮精致的小錘

依著你想象的模樣

輕輕，敲打

敲打

無論時光過得多么緩慢

我都不去催促

在這空曠的寂靜中

我終于，可以把自己

當(dāng)做一件首飾

交給你了

（選自《詩歌周刊》第18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