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王鰲《百姓足,孰與不足》(論語·顏淵)
民既富于下,君自富于上。
蓋君之富,藏于民者也,民既富矣,君豈有獨貧之理哉?有若深言君民一體之意,以告哀公。
蓋謂:公之加賦,以用之不足也;欲足其用,盍先足其民乎?誠能百畝而徹,恒存節(jié)用愛人之心,什一而征,不為厲民自養(yǎng)之計,則民力所出,不困于征求;民財所有,不盡于聚斂。
間閻之內(nèi),乃積乃倉,而所謂仰事俯育者無憂矣。
田野之間,如茨如梁,而所謂養(yǎng)生送死者無憾矣。
百姓既足,君何為而獨貧乎?
吾知藏諸閭閻者,君皆得而有之,不必歸之府庫,而后為吾財也。
蓄諸田野者,君皆得而用之,不必積之倉廩,而后為吾有也。
取之無窮,何憂乎有求而不得?
用之不竭,何患乎有事而無備?
犧牲粢盛,足以為祭祀之供;玉帛筐篚,足以資朝聘之費。借曰不足,百姓自有以給之也,其孰與不足乎?
饔饗牢醴,足以供賓客之需;車馬器械,足以備征伐之用,借曰不足,百姓自有以應(yīng)之也,又孰與不足乎?
吁!徹法之立,本以為民,而國用之足,乃由于此,何必加賦以求富哉!
2、費宏《君子不重則不威,學(xué)而不固,主忠信,無友不如己者,過則勿憚改》(論語·學(xué)而)
君子之于學(xué),貴有其質(zhì)而必盡其道也。
蓋質(zhì)非威重,所學(xué)必不能固也。然道或未盡,亦豈能有成哉?
昔圣人之意若曰:君子以自修為學(xué),而必以威重為先。
若言動之間,浮薄輕佻,既不足于厚重;
則應(yīng)酬之際,粗率慢易,亦不見其威嚴(yán)。
雖曰學(xué)以明善,吾知其若存若亡,未必服膺而勿失也;
雖曰學(xué)以復(fù)初,吾知其隨得隨失,未必力行以求至也。
蓋輕乎外者必不能堅乎內(nèi),有其質(zhì)者斯可以從事于學(xué)矣。
學(xué)之道奈何?
惟誠乃善之基也。存諸心者,必忠信是主,不矯偽而無物焉;
惟偽乃惡之門也,發(fā)于事者,必忠信是主,不欺詐而無實焉。
取友所以輔仁,友不如己,則無益而有損矣,故所友必求其有益,豈可泥交而茍合乎?
改過乃能入德,過而憚改,則惡長而善微矣,故有過必勇于自治,豈可畏難而茍安乎?
此皆學(xué)問之道所當(dāng)自盡,而威重之質(zhì)所由以成者。君子其亦知所務(wù)哉!
