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偽滿洲國覆滅后，在長春地面乃至偏僻的通化大栗子溝一帶，頻頻驚現(xiàn)來自北京紫禁城的“傳世之寶”。等級之高、數(shù)量之大，令見多識廣的圈內(nèi)行家也瞠目結(jié)舌。這些非民間所有的“傳世之寶”為誰家所有？如何流失民間？幕后又有著怎樣的曲折故事呢？

謀復辟國寶搖身變家私

1912年2月12日，年僅6歲的宣統(tǒng)皇帝溥儀退位，大清的統(tǒng)治宣告終結(jié)。

溥儀被趕下皇帝寶座后，為集聚資本圖謀復辟，開始打起北京故宮內(nèi)歷代清帝珍藏文物的主意來。

從1922年11月16日開始，溥儀幾乎每天必做的工作之一，就是把清宮收藏的書畫，通過其弟溥杰之手，偷運至宮外。其中包括北宋張擇端《清明上河圖》在內(nèi)的歷代清帝收藏的稀世書畫珍品千余件。

此外，他還以賞賜等方式，命人暗地將清宮原藏的金銀器、珠寶首飾等貴重之物大量攜出宮外。

當事人嚴振文回憶，溥儀從紫禁城盜出的書畫珍寶有：書法名畫1300件，約30箱；書法名畫冊頁40件，共4箱；書畫掛軸一箱，內(nèi)裝21件；宋元版書200部，裝31箱；殿版書裝3箱；大金柜兩個，內(nèi)裝皮匣兩個，手提小金柜30余個；皮貨300件，裝8箱……

這批國寶由溥儀的堂弟溥佳護送到天津英租界13號路166號樓，后又被轉(zhuǎn)移到日租界的新宅靜園。

1924年11月，溥儀被馮玉祥驅(qū)逐出宮。臨行前從故宮又帶走大量的所謂“私人財物”，包括經(jīng)過精心挑選的眾多文物。

1925年2月，溥儀秘密潛往天津，在天津日租界內(nèi)設(shè)立行宮，僅藏在日租界張園內(nèi)的故宮文物和珠寶即達70多箱。

為培植自己的復辟勢力，溥儀四處結(jié)交當時的政界權(quán)貴、市面紅人。他手中的文物就成了再好不過的“見面禮”、“敲門磚”。因此，溥儀居住天津期間，市面上常有宮里的“玩意”出現(xiàn)，攪動當?shù)匚奈锶Α?/p>

1931年農(nóng)歷十月初一，溥儀在鄭孝胥父子和日本間諜們的“陪同”下，登上日本商船“淡路丸”號，潛至遼寧營口，輾轉(zhuǎn)進入長春。

溥儀此行未能攜帶大宗財寶，他留在天津的70余箱寶物，后由日本關(guān)東軍司令部參謀吉岡安轉(zhuǎn)運而來，放置于長春偽滿皇宮東院圖書樓（小白樓）一樓東間。

其中包括東晉顧愷之的《洛神賦》、唐閻立本的《步輦圖》、唐周昉的《揮扇仕女圖》和五代顧閎中的《韓熙載夜宴圖》等傳世國寶。

18個小金庫則存于“內(nèi)庭”緝熙樓客廳，內(nèi)有六匣漢玉一百余件，其余為古玩飾品，當時由劉振瀛負責看管。這70余箱寶物并非溥儀從故宮偷運文物的全部，不少文物被他變賣、賞賜、轉(zhuǎn)贈、遺失在天津了，迄今下落不明。還有一些珍貴文物流失到海外。

覆滅際瘋狂盜搶藏寶樓

據(jù)溥儀的遠房侄子、曾在宮內(nèi)府學習并陪伴溥儀的毓嵣回憶，溥儀攜帶出宮的手卷古玩太多了，如晉王羲之《曹娥碑》拓片，是歷代宮廷奇珍，上有乾隆皇帝的印璽；王羲之《二謝帖》，系墨跡本，是罕見的珍跡；張瑀的《文姬歸漢圖》，乾隆曾認定為神品，上面鈐蓋有許多收藏章、鑒賞章；蘇東坡的《洞庭春色賦》、《中山松醪賦》手卷真跡，稱為二賦，是世間僅存的稀世之珍，僅上面鈐蓋的收藏印章就多達66個，還有元、明、清歷代名人的題跋，乾隆皇帝曾先后題跋三次，墨跡淋漓。還有馬遠、夏珪、馬麟等人的《長江萬里圖》，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宋徽宗的花鳥畫，以及鐘繇、懷素等人的手跡。這些作品，經(jīng)歷代皇帝、名人鑒定后鈐蓋印章收藏，上有乾隆的“古稀天子”和“天祿琳瑯”印，系清宮所藏真品。

