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五十二　列傳第一百零二

　　馬璘　郝廷玉　王棲曜子茂元　劉昌子士涇　李景略　張萬?！「吖獭『芦u　段佐　史敬奉野詩良輔附
　　馬璘，扶風(fēng)人也。祖正會，右威衛(wèi)將軍。父晟，右司禦率府兵曹參軍。璘少孤，落拓不事生業(yè)。年二十餘，讀馬援傳至「大丈夫當(dāng)死於邊野，以馬革裹尸而歸」，慨然歎曰：「豈使吾祖勳業(yè)墜于地乎！」開元末，杖劒從戎，自効於安西。以前後奇功，累遷至左金吾衛(wèi)將軍同正。

　　至德初，王室多難，璘統(tǒng)甲士三千，自二庭赴于鳳翔。肅宗奇之，委以東討。殄寇陝郊，破賊河陽，皆立殊効。嘗從李光弼攻賊洛陽，史朝義自領(lǐng)精卒，拒王師于北邙，營壘如山，旌甲耀日，諸將愕眙不敢動。璘獨率所部橫戈而出，入賊陣者數(shù)四，賊因披靡潰去。副元帥李光弼壯之，曰：「吾用兵三十年，未見以少擊衆(zhòng)，有雄捷如馬將軍者?！惯w試太常卿。

　　明年，蕃賊寇邊，詔璘赴援河西。廣德初，僕固懷恩不順，誘吐蕃入寇，代宗避狄陝州。璘即日自河右轉(zhuǎn)鬬戎虜間，至于鳳翔。時蕃軍雲(yún)合，鳳翔節(jié)度使孫志直方閉城自守，璘乃持滿外向，突入懸門，不解甲，背城出戰(zhàn)，吐蕃奔潰。璘以勁騎追擊，俘斬數(shù)千計，血流于野，由是雄名益振。代宗還宮，召見慰勞之，授兼御史中丞。

　　永泰初，拜四鎮(zhèn)行營節(jié)度，兼南道和蕃使，委之禁旅，俾清殘寇。俄遷四鎮(zhèn)、北庭行營節(jié)度及邠寧節(jié)度使、兼御史大夫，旋加檢校工部尚書。以犬戎浸驕，歲犯郊境，涇州最隣戎虜，乃詔璘移鎮(zhèn)涇州，兼權(quán)知鳳翔隴右節(jié)度副使、涇原節(jié)度、涇州刺史，四鎮(zhèn)、北庭行營節(jié)度使如故，復(fù)以鄭、滑二州隷之。璘詞氣慷慨，以破虜為己任。旣至涇州，分建營堡，繕完戰(zhàn)守之具，頻破吐蕃，以其生口俘馘來獻，前後破吐蕃約三萬餘衆(zhòng)。在涇州令寬而肅，人皆樂為之用。鎮(zhèn)守凡八年，雖無拓境之功，而城堡獲全，虜不敢犯，加檢校右僕射。上甚重之，遷檢校左僕射知省事，詔宰臣百僚於尚書省送上，進封扶風(fēng)郡王。

　　璘雖生於士族，少無學(xué)術(shù)，忠而能勇，武幹絕倫，艱難之中，頗立忠節(jié)，中興之猛將也。年五十六，大曆十二年卒，德宗悼之，廢朝，贈司徒。

　　璘久將邊將，屬西蕃寇擾，國家倚為屏翰。前後賜與無算，積聚家財，不知紀(jì)極。在京師治第舍，尤為宏侈。天寶中，貴戚勳家，已務(wù)奢靡，而垣屋猶存制度。然衛(wèi)公李靖家廟，已為嬖臣楊氏馬廄矣。及安、史大亂之後，法度隳弛，內(nèi)臣戎帥，競務(wù)奢豪，亭館第舍，力窮乃止，時謂「木妖」。璘之第，經(jīng)始中堂，費錢二十萬貫，他室降等無幾。及璘卒於軍，子弟護喪歸京師，士庶觀其中堂，或假稱故吏，爭往赴弔者數(shù)十百人。德宗在東宮，宿聞其事，及踐祚，條舉格令，第舍不得踰制，仍詔毀璘中堂及內(nèi)官劉忠翼之第，璘之家園，進屬官司。自後公卿賜宴，多於璘之山池。子弟無行，家財尋盡。

