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史密斯 姑父打開衣柜上層一個帶暗鎖的抽屜,把爺爺?shù)拇嬲?、銀行卡、密碼和各種證明轉(zhuǎn)交給我。七七四十九日,去家族墓地祭奠完爺爺最后一個七,作為長房長孫,我名義上繼承了爺爺?shù)倪z產(chǎn)。 錢不多,爺爺未來得及提取的,下半年的養(yǎng)老金、獨生子女費,以及殯葬費,加在一起兩千出頭。我去到縣城的郵局,在自動取款機上查詢了一下余額,七百多,我提了七百出來。另外一筆在存折里,封面上是農(nóng)村信用合作社的頭銜,我依著記憶中模糊的印象四處尋找,竟尋不著。 打電話詢問姑姑,姑姑說,存折是在觀里鎮(zhèn)上辦理的,但每每人滿為患,爺爺以前都是去西城鎮(zhèn)的合作社取錢,貪圖那里排隊的人少。西城鎮(zhèn)正好在我從縣城坐公交車回家的路上,我在商業(yè)街下車,一路走一路張望。我經(jīng)過家家悅超市,經(jīng)過便民服務(wù)大廳,經(jīng)過派出所,一直走到郵局。再走下去就出鎮(zhèn)子了,還是沒有農(nóng)村信用合作社,只得折返。天陰落雨,街上沒有一個行人,想打聽一下都無人問津。商業(yè)街路口站著一個棲霞農(nóng)商銀行,大門緊閉,探頭張望一下,里面陰沉沉、光禿禿,一派落魄的樣子,似是廢棄已久。 我把商業(yè)街東西南北不多的幾條街都踏遍了,凍得瑟瑟發(fā)抖,只好打電話詢問小姨,她以前是農(nóng)村信用合作社在村里開的支點的負責人。小姨在電話里遙控我,我亦步亦趨,竟又走到棲霞農(nóng)商銀行的門口。我試著推推門,竟然推開了,遼闊的大廳連燈都不舍得開,角落里瑟縮著兩個百無聊賴的工作人員。難怪我踏破鐵鞋無覓處,連小姨都熟視無睹,沒注意到合作社何時搖身一變,已經(jīng)升級為銀行了。存折里只有四百多塊錢,其他各種名目的錢要到年底才能打進來。我把這四百也取走了,風雨里奔波了半天,鞋子都濕透了,不能無功而返。 另外一樁遺產(chǎn)就是房子。父親去世得早,現(xiàn)在爺爺名下這六間老房子就屬于我了。房產(chǎn)證在媽媽手里,鑰匙在姑姑手里,接下來的三年,每到各種祭奠的時候,姑姑還得來張羅。姑姑去西邊兩間空房找東西,我借機巡視了一番:院子里有遮蔽的地方堆滿燒火用的木柴,空地還被爺爺開辟出來,種了兩行蔥;屋子里則全是老家具,除了奶奶的嫁妝,去世多年的大奶奶的嫁妝也寄存在這。大奶奶的三個兒子都住在市區(qū),再戀舊也不可能把這些老舊的家具搬去;而大奶奶家的老宅早早就賣掉了。 回到家,我跟媽媽和繼父說起這六間老房子。繼父說,能賣兩千塊錢嗎?有人要就賣掉得了。媽媽竟也贊成,我斷然否定了這個提議,我以當家人的口吻說,留著。媽媽說,房子本就老舊失修,現(xiàn)在沒了人氣,怕是挺不了幾年。我說:既然賣不了幾個錢,就放在那,留個念想吧。 老房子不值錢,可是,它里面盛滿了回憶。尤其,還有窗前那棵月季花,已經(jīng)長成了樹。這棵月季樹與我同齡,當年,爸爸把它從花盆里移栽到窗前,它差點夭折,被鐵嘴鋼牙的小牛犢啃光了。再想不到,又有一根枝條旁逸斜出地拱出了地面,經(jīng)過精心呵護,它跟我一道穿越三十多年的歲月,見證了一個普通家族的哀樂枯榮。 眼下的寒冬里,月季樹光禿禿地倚墻而立,不勝寒冷的樣子。可是等到明年開春,它又將蘇醒過來,隨春暖而花開。不論我在哪里,月季花的倩影都將一如既往地搖曳生姿,如在眼前。 (自由撰稿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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