偽滿宮廷的字畫中，較齊全的是清歷朝皇帝的字畫，共有143件，約有40余件是從清宮紫禁城中盜出的。

在舊字畫中，有41件手卷系清宮舊藏，是宋、元、明、清名家佳作。包括宋徽宗《柳鴉蘆雁圖》、馬遠《江山萬里圖》、夏珪《江山天盡圖》、《秋江風雨圖》、關(guān)穜《秋山平遠圖》、馬麟《荷香清夏圖》、趙伯駒的《仙山樓閣圖》和《江山秋色圖》等。

1945年8月，日本戰(zhàn)敗投降，溥儀倉皇逃亡通化。匆忙間，溥儀只能有選擇地將晉、唐、宋、元等朝代的書法名畫悉數(shù)攜走。

為了能盡量多帶一些，他不惜把楠木盒和所有的花綾包袱皮一概丟棄，將所帶之物硬塞進木箱中。

明知這樣粗野裝箱對國寶大有損傷，但倉皇之中哪還顧得了那么許多？事后統(tǒng)計，溥儀只帶走了一些價值高、攜帶輕便的寶物。

一些笨重之物如“天祿琳瑯”（清代皇帝典藏珍籍的代稱）中的珍貴宋元書籍均棄之于小白樓。等待這些珍貴文物的，是一場損毀兼哄搶的文化浩劫！

偽滿皇宮博物院研究員王文峰介紹說，日偽高層竄逃后，某天下午，一偽滿士兵出于好奇心來到溥儀藏寶的小白樓前，將窗戶撬開，打開了置放在樓里的樟木箱。發(fā)現(xiàn)箱子里頭是一個個小木匣，里邊包卷著精美的字畫。此人沒找到期待的金銀財寶未免失望，隨手抄了一個畫軸夾在腋下悻悻而歸。

回到兵營后，士兵打開了拿回來的這幅畫。只見畫上畫著十來個人物，騎馬的、牽馬的、扛著旗的，畫中隱隱約約還透出一股舊布匹的味道。

就在他準備扔掉的時候，他的排長何某和另一個叫金香蕙的士兵進來看見了這幅畫。

金香蕙大吃一驚，畫中內(nèi)容描繪的顯然是東漢末年蔡文姬歸漢的故事（很可能是被乾隆皇帝視為“神品”的張瑀的《文姬歸漢圖》）。

排長何某也識文斷字，聽金香蕙這么一說，頓感小白樓所藏書畫非同凡響。“小白樓藏寶”的消息很快就傳了出去。越來越多的“國兵”獲知內(nèi)情，于是，由暗偷到明取，直到哄搶。

當過小學美術(shù)教員的士兵金香蕙成了哄搶小白樓的主角。他告訴自己的同事們畫比字值錢，字不要，畫拿走。于是小白樓出現(xiàn)了瘋狂的一幕，在混亂的打鬧聲、吵罵聲中，大批字畫在爭搶中被撕毀，搶到字的士兵干脆順手撕個粉碎，以此來發(fā)泄心中的不滿。

在這場哄搶中，北宋大畫家李公麟的《三馬圖》被撕成了3截，米芾書于澄心堂紙上的傳世名跡《苕溪詩六首》被撕搶為碎片，范仲淹的《二札帖》成了殘本，初唐虞世南的《積時帖》墨本被毀得面目全非……

北京師范大學歷史系副教授邱濤表示，在這次小白樓哄搶事件中，還有一些珍貴書畫被燒毀。

如明朝畫家所作7米長的《萬松圖》、被稱為祖本墨跡的東晉王羲之《二謝帖》、還有《還我河山》、《滿江紅》詞、前后《出師表》等傳世墨跡，竟在撕碎后又被燒成了灰燼！

隨后，部分老百姓也進入偽宮搶劫。就這樣，小白樓被洗劫一空。

參與哄搶的偽滿洲國士兵的手中基本上都有幾幅搶來的字畫，只是他們無法判斷字畫到底值多少錢。有不少人為了多賣點錢跑到北平琉璃廠找大買家。

這些搶出來的書畫，一部分到了古董商人手里，一部分流散民間。偽皇宮中散失出去的古玩、字畫、古籍，在當時被稱為“東北貨”。

求生存國寶賣出蘿卜價

溥儀從長春出逃時，只帶走了468件珠寶玉翠，如頂珠冠、鑲金貓眼石墜、清代龍袍等。擇選了晉、唐、宋、元等朝書法名畫精要及少量明清時精品百余卷、冊，其中不乏傳世精品。如唐周昉的《簪花仕女圖》、唐代摹本《萬歲通天帖》、五代黃筌的《寫生珍禽圖》、北宋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等多卷書畫法帖。

出逃前，溥儀把珠寶字畫等裝了六七十個大箱子。等跑到通化大栗子溝的時候，只剩下四十幾箱了。這是因為當時偽滿洲國已經(jīng)崩潰，其貨幣失去流通價值。溥儀一行人只能用攜帶的珠寶和名貴書畫，以低廉的價格換取生活用品，導致寶物流失。