　　郝廷玉者，驍勇善格鬬，事太尉李光弼，為帳中愛將。乾元中，史思明再陷洛陽，光弼拔東都之師保河陽。時三城壁壘不完，芻糧不支旬日，賊將安太清等率兵數(shù)萬，四面急攻。光弼懼賊勢西犯河、潼，極力保孟津以掎其後，晝夜嬰城，血戰(zhàn)不解，將士夷傷。光弼召諸將訊之曰：「賊黨何面難抗？」或?qū)υ唬骸肝鞅庇缱顬閯蛿?。」乃亟召廷玉謂之曰：「兇渠攻西北者難奈，爾為我決勝而還?！罐o曰「廷玉所領(lǐng)，步卒也，願得騎軍五百?！构忮鲆跃T三百授之。光弼法令嚴峻，是日戰(zhàn)不利而還者，不解甲斬之。廷玉奮命先登，流矢雨集，馬傷不能軍而退。光弼登堞見之，駭然曰：「廷玉奔還，吾事敗矣！」促令左右取廷玉首來。廷玉見使者曰：「馬中毒箭，非敗也?！构忮雒遵R而復(fù)，徑騎衝賊陣，馳突數(shù)四，俄而賊黨大敗於河壖，廷玉擒賊將徐璜而還。由是賊解中潬之圍，信宿退去。前後以戰(zhàn)功累授開府儀同三司，試太常卿，封安邊郡王。從光弼鎮(zhèn)徐州。光弼薨，代宗用為神策將軍。

　　永泰初，僕固懷恩誘吐蕃、迴紇入犯京畿，分命諸將屯於要害，廷玉與馬璘率五千人屯於渭橋西窯底。觀軍容使魚朝恩以廷玉善陣，欲觀其教閱。廷玉乃於營內(nèi)列部伍，鳴鼓角而出，分而為陣，箕張翼舒，乍離乍合，坐作進退，其衆(zhòng)如一。朝恩歎曰：「吾在兵間十餘年，始見郝將軍之訓(xùn)練耳。治戎若此，豈有前敵耶？」廷玉悽然謝曰：「此非末校所長，臨淮王之遺法也。太尉善御軍，賞罰當(dāng)功過。每校旗之日，軍士小不如令，必斬之以徇，由是人皆自効，而赴蹈馳突，有心破膽裂者。太尉薨變已來，無復(fù)校旗之事，此不足軍容見賞。」

　　王縉為河南副元帥，詔以廷玉為其都知兵馬使，累授秦州刺史。大曆八年卒，追錄舊勳，贈工部尚書。

　　王棲曜，濮州濮陽人也。初遊鄉(xiāng)學(xué)。天寶末，安祿山叛，尚衡起義兵討之，以棲曜為牙將。下袞、鄆諸縣，軍威稍振。進為衙前總管。初，逆將邢超然據(jù)曹州，棲曜攻之。超然乘城號令，棲曜曰：「彼可取也！」一箭殞之，城中氣懾，遂拔曹州。及衡居節(jié)制，授右威衛(wèi)將軍、先鋒遊奕使。隨衡入朝，授試金吾衛(wèi)將軍。

　　上元元年，王璵為浙東節(jié)度使，奏為馬軍兵馬使。廣德中，草賊袁晁起亂臺州，連結(jié)郡縣，積衆(zhòng)二十萬，盡有浙江之地。御史中丞袁傪東討，奏棲曜與李長為偏將，聯(lián)日十餘戰(zhàn)，生擒袁晁，收復(fù)郡邑十六，授常州別駕、浙西都知兵馬使。

　　時江左兵荒，詔內(nèi)常侍馬日新領(lǐng)汴滑軍五千鎮(zhèn)之。日新貪暴，賊蕭庭蘭乘人怨訴，逐之而劫其衆(zhòng)。時棲曜遊奕近郊，為賊所脅，進圍蘇州。棲曜因其懈怠，挺身登城，率城中兵復(fù)出擊賊，其衆(zhòng)大潰。遷試金吾大將軍。

　　李靈曜叛于汴州，浙西觀察使李涵俾棲曜將兵四千為河南掎角。以功加銀青光祿大夫，累加至御史中丞。李希烈旣陷汴州，乘勝東侵，連陷陳留、雍邱，頓軍寧陵，期襲宋州。浙西節(jié)度使韓滉命棲曜將強弩數(shù)千，夜入寧陵。希烈不之知，晨朝，弩矢及希烈坐幄，希烈驚曰：「此江、淮弩士入矣！」遂不敢東去。