圣人論學(xué),內(nèi)外相須,而其功不可缺;終始相因,而其序不可亂,可謂密矣。
3、王守仁《志士仁人,無求生以害仁,有殺生以成仁》(論語·衛(wèi)靈公)
圣人于心之有主者,而決其心德之能全焉。
夫志士仁人皆有心定主而不惑于私者也。以是人而當(dāng)死生之際,吾惟見其求無慚于心焉耳,而于吾身何恤乎?此夫子為天下之無志而不仁者慨也,故言此以示之。
若曰:天下之事變無常,而生死之所系甚大。固有臨難茍免,而求生以害仁者焉;亦有見危授命,而殺身以成仁者焉。此正是非之所由決,而恒情之所易惑者也。吾其有取于志士仁人乎?夫所謂志士者,以身負(fù)綱常之重,而志慮之高潔,每思有植天下之大閑;所謂仁人者,以身會天德之全,而心體之光明,必欲有以貞天下之大節(jié)。是二人者,固皆事變之所不能驚,而利害之所不能奪,其死與生有不足累者也。
是以其禍患之方殷,固有可以避難而求全者矣,然臨難自免,則能安其身而不能安其心,是偷生者之為,而彼有所不屑也。變故之偶值,固有可以僥幸而圖存者矣,然存非順事,則吾生以全而吾仁以喪,是悖德之事,而彼有所不為也。
彼之所為者,惟以理欲無并立之機,而致命遂志以安天下之貞者,雖至死而靡憾。
心跡無兩全之勢,而捐軀赴難以善天下之道者,雖滅身而無悔。
當(dāng)國家傾覆之徐,則致身以馴過涉之患者,其仁也!而彼即趨之而不避,甘之而不辭焉。蓋茍可以存吾心之公,將效死以為之,而存亡由之不計矣。
值顛沛流離之余,則舍身以貽沒寧之體者,其仁也!而彼即當(dāng)之而不懾,視之而如歸焉。蓋茍可以全吾心之仁,將委身以從之,而死生由之勿恤矣。
是其以吾心為重,而以吾身為輕。其慷慨激烈以為成仁之計者,固志士之勇為而亦仁人之優(yōu)為也。視諸逡巡畏縮而茍全于一時者,誠何如哉?
以存心為生,而以存身為累,其從容就義以明分義之公者,固仁人之所安而亦志士之所決也。視諸回護隱伏而覬覦于不死者,又何如哉?
是知觀志士之所為,而天下無志者可以愧矣,觀仁人之所為,而天下之不仁者可以思矣。
4、 陳子龍《君子疾沒世而名不稱焉》(論語·衛(wèi)靈公)
無后世之名,圣人之所憂也。
夫一時之名,不必有也,后世之名,不可無也。故君子不求名,而又不得不疾乎此。
夫子若曰:好名者,人之恒情也。故下士求名,人亦不得以為躁,但我恨其急一時之名,而非千秋萬世之名耳。若君子則知所以審處于此矣。
以為一時之名,自我為之,而其權(quán)在人,茍我之聰明才力,注乎名則有名,而皆倚人以為重,盛與衰我不得而知之,而此名而名者也;
千秋萬世之名,自人為之,而其權(quán)在我,茍我之聰明才力,注乎名未必有名,而常修己以自立,高與下我將得而定之,此名而實者也。
名而名者,無之在于未沒世之前,君子豈可以徒疾乎?
名而實者,無之在于既沒世之后,君子豈得而不疾乎?人之生也有愛有僧,故有幸而有名者,有不幸而無名者,至于身沒之后,與其人不相接,則不可曰愛憎之所為也,而寂寂者竟如斯,則將何以自異于里巷之子耶?人之生也有失勢有得勢,故有幸而無名者,又有不幸而有名者,至于身沒之后,與其時不相及,則又有非得勢失勢之可論矣,而泯泯者遂如斯,則又何以自別于草木之儔耶?
人之貴乎榮名者,貴其有益生之樂也;君子之貴榮名者,貴其有不死之業(yè)也。死而無聞,則其死可悲矣;死而可悲,則其生更可悲矣。是以君子抗節(jié)礪行,唯恐不及耳。人之以為沒世之名者,是我身后之計也;君子以為沒世之名者,是我大生之事也。死而無聞,則其死不及憂矣;死不及憂,則其生大可悲矣。是以君子趨事赴功,惟日不足耳。
人但見君子之為人也,譽之而不喜,毀之而不懼,以為君子之忘名也如此,而不知有所甚不忘也;不大言以欺人,不奇行以駭俗,以為君子之遠(yuǎn)名也如此,而不知有所甚不遠(yuǎn)也。
蓋有大于此者而已,有久于此者而已。若夫營營于旦夕之間,是求速盡者也,好名者豈如是乎?
