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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孫晴
小學三年級，一次中午去小伙伴家喊他一起上學。正值他家午飯時刻。他媽給他端上一碗面，他正準備下筷，他媽一拍腦門，呀，忘了給你滴你最愛的香油了，然后不好意思地把碗收過去，滴了香油再給他送過來。那一刻，我突然特別特別很羨慕他，甚至羨慕得有點心酸。 在我家，父母對我們姐弟妹的管