　　貞元初，拜左龍武大將軍，旋授鄜坊丹延節(jié)度觀察使、檢校禮部尚書、兼御史大夫。貞元十九年卒於位。子茂元。

　　茂元幼有勇略，從父征伐知名。元和中為右神策將軍。大和中檢校工部尚書、廣州刺史、嶺南節(jié)度使。在安南招懷蠻落，頗立政能。南中多異貨，茂元積聚家財鉅萬計。李訓(xùn)之?dāng)。泄倮湄?，掎摭其事，言茂元因王涯、鄭注見用。茂元懼，罄家財以賂兩軍，以是授忠武軍節(jié)度、陳許觀察使。會昌中，為河陽節(jié)度使。是時河北諸軍討劉稹，茂元亦以本軍屯天井，賊未平而卒。

　　劉昌字公明，汴州開封人也。出自行間，少學(xué)騎射。及安祿山反，昌始從河南節(jié)度張介然，授易州遂城府左果毅。及史朝義遣將圍宋州，昌在圍中，連月不解，城中食盡，賊垂將陷之。刺史李岑計蹙，昌為之謀曰：「今河陽有李光弼制勝，且江、淮足兵，此廩中有數(shù)千斤麴，可以屑食。計援兵不二十日當(dāng)至。東南隅之?dāng)常\(zhòng)以為危，昌請守之?！共毂绘z持盾登城，陳逆順以告諭賊，賊衆(zhòng)畏服。後十五日，副元帥李光弼救軍至，賊乃宵潰。光弼聞其謀，召置軍中，超授試左金吾衛(wèi)郎將。光弼卒，宰臣王縉令歸宋州為牙門將。轉(zhuǎn)太僕卿，兼許州別駕。

　　李靈曜據(jù)汴州叛，刺史李僧惠將受靈曜牽制，昌密遣曾神表潛說僧惠。僧惠召昌問計，昌泣陳其逆順，僧惠感之，乃使神表齎表詣闕，請討靈曜，遂翦靈曜左翼。汴州平，李忠臣嫉僧惠功，遂欲殺昌，昌潛遁。及劉玄佐為刺史，乃復(fù)其職。又轉(zhuǎn)太常卿，兼華州別駕。玄佐尋為宋亳潁宣武軍節(jié)度使，昌自下軍為左廂兵馬使。

　　李納反，以師收考城，充行營諸軍馬步都虞候，加檢校太子詹事、兼御史中丞。明年，玄佐圍濮州，昌攝濮州刺史。李希烈旣陷汴州，玄佐遣將高翼以精兵五千保援襄邑，城陷，翼赴水死。自宋及江、淮，人心震恐。時昌以三千人守寧陵，希烈率五萬衆(zhòng)陣于城下，昌深塹以遏地道，凡四十五日，不解甲冑，躬勵士卒，大破希烈。希烈解圍攻陳州，刺史李公廉計窮，昌從劉玄佐以浙西兵合三萬人救之。至陳州西五十里與賊遇，昌晨壓其陣，及未成列，大破之，生擒其將翟曜。希烈退保蔡州，自此不復(fù)侵軼。詔加檢校左散騎常侍。隨玄佐收汴州，加檢校工部尚書，增實封通前二百戶。丁母憂，起復(fù)加金吾衛(wèi)大將軍，贈其母梁國夫人。

　　貞元三年，玄佐朝京師，上因以宣武士衆(zhòng)八千委昌北出五原。軍中有前卻沮事，昌繼斬三百人，遂行。尋以本官授京西北行營節(jié)度使。歲餘，授涇州刺史，充四鎮(zhèn)、北庭行營，兼涇原節(jié)度支度營田等使。昌躬率士衆(zhòng)，力耕三年，軍食豐羨，名聞闕下。復(fù)築連雲(yún)堡，受詔城平?jīng)?，以扼彈箏峽口。昌命徒庀事，旬餘而畢。又於平?jīng)鑫鲃e築胡谷堡，名曰彰信。平?jīng)霎?dāng)四會之衝，居北地之要，分兵援戍，遏其要衝，遂以保寧邊鄙，加檢校右僕射。

　　昌初至平?jīng)鼋倜酥?，收聚亡歿將士骸骨坎瘞之，因感夢於昌，有愧謝之意。昌上聞，德宗下詔深自克責(zé)，遣秘書少監(jiān)孔述睿及中使以御饌、內(nèi)造衣服數(shù)百襲，令昌收其骸骨，分為大將三十人，將士百人，各具棺槥衣服，葬於淺水原。建二塚，大將曰「旌義塚」，將士曰「懷忠塚」。詔翰林學(xué)士撰銘志祭文。昌盛陳兵設(shè)幕次，具牢饌祭之。昌及大將皆素服臨之，焚其衣服紙錢，別立二石堆，題以塚名。諸道師徒，莫不感泣。

