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學的伙食(一) 我在中學時代第一件不幸的事是,趕上了國家的困難時期。所以,住校吃食堂,就注定了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記憶。 1960年,我13歲,升入初中。學校離家走小路也得有十五、六里,只得住校,吃食堂。山里人沒見過世面,第一次看到學校的食堂,我的個天哪,怎么這么大!并排的三口大鐵鍋,每口都能蹲進一個人看不到頭頂。蒸饅頭餅子的籠屜,一直碼到到高高的屋頂,蒸汽彌漫,直沖窗外。 老師說,要稱伙房的工人為大師傅。大師傅都是臨近村里的農(nóng)民,那時看他們,覺得年歲都不小了。 食堂供飯并不像現(xiàn)在這樣有窗口,學生個人排隊買,而是每個班編成幾個小組,每組發(fā)一個木桶一個竹筐,開飯時由值日生去打回來,在自己的宿舍前吃。您可能會問,怎么只說供飯不說菜呢?我由初中到高中畢業(yè),學生食堂從來沒有賣過菜。能吃上炒菜的,只有老師們,他們是另外一個小伙房。 這樣說也不準確,吃不上炒菜,總會有些干菜什么的吧?有,都在那木桶里的稀粥里了。稀粥,四季不變樣的是棒子面糊,按不同季節(jié)會有點蔓菁條什么的,就是菜了。最困難的時候,粥里曾經(jīng)是生產(chǎn)隊收過蔓菁蘿卜的地里的爛菜葉子。煮到鍋里,根本就嚼不動。 中午,偶爾會有稀面條湯。這時候就不能由自己去舀了,要由值日生掌勺,分舀給大家。 飯是提前訂好的,每個人都一樣多。如果你不另加買,早晚每人就是一個餅子,中午是兩個餅子或饅頭,加上稀粥,就齊了。一個月的標準伙食費,6塊。 剛?cè)雽W時,中午還常有饅頭面條湯,很快就不行了。饅頭還有,但那面粉明顯黑了粗了,其實是磨小麥時連麩皮全磨進去了,味道當然就談不上了。大師傅做的餅子,形如肥皂塊,從開始的的棒子面,逐漸換成紅薯面,甚至摻上了橡面,棒子軸面,洋槐葉面,顔色也從黃色變作黑色,赭色,綠色,五顏六色。味道么,今天的年輕人是斷然想象不出了。 現(xiàn)在回想起來,這也是學校響應上級“瓜菜代”的號召,千方百計尋找代食品,讓師生盡可能多往肚子里填些東西,哪里還顧得上滋味不滋味? 經(jīng)過反復試驗,比較,最后確定還是多吃洋槐葉面。洋槐葉從哪里來?只好規(guī)定每個學生暑假后要交一定數(shù)量的干槐葉。因為人多,交來的干洋槐葉能堆滿幾間屋子。 怎么解決它的苦味呢? 先由學生在勞動課時,到村里找石碾碾成面。然后用大缸泡起來,中間還要多次換水,盡可能去其苦澀,然后再與棒子面摻合蒸餅子,加一點鹽,就能入口了。因為洋槐葉是自采的,所以蒸出的“肥皂塊”比原來純糧食的,就加厚了一點。無論是學生,還是老師,當時一個普遍的感覺就是——餓。一天到晚,就是覺得餓得不行。每到開飯前,哪個人不是饑腸轆轆?一個餅子到手,常常是三口兩口就下肚了,誰還顧得上細品是什么味道? 記得學校還組織全體師生到十幾里外的山溝開荒種蕎麥,也有收獲,而且它畢竟是糧食,雖然顏色不好看吧,總比樹葉子好吃多了。 學校食堂只能是這樣了,而學生大多在十三四歲到二十上下,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餓得不行,只好向家里求助了。一般是周六下午離?;丶?,周日下午返校。你看吧,在返校的路上,每個人大包小包,背的全是吃的。家境好的,能背個火燒,不過這是極少數(shù)。多數(shù)背的是摻了糠的窩頭,柿餅。還有一樣是大家都背的——炒面,因為炒面易保存,能吃得時間長些。當然,炒面也有好壞之分了,有的炒面是純糧食的,好吃。摻了糠的吃起來就墊牙,不好下咽。每到開飯,最后一個節(jié)目是炒面盛宴。每個人都打開自己的炒面袋子,開拌。女生怕羞,躲到宿舍里吃,男生就不管這些了,你一碗黑的,我一碗黃的,都吃得個熱火朝天。那情景,至今想起來還清晰如昨。2014-4-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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