溥儀從8月13日到大栗子溝，至18日晚上逃離，只在此地待了5天。但僅僅這5天時間，溥儀就丟了兩件大清的傳國之寶。

據(jù)溥儀的侄子毓嵣回憶說：“8月18日，溥儀命我去取清朝傳國的兩件寶物：皇冠上的玉珠和玉璽。這兩件寶物是我和大李（李國雄）兩人親手放在庫房最西北角的箱子里的，任何人不知道，這時卻找不到了。當時，溥儀因逃亡心切，也沒追究。就這樣，把這兩件無價之寶丟失在大栗子溝了?！?/p>

據(jù)毓嵣回憶，皇冠上的玉珠有三厘米長，從清朝初年就把它裝飾在皇冠頂上，一直到溥儀這一代。凡是他穿朝服照的像，都能看到冠上那個用這顆珠子裝飾起來的高樁頂子。還有那個玉璽，約有八厘米見方，手握的部分是個坐獅，下部連著個方體璽印。這兩件寶物丟失，與趙蔭茂突然失蹤有關(guān)。

趙蔭茂是溥儀從通化準備飛赴日本避難前，欽點的13名隨從之一。但臨上車前，趙蔭茂突然說肚子疼，沒有走，后來失蹤了。估計是看溥儀窮途末路，樹倒猢猻散，趕緊找下家，臨走時摸走兩件溥儀重寶，以備將來的不時之需。溥儀從通化逃走時只攜帶了一些金銀細軟，又將從長春帶出的幾十箱寶物留在了大栗子溝。

而那些被迫留下的皇親國戚走投無路，只能用這些價值連城的文物去換取廉價的生活用品。

一大批珍貴書畫就這樣以“地板價”，甚至一袋糙米、幾根蘿卜的價格賣給了當?shù)厝恕?/p>

后來在土改運動中，在大栗子溝的一些士紳與地主家中發(fā)現(xiàn)了唐韓稦（yī）的《神駿圖》、傳為南宋初期趙伯駒作的《蓮舟新月圖》及《王濟觀馬圖》、《羅漢圖》等。

《國寶鑒定大師——楊仁愷》第166頁記述：直到上個世紀60年代，還有大栗子溝人到北京琉璃廠寶古齋以8000元價位賣出一幅元代趙孟頫的《水村圖》。

怕追究金銀珍寶付水火

1945年8月19日，溥儀在奉天（沈陽）機場被蘇軍俘虜，然后押往蘇聯(lián)赤塔。上機時，溥儀的仆人帶著兩個大皮箱，顯得很沉重。蘇軍士兵原以為里面裝的是皇帝的龍袍等物品，打開驗查。在場的人都嘩然了，箱內(nèi)滿裝五光十色的金銀珠寶。其中有重量分別為218.3克和596克的兩個金盤；用重量為34.8克拉的174顆鉆石和兩顆紅寶石裝飾制成的23K金昆蟲形懷表；鑲有石榴石和裝飾表的23K金首飾盒、紅珊瑚手鐲、純金項鏈、純金發(fā)針、珍珠飾品、青金石雕像等大小幾百件名貴寶物。

1950年8月1日，根據(jù)中蘇有關(guān)協(xié)議，蘇方將溥儀的兩箱珠寶及其本人移交中國政府。但是，兩箱珠寶經(jīng)溥儀驗查，少了許多東西，特別是溥儀本人喜愛的金劍不見了。

后來從別的渠道得知，那把金劍和其他被扣下的寶物存放在前蘇聯(lián)國家特別檔案館。

在伯力看守所時，蘇方要求代他保管所有物品。登記時，看守所所長看見一條項鏈十分華美，帶著羨慕的神情說：“我要是有這樣一條項鏈送給我妻子，那她該多么高興啊！”溥儀當場將這條項鏈送給了他。

諸如此類的為保命求平安而無償送贈的例子還有多少，溥儀自己也說不清。

為盡量保住自己的祖?zhèn)髫攲?，溥儀經(jīng)與旁人商量，決定將金碗、金瓶等一些價值低、體積大的物品獻出去，其余的藏起來。藏在哪里合適呢？恰巧他們弄到了一個裝電影機的箱子，溥儀的隨從李國雄找來工具和鐵絲，在箱子里做了一個夾層，將468件寶物放了進去。

隨著囚居場所的變換，溥儀怕這些珍寶被蘇方發(fā)現(xiàn)，落得個欺騙蘇聯(lián)政府的罪名，決定將部分珍寶銷毀。

據(jù)溥儀的侄子毓嶦回憶，溥儀派人將一些金子、鉆石、手鐲扔到江里。還將一些上等的珍珠投入火爐中，付之一炬。這些珍寶，就這么令人遺憾地永遠消失在遙遠的異國他鄉(xi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