　　昌在西邊僅十五年，強本節(jié)用，軍儲豐羨。及嬰疾，約以是日赴京求醫(yī)，未發(fā)而卒，年六十四，廢朝一日，贈司空。子士涇。

　　士涇，德宗朝尚主，官至少列十餘年，家富於財。結(jié)託中貴，交通權(quán)倖。憲宗朝，遷太府卿。制下，給事中韋弘景等封還制書，言士涇不合居九卿，辭語激切。憲宗謂弘景曰：「士涇父有功於國，又是戚屬，制書宜下。」弘景奉昭。士涇善胡琴，多遊權(quán)倖之門，以此為之助，時論鄙之。

　　李景略，幽州良鄉(xiāng)人也。大父楷固。父承悅，檀州刺史、密雲(yún)軍使。景略以門蔭補幽州功曹。大曆末，寓居河中，闔門讀書。李懷光為朔方節(jié)度，招在幕府。五原有偏將張光者，挾私殺妻，前後不能斷。光富於財貨，獄吏不能劾。景略訊其實，光竟伏法。旣而亭午有女厲被髮血身，膝行前謝而去。左右有識光妻者，曰：「光之妻也。」因授大理司直，遷監(jiān)察御史。及懷光屯軍咸陽，反狀始萌。景略時說懷光請復(fù)宮闕，迎大駕，懷光不從。景略出軍門慟哭曰：「誰知此軍一日陷於不義?！管娛肯囝櫳趿x之，因退歸私家。

　　尋為靈武節(jié)度杜希全辟在幕府，轉(zhuǎn)殿中侍御史，兼豐州刺史、西受降城使。豐州北扼迴紇，迴紇使來中國，豐乃其通道。前為刺史者多懦弱，虜使至則敵禮抗坐。時迴紇遣梅錄將軍隨中官薛盈珍入朝，景略欲以氣制之。郊迎，傳言欲先見中使，梅錄初未喻。景略旣見盈珍，乃使謂梅錄曰：「知可汗初沒，欲申弔禮?！鼓说歉邏盼灰源?。梅錄俯僂前哭，景略因撫之曰：「可汗棄代，助爾號慕?！固斨溔萃猓魅槐M矣，遂以父行呼景略。自此迴紇使至景略，皆拜之于庭，由是有威名。杜希全忌之，上表誣奏，貶袁州司馬。希全死，徵為左羽林將軍，對于延英殿，奏對衎衎，有大臣風(fēng)彩。

　　時河?xùn)|李說有疾，詔以景略為太原少尹、節(jié)度行軍司馬。時方鎮(zhèn)節(jié)度使少徵入換代者，皆死亡乃命焉，行軍司馬盡簡自上意。受命之日，人心以屬。景略居疑帥之地，勢已難處。迴紇使梅錄將軍入朝，說置宴會，梅錄爭上下坐，說不能遏，景略叱之。梅錄，前過豐州者也，識景略語音，疾趨前拜曰：「非豐州李端公耶？不拜麾下久矣，何其瘠也?！褂职?，遂命之居次坐。將吏賔客顧景略，悉加嚴憚。說心不平，厚賂中尉竇文場，將去景略，使為內(nèi)應(yīng)。

　　歲餘，風(fēng)言迴紇將南下陰山，豐州宜得其人。上素知景略在邊時事。上方軫慮，文場在旁，言景略堪為邊任，乃以景略為豐州刺史、兼御史大夫、天德軍西受降城都防禦使。迫塞苦寒，土地鹵瘠，俗貧難處。景略節(jié)用約己，與士同甘苦，將卒安之。鑿咸應(yīng)、永清二渠，溉田數(shù)百頃，公私利焉。廩儲備，器械具，政令肅，智略明。二歲後，軍聲雄冠北邊，迴紇畏之，天下皆惜其理未盡景略之能。貞元二十年，卒於鎮(zhèn)，年五十五，贈工部尚書。

