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杏花落了,杏子出來,就成了我的美味 文 | 潘采夫 五六歲時,我家從十字街搬到了村西南角的杏行邊上。 杏行指的是大小幾十畝的果園,有蘋果樹、梨樹、柿子樹,還有桑葚園,由于以杏樹為主,村里人就叫它杏園。杏園的邊上有條河,我家的莊基有一半蓋在河上,填平了一段河床,在挖土填河之前,那條河應該已經(jīng)干了。當時推土主要靠獨輪車,母親和父親除了請人推土,還要打磚坯,蓋起三間磚土混合的瓦房,費了不少勁兒。 待房子蓋好,院墻壘好,我一看樂了,一棵大杏樹正好圈進我家院子,春天滿樹粉色杏花,夏天結(jié)杏的時候,樹枝垂下來,打開窗戶就能摘杏。杏樹長得歪歪斜斜,表面又多粗糙的樹疙瘩,很容易攀爬,我小時候身手了得,三下兩下爬上樹梢,翻身就到小廚房頂,再從廚房屋脊跳到大堂屋瓦上。站在高高的屋脊上望杏園,杏花粉白,蘋果樹粉紅,梨樹開得像下大雪,雖然不懂得叫一聲“美?。 ?,卻也高興得很。 堂屋屋檐下有麻雀窩,我蹲在屋檐上方,把大瓦一片片揭開,把窩蜷在絲絨里的雛鳥和鳥蛋拿到手里,把玩一會兒,有時會放回去,有時忍不住揣兜里,去向其他孩子炫耀。那時我崇拜的人不是岳云、高寵,而是時遷和楊香武,楊香武三盜九龍杯的故事讓我著迷,于是就模仿他,雙腿掛在杏樹橫著的枝丫上,以倒卷珠簾的動作往窗戶里看,把母親嚇得一聲驚叫,才猴子一般翻下樹。 很多年后讀卡爾維諾的小說《樹上的男爵》,小男爵從窗戶爬上樹,再也沒下過地,讀書吃飯都在樹上,樹中行走如履平地,我心中頓時大起知音之感。以杏樹園的稠密程度,以及果樹枝葉的鋪張,我“果餐露宿”,在樹上生活十天半月問題也不大。鄰居家蓋的是平房,我有次爬上一根筆直的榆樹,再跳到平房上,美美地睡了一下午,父親喊遍了整個南街,直到有人說“別不是爬到房頂上睡著了吧”,才從房頂上把我找到。 生活在果園里,我隨時隨地都在吃。春天杏花開,小孩子哪懂賞花,俗話說牛嚼牡丹,我是吃杏花,有點甜味,花心舔一舔還有點香。等杏花落了,杏子出來,從豆粒大開始,就成了我的美味。杏子最開始什么味兒也沒有,越來越大,逐漸變酸,酸得人倒牙。我毫不在乎,每天摘一捧裝兜里,自己吃也送小伙伴。 奶奶看見我吃青杏,就會念一句“桃養(yǎng)人,杏傷人,李子樹下埋死人”。所謂傷人,就是流鼻血吧,反正在我的記憶里,只要是春天,沒有哪天不流鼻血。別的孩子都是拖著長長的鼻涕,我拖著長長的血鼻涕,不耽誤齜牙咧嘴地吃青杏。 青杏慢慢變黃,黃里透紅,越來越軟,味道也從酸到酸甜,等到完全甜了,吃著會面面的,甜里滲著香味兒,村里老人就也能吃了。姥姥常對我說:“軍長大以后,等杏熟了就接我去小濮州吃杏去?!?/SPAN> 杏行最早屬于生產(chǎn)隊,后來聯(lián)產(chǎn)承包,每家分了一兩棵杏樹,再沒人管理,再過幾年有人承包,但收獲不大,被我這樣的孩子毀壞得厲害,最后就一棵棵砍掉拉回家,劈柴燒火去了。 柿子樹殘留得久一些,柿子太澀,即使長紅了如果不烘,也澀得難以下口。隔壁忠良他爹承包了那十來棵柿子樹,每年秋天就地挖幾個洞,生火漤柿子,變甜以后除了賣,再給鄰居們送著吃,所以柿子我也吃了不少。 至少十年前,杏樹就一棵也沒了,柿子樹可能也沒了,都成了宅基地,以及挖土墊宅基地留下的大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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