5、道不遠(yuǎn)人,不可以為道
道在人中,而遠(yuǎn)人為道者,誤矣。(破題)
蓋道即人而具者也,遠(yuǎn)人為道,即非道矣。求道者,其知之否耶?(承題)嘗思道在兩間,無非人性之發(fā)越。茍舍是他圖,不將以萬物皆備之理,自有之而自失之乎!是皆不知道也。(起講)
吾試與人言夫道:(入手)
神化精微,不外飲食居處。而岐而視之,大道不開偏陂之門。(第一股)
天經(jīng)地義,原屬日用尋常。而深而求焉,人世豈有驚奇之處。(第二股)
吾見其不遠(yuǎn)人也?。ǔ鲱})
耳目官骸,莫不各具以形,而形必有理。陰騭以來,二五之真精,即與形而俱賦,故道之昭揭于古今者,原無所謂難知。不但在出入起居之微也,即圖書河洛,泄天地未出之精華,要無非即斯人所能知而未及知者,宣而著之而已矣。(第三股)
彝紀(jì)倫常,莫不各有其事,而事必載性。降衷而后,造化之秘蘊,即藉事而昭宣。故道之顯呈于當(dāng)前者,本無所為難能。不但在進反周旋之際也。即參贊經(jīng)綸,創(chuàng)生民未有之功業(yè),亦無非即斯人所能行而未及行者,化而裁之而已矣。(第四股)
而窮高者曰卑矣,而厭之矣?;蛱疆悤愿F函遐,或負(fù)貞節(jié)以鳴瑰異,彼以為不如是,將不足以為道也。而豈知:知不外乎易知,能不外乎簡能,乃舉其易知簡能者而別求其知能,此雖耳目思慮之艱,而究未能有一得者也。(第五股)
而極遠(yuǎn)者曰近矣,而厭之矣。于是或假皇初以寓高談,或流怪癖以成畸行。彼以為必如是乃可以為道也。而豈知:知皆人之所共知,能皆人之所共能,乃外其共知共能者而獨求一知能,此雖竭聰明才力之精,自以為有得,而究非其所同得者也。(第六股)
不可以為道,甚矣。道不遠(yuǎn)人也?。ㄟ^接)
蓋理本于天。天則自然也。唯循其自然者,行習(xí)不留性量之虧。(第七股)
道率于性。性則本然也。唯擴其本然,而暴棄非關(guān)厥賦之罪。(第八股)
明乎其不遠(yuǎn),則即人即道,而無容外務(wù)也。(收題)
6、(題目:志士仁人)(作者王守仁)(明代進士,儒家大師,心學(xué)創(chuàng)始人,著有 《傳習(xí)錄》)
圣人于心之有主者,而決其心德之能全焉。(破題)
夫志士仁人皆有心定主而不惑于私者也,以是人而當(dāng)死生之際,吾惟見其求無慚于心焉耳,而于吾身何恤乎?此夫子為天下之無志而不仁者慨也。(承題)
故言此而示之,若曰:天下之事變無常,而生死之所系甚大。固有臨難茍免,而求生以害仁者焉;亦有見危授命,而殺身以成仁者焉,此正是非之所由決,而恒情之所易惑者也。吾其有取于志士仁人乎?。ㄆ鹬v)
夫所謂志士者,以身負(fù)綱常之重,而志慮之高潔,每思有以植天下之大鬧;
所謂仁人者,以身會天德之全,而心體之光明,必欲有以貞天下之大節(jié)。(起二股)
是二人者,固皆事變之所不能驚,而利害之所不能奪,其死與生,有不足累者也。(過接)
是以其禍患之方殷,固有可避難而求全者矣,然臨難自免則能安其身,而不能安其心,是偷生者之為,而被有所不屑也;
變故之偶值,固有可以僥幸而圖存者矣,然存非順事則吾生以全,而吾仁以喪,是悖德者之事,而彼有所不為也。(中二股)
彼之所為者惟以理,欲無并立之機,而致命遂志,以安天下之貞者,雖至死而靡憾;
心跡無兩全之勢,而捐軀赴難,以善天下之道者,雖滅身而無悔。(后二股)
當(dāng)國家傾覆之余,則致身以馴過涉之患者,其仁也而彼即趨之而不避,甘之而不辭焉,蓋茍可以存吾心之公,將效死以為之,而存亡由之不計矣;
值顛沛流離之余,則舍身以貽沒寧之休者,其仁也而彼即當(dāng)之而不懾,視之而如歸焉,蓋茍可以全吾心之仁,將委身以從之,而死生由之勿恤矣。(束二股)
是其以吾心為重,而以吾身為輕,其慷慨激烈以為成仁之計者,固志士之勇為,而亦仁人之優(yōu)為也。視諸逡巡畏縮,而茍全于一時者,誠何如哉?以存心為生,而以存身為累,其從容就義以明分義之公者,固仁人之所安,而亦志士之所決也,視諸回護隱伏,而覬覦于不死者,又何如哉?是知觀志士之所為,而天下之無志者可以愧矣;觀仁人之所為,而天下之不仁者可以思矣。
7、【皆雅言也葉公】
明圣訓(xùn)之有常,而楚大夫又可記矣。
夫雅言而曰皆,則詩書禮之外,夫子固不言也。彼葉公者,又何以書哉?
且圣人出一言為天下法,豈南蠻鳺舌之人,所可同日而語哉?雖然,衍洙泗之傳,固征經(jīng)訓(xùn);而馳瀟湘之譽,亦具卿材,吾黨奉圣言為依歸,而此外有人,未可以彼哉、彼哉一例而外之也。
如子所雅言,在詩書執(zhí)禮,夫如是以立言,豈同葉公所謂以小謀大作者哉?吾黨覆案之,蓋皆雅言也。
以此言而上承先圣,則詩登商頌,書首堯典,禮監(jiān)夏殷,皆先圣之所留遺也??膳c周公魯公之訓(xùn)辭,同藏于故府。
以此言而下啟后人,則詩傳之商,書傳之開,禮傳之偃,皆后人之所法守也,豈比桓公文公之霸業(yè),不道于儒門。
明其為皆雅言,而詩書禮之教,自此興矣。獨是夫子之雅言,固何所受之哉?
昔韓宣宣子來聘,雙周禮之在魯。而所見者只易象春秋,詩書禮無聞焉。憶我夫子將修春秋,先觀書于周史,子之雅言,其得于此乎?
乃自魯昭公之二十六年,周王子朝奉周之典籍以奔楚,于是向也周禮在魯者,今也周禮在楚矣,自茲以來,楚之人文日盛,方城漢水間,彬彬乎大有人在,如葉公者,殆亦其一乎?
論葉公之早歲,免胄以見國人,素著循良之望,是其人固彼都所接重者也,豈如斗彀于菟,但著方言之異。
論葉公之晚年,致故而舊私邑,克孰退讓之風(fēng),是其人亦吾徒所深許者也。當(dāng)與左史倚相,同登大雅之堂。
然則葉公固楚之良也。吾夫子至楚之時,葉公或亦仰窺其豐采,而竊聆其雅言乎?