　　張萬福，魏州元城人。自曾祖至其父皆明經(jīng)，止縣令州佐。萬福以父祖業(yè)儒皆不達，不喜為書生，學(xué)騎射。年十七八，從軍遼東有功，為將而還，累攝舒廬壽三州刺史、舒廬壽三州都團練使。州送租賦詣京師，至潁州界為盜所奪，萬福領(lǐng)輕兵馳入潁州界討之。賊不意萬福至，忙迫不得戰(zhàn)，萬福悉聚而誅之，盡得其所亡物，并得前後所掠人妻子、財物、牛馬等萬計，悉還其家；不能自致者，萬福給船乘以遣之。

　　尋真拜壽州刺史、淮南節(jié)度副使。為節(jié)度使崔圓所忌，失刺史，改鴻臚卿，以節(jié)度副使將千人鎮(zhèn)壽州，萬福不以為恨。

　　許杲以平盧行軍司馬將卒三千人駐濠州不去，有窺淮南意。圓令萬福攝濠州刺史。杲聞即提卒去，止當(dāng)塗。陳莊賊陷舒州，圓又以萬福為舒州刺史，督淮南岸盜賊，連破其黨。

　　大曆三年，召赴京師，代宗謂曰：「聞卿名久，欲一識卿面，且將累卿以許杲。」萬福拜謝，因前奏曰：「陛下以一許杲召臣，如河北諸將叛，欲以屬何人？」代宗笑謂曰：「且與吾了許杲事，方當(dāng)大用卿?！挂詾楹椭荽淌?、行營防禦使，督淮南岸盜賊。至州，杲懼，移軍上元。杲至楚州大掠，節(jié)度使韋元甫命萬福追討之。未至淮陰，杲為其將康自勸所逐。自勸擁兵繼掠，循淮而東，萬福倍道追而殺之，免者十二三，盡得其虜掠金帛婦人等，皆送致其家。元甫將厚賞將士，萬福曰：「官健常虛費衣糧，無所事，今乃一小賴之，不足過賞，請用三之一。」代宗發(fā)詔以勞之，賜衣一襲、宮錦十雙。

　　久之，詔以本鎮(zhèn)之兵千五百人防秋西京。萬福詣?chuàng)P州交所領(lǐng)兵，會元甫死，諸將皆願得萬福為帥，監(jiān)軍使米重耀亦請萬福知節(jié)度事。萬福曰：「某非幸人，勿以此相待?！顾烊ブ?。帶利州刺史鎮(zhèn)咸陽，因留宿衛(wèi)。

　　李正己反，將斷江、淮路，令兵守埇橋、渦口。江、淮進奏舡千餘隻，泊渦下不敢過。德宗以萬福為濠州刺史，召見謂曰：「先帝改卿名『正』者，所以襃卿也。朕以為江、淮草木亦知卿威名，若從先帝所改，恐賊不知是卿也?！箯?fù)賜名萬福。馳至渦口，立馬岸上，發(fā)進奉舡，淄青兵馬倚岸睥睨不敢動，諸道舡繼進。改泗州刺史。魏州飢，父子相賣，餓死者接道。萬福曰：「魏州吾鄉(xiāng)里，安可不救？」令其兄子將米百車往饟之。又使人於汴口，魏人自賣者，給車牛贖而遣之。

　　為杜亞所忌，徵拜右金吾將軍。召見，德宗驚曰：「杜亞言卿昏耄，卿乃如是健耶！」詔圖形於淩煙閣，數(shù)賜酒饌衣服，并勑度支籍口畜給其費。及陽城等於延英門外請對論事，伏閤不去。德宗大怒，不可測。萬福揚言曰：「國有直臣，天下太平矣。萬福年已八十，見此盛事。」閤前徧揖城等，天下益重其名。

　　貞元二十一年，以左散騎常侍致仕。其年五月卒，年九十。萬福自始從軍至卒，祿食七十餘年，未嘗病一日，典九郡皆有惠愛。在泗州時，遇德宗幸奉天，李希烈反，陳少遊悉令管內(nèi)刺史送妻子在揚州以為質(zhì)。萬福獨不送，謂使者曰：「為某白相公，萬福妻老且醜，不足煩相公寄意?！菇K不之遣，由是為人所稱。

　　高固，高祖侃永徽中為北庭安撫使，有生擒車鼻可汗之功，官至安東都護，事具前錄。固生微賤，為叔父所賣，展轉(zhuǎn)為渾瑊家奴，號曰黃芩。性敏惠，有膂力，善騎射，好讀左氏春秋?，{大愛之，養(yǎng)如己子，以乳母之女妻之，遂以固名，取左氏傳高固之名也。

　　少隨瑊從戎於朔方，德宗幸奉天，固猶在瑊靡下。是時，賊兵已突入東壅門，固引甲士亂揮長刀，連斫數(shù)賊，拽車塞闔，一以當(dāng)百，賊乃退去。衆(zhòng)咸壯之。以功封渤?？ね酢＠顟压鈹?，德宗再幸梁漢。懷光發(fā)跡邠寧，至是，使留後張昕取將士萬餘人以資援河中。固時在軍中，乃伺便突入張昕帳中，斬首以徇。拜檢校右散騎常侍、前軍兵馬使。貞元十七年，節(jié)度使楊朝晟卒，軍中請固為帥，德宗念固功，因授檢校工部尚書。順宗即位，就加檢校禮部尚書。憲宗朝，進檢校右僕射。數(shù)年受代，入為統(tǒng)軍，轉(zhuǎn)檢校左僕射，兼右羽林統(tǒng)軍。元和四年七月卒，贈陝州大都督。

　　郝玼者，涇原之戍將也。貞元中，為臨涇鎮(zhèn)將，勇敢無敵，聲振虜庭。玼以臨涇地居險要，當(dāng)虜要衝，白其帥曰：「臨涇草木豐茂，宜畜牧，西蕃入寇，每屯其地，請完壘益軍以折虜之入寇。」前帥不從。及段佐節(jié)制涇原，深然其策。元和三年，佐請築臨涇城，朝廷從之，仍以為行涼州，詔玼為刺史以戍之。自此西蕃入寇，不過臨涇。

　　玼出自行間，前無堅敵。在邊三十年，每戰(zhàn)得蕃俘，必刳剔而歸其屍，蕃人畏之如神。贊普下令國人曰：「有生得郝玼者，賞之以等身金。」蕃中兒啼者，呼玼名以怖之。十三年，檢校左散騎常侍、渭州刺史、御史大夫，充涇原行營節(jié)度、平?jīng)鲦?zhèn)遏都知兵馬使，封保定郡王。吐蕃畏其威，綱紀(jì)欲圖之，朝廷慮失驍將，移授慶州刺史，竟終牖下。

　　段佐者，亦以勇敢知名。少事汾陽王子儀為牙將，從征邊朔，績効居多。貞元末，為涇原節(jié)度使，練卒保邊，亦為西蕃畏憚。累至檢校工部尚書、右神策大將軍。元和五年卒。

　　史敬奉，靈武人，少事本軍為牙將。元和十四年，敬奉大破吐蕃於鹽州城下，賜實封五十戶。先是西戎頻歲犯邊，敬奉白節(jié)度杜叔良請兵三千，備一月糧，深入蕃界，叔良以二千五百人授之。敬奉旣行十餘日，人莫知其所向，皆謂吐蕃盡殺之矣。乃由他道深入，突出蕃衆(zhòng)之後。戎人驚潰，敬奉率衆(zhòng)大破之，殺戮不可勝紀(jì)，驅(qū)其餘衆(zhòng)於蘆河，獲羊馬駝牛萬數(shù)。

　　敬奉形甚短小，若不能勝衣。至於野外馳逐，能擒奔馬，自執(zhí)鞍勒，隨鞍躍上，然後羇帶，矛矢在手，前無強敵。甥姪及僮使僅二百人，每以自隨，臨入敵，輒分其隊為四五，隨逐水草，每數(shù)日各不相知，及相遇，已皆有獲虜矣。

　　與鳳翔將野詩良輔、涇原將郝玼各以名雄邊上。吐蕃嘗謂漢使曰：「唐國旣與吐蕃和好，何妄語也！」問曰：「何謂？」曰：「若不妄語，何因遣野詩良輔作隴州刺史？」其畏憚如此。

　　史臣曰：自盜起中原，河、隴陷虜，犬戎作梗，屢犯郊畿。謀臣運策以竭精，武士荷戈而不暇。如璘、昌之材力，扼腕奮命，欲吞虜于胸中；郝、史驍雄，斬將搴旗，將申威于塞外。而竟不能北踰白道，西出蕭關(guān)，俾十九郡生民，竟淪左衽，僅能自保，功何取焉！雖運使時然，亦將略有所未至。棲曜、萬福之節(jié)概，景略之負氣，壯哉！

　　贊曰：馬、劉、史、郝，氣雄邊朔。力捍獯虜，終慚衛(wèi)、霍。萬福義勇，景略氣豪。為人所忌，慷慨徒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