夫雅言傳于東國,獲麟絕筆之后,自成文學(xué)之宗。
而葉公來自南方,攘羊證父之讀,曾奉圣人之教。
此所以問孔子于子路?子路乃置于不答:殆以其人其言,不過在南人有言之例,吾夫子之雅言,固不足以語之也。
然而,夫子又不能無言矣。
〖釋題〗:
這是一個現(xiàn)代人感到十分奇怪的所謂的“截搭題”。是什么意思呢?就是把上面一章書的最后一句或幾個字,和下一章書的開頭幾個字或開頭一句聯(lián)在一起,甚至語不成文,照樣可以作為題目,以之寫八股文。如這道題目:上半句“皆雅言也”,出自上《論語》、《述而》第十五章。原章書云:“子所雅言、詩、書、執(zhí)禮,皆雅言也?!毕掳刖洹叭~公”二字,出自同篇第十六章。原章書云:“葉公問孔子于子路,子路不對,子曰:女奚不曰;其為人也,發(fā)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云爾?!薄妒龆菲怯浛鬃恿赫d人之辭,容貌行事之實的一篇,各章書都很出名,這兩章書更都是《論語》中的名文,常被人們引用。而此題只出前一章最后四字及第二章開頭兩字,連在一起,“皆雅言也、葉公”,從表面邏輯上講,簡直不知所云。這如何能寫文章呢?為什么要出這種講不通的題目呢?自然這也是事出有因,不知是那位“天才”想出這種怪題目,這種“絕招”。八股文的題目,限制在《四書》中,從明代開始,直到清代中葉,三百多年中,府、鄉(xiāng)、會試,大小考試,出的八股文題,不知有幾千、幾萬?!端臅分小洞髮W(xué)》、《中庸》、《論語》、《孟子》四種書,從《大學(xué)》第一章、第一句“大學(xué)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到《孟子》卷十四《盡心》篇最后一章、最后數(shù)句:“由孔子而來,至于今百有余歲,去圣人之世,若此其未遠(yuǎn)也。近圣人之居,若此其甚也。然而無有乎爾,則亦無有乎爾”為止。所有的句子,都曾被出作題目,名文眾多,有不少都是考生背熟了的,如一般題目,考時照抄一篇名家的舊作,而閱卷官又看不出,取中了。被人檢舉出來,輕要擔(dān)責(zé)任,重要擔(dān)罪名,弄不好,有殺頭的危險。清代的科場案大小不知有多少,說來是很可怕的。為了防止考試抄襲成文,便出古怪題目,有人便想出這種“截搭題”的辦法,到清代晚期,出“截搭題”的更多。有人便專門研究截搭題的作法,還出現(xiàn)過專作截搭題的名家,隨便如何講不通的“截搭題”,他都能別出心裁巧妙地把它寫成一篇抑揚頓挫、言之成理的八股文。曲園老人為他孫兒也就是俞平伯先生父親俞陛云先生幼年時編的八股文教材《曲園課孫草》,三十篇范文中,就有兩篇截搭題。這里所選是第二篇。另一篇題為《不亦悅乎、有朋》,出自《論語》一開頭《學(xué)而》篇,第一章:“學(xué)而時習(xí)之,不亦悅乎?有朋自遠(yuǎn)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截取第二句和第三句開頭兩個字,作為題目。
〖淺釋〗:
一、破題:學(xué)作八股文,讀《四書》,不但要把原文記得滾瓜爛熟,而且把“朱注”也要背熟。這個題目前一句及連接前一句的上文“朱注”道:“雅、常也。執(zhí)守也,詩以理情性,書以道政事,禮以謹(jǐn)節(jié)文,皆切于日用之實,故常言之禮獨言執(zhí)者,以人所執(zhí)守而言,非徒誦說而已也。”這一章書,突出“雅言”而“雅”即訓(xùn)“?!?,自然“雅言”就是常言,日常說的話了?!捌祁}”先不能犯上,不能把詩、書、執(zhí)禮等字眼寫出來,所以依“朱注”用“有?!卑堰@一章題義點出。這個題目后二字在下章書:“葉公問孔子于子路,子路不對”句下“朱注”道:“葉、舒涉反。葉公,楚葉縣尹沈諸梁,字子高,僭稱公也。葉公不知孔子,必有非所問而問者,故子路不對;抑亦以圣人之德,實有未易名言者與?”這樣根據(jù)朱注寫破題,就把“雅言”和“葉公”扯在一起,在字面上分別又以“有?!?、“楚大夫”表出之,用“又可記”聯(lián)系下章的具體內(nèi)容,即“問孔子于子路”的事,這樣就成為有機的聯(lián)系,有話可說了。
二、承題:文章正面作“皆雅言也”四字,故承題接破題,寫出全章書本首。又連到葉公。
三、起講:進一步把前半句同后面葉公聯(lián)系起來。這段用了幾個典故?!澳闲U鳺舌”、《孟子、滕文公》:“今也南蠻鳺舌之人,非先王之道?!兵W是伯勞鳥,這是孟子斥許行的話,許行是楚人,同葉公一樣?!颁ㄣ簟?,魯二水名,《禮記》、《檀弓》:“吾與女事夫子于洙、泗之間?!币蚨颁ㄣ簟本陀米鞔砜鬃又v學(xué)的地方,“洙泗之傳”,就是孔子學(xué)說的傳播。對“瀟湘之譽”,就是楚人葉縣尹了。結(jié)尾句“彼哉、彼哉”,也是用《論語》、《憲問》篇中語,有斥而遠(yuǎn)之之意。原章句云:“或問子產(chǎn),子曰:惠人也。問子西,曰:彼哉彼哉!“朱注”云:“子西,楚公子申,能遜楚國立昭王,而改紀(jì)其政。亦賢大夫也。然不能革僭王之號。昭王欲用孔子,又阻止之。其后卒召白公以致禍亂。則其為人可知矣。被哉者,外之之辭?!痹谄鹬v用的全是《孟子》、《論語》中有關(guān)楚人的典故,是緊扣“葉公”作文章。
四、提比:在起講之后,提比之前,加一小段,把葉公和雅言的關(guān)系再反復(fù)扣緊,總在“皆雅言也”四字上。
提比一大股,兩小段一寫圣教之上承先圣,一寫圣教之下啟后人。商頌、堯典、夏禮、殷監(jiān),都是三代所留、周公、即周公旦,周武王弟,魯公、周成王時封周公旦元子伯禽為魯侯。其九世孫息姑“魯隱公”??鬃幼鳌洞呵铩?,編年始于魯隱公。下段以“下啟后人”排句對照,詩傳、書傳、禮傳,“傳”就是闡明經(jīng)義、訓(xùn)詁。詩的商略、書的開發(fā)、禮的教化?!百取庇谩墩撜Z》、《顏淵》篇:“季康子問政于孔子曰:如殺無道,以就有道,何如??孔子對曰:子為政,焉用殺,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德風(fēng),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風(fēng)必偃?!贝司渥⒃疲杭硬萦陲L(fēng)無不仆者,猶民之化于上。所以“偃”字,便作教化用。這一小段說明詩、書、禮,因孔子圣教為后世所遵守,不同于齊桓公、晉文公的以武力稱雄的霸業(yè)。也是用《孟子》、《梁惠王》篇:“齊宣王問曰:齊桓、晉文之事,可得聞乎?孟子對曰:仲尼之徒,無道桓、文之事者,是以后世無傳焉,臣無以聞也。無以,則王乎?”
提比專寫“皆雅言也”四字。結(jié)一小段再聯(lián)系中比。要在文中把“皆雅言也”與“葉公”充分聯(lián)系起來,先用“何所受之哉”反問句,以啟迪中比。
五、中比:中比兩大股、四小段。第一大股兩段文字在形式上對照,內(nèi)容上先后依次。述圣教之如何自魯至楚。所引都是有關(guān)詩、書、禮向南方楚地傳播的史實。由于圣教的南傳,楚地人文日盛。葉公也是其中之一了。
第二大股兩段全寫葉公,假想葉公的早歲和晚年,點綴成文。
六、后比及結(jié)束語:重在承接上文,把兩章書,連在一起,落實到“問孔子于子路,子路不對”,而孔子又說:“女奚不曰”上,這就是以一“然而,夫子又不能無言矣”結(jié)束全文,這又是言有盡而意未窮,留下許多余意。是另一種結(jié)束的方法。
8、百姓足,君孰與不足 |
王鏊 |
民既富于下,君自富于上。(破題) 蓋君之富,藏于民者也;民既富矣,君豈有獨貧之理哉?有若深言君民一體之意以告哀公。(承題) 蓋謂:公之加賦,以用之不足也;欲足其用,盍先足其民乎?誠能百畝而徹,恒存節(jié)用愛人之心,什一而征,不為厲民自養(yǎng)之計,則民力所出,不困于征求;民財所有,不盡于聚斂。(起講) 閭閻之內(nèi),乃積乃倉,而所謂仰事俯育者,無憂矣。 田野之內(nèi),如茨如梁,而所謂養(yǎng)生送死者,無憾矣。(起股) 百姓既足,君何為而獨貧乎?(出題) 吾知藏諸閭閻者,君皆得而有之,不必歸之府庫,而后為吾財也。 蓄諸田野者,君皆得而用之,不必積之倉廩,而后為吾有也。(中股) 取之無窮,何憂乎有求而不得? 用之不竭,何患乎有事而無備?(后股) 犧牲粢盛,足以為祭祀之供;玉帛筐篚,足以資朝聘之費。借曰不足,百姓自有以給之也,其孰與不足乎? 饔飧牢醴,足以供賓客之需;車馬器械,足以備征伐之用。借曰不足,百姓自有以應(yīng)之也,又孰與不足乎?(束股) 吁!徹法之立,本以為民,而國用之足,乃由于此,何必加賦以求富哉。(大結(jié)) 9、大學(xué)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 | |
圣經(jīng)論大人之學(xué),在于盡其道而已矣。蓋道具于人,已而各有當(dāng)止之善也。大人之學(xué)盡是而已,圣經(jīng)所以首揭之,以為學(xué)者立法歟?自昔圣王建國,君民興學(xué)設(shè)校,所以為扶世導(dǎo)民之具,非強天下之所不欲,而其宏規(guī)懿范之存,皆率天下之所當(dāng)然。是故作于上者,無異教也;由于下者,無異學(xué)也。其道可得而言矣,己之德所當(dāng)明也 ,故學(xué)為明明德焉。人受天地之中以生,所謂昊天曰明,及爾出王,昊天曰旦,及爾游衍,非吾心之體乎?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此人之所以有爽德也。謂之明者,明此而已。懋吾時敏緝熙之功,致其丕顯克明之實。洗心濯德,超然于事物之表,而光昭天地之命。蓋吾之德,固天地之德也。德本明,而吾從而明之耳。不然,則道不盡于己,非所以為學(xué)矣。民之德所當(dāng)新也,故學(xué)為新民焉。吾與天下之人而俱生,所謂立愛惟親,立敬惟長,始于家邦,終于四海,非吾分之事乎!道有升降,政由俗革,此世之所以有污俗也。謂之新者,新此而已。盡吾保乂綏猷之責(zé),致其裁成輔相之道,通變宜民,脫然于衰世之習(xí),而比隆三代之治。蓋今之民,固三代之民也。民本當(dāng)新,而吾從而新之耳。不然,則道不盡于人,非所以為學(xué)矣。明德新民,又皆有至善所當(dāng)止也,故學(xué)為止至善焉。惟皇建極,惟民歸極,會其有極,歸其有極,孰不有天理之極致乎!知至至之,知終終之,此道之所以無窮盡也。謂之止者,止此而已。有憲天之學(xué),而后可以言格天之功;有格天之功,而后可以言配天之治。不與天地合,其德猶為未明之德也;不與三代同,其治猶為未新之民也。人己之間,道猶有所未盡,而非所以為學(xué)之至矣。是則明德以求盡乎為己之道,新民以求盡乎為人之道,止至善以求盡乎明德新民之道,古人無道外之學(xué)也如是。
歸有光(一五○六年一五七一年)。江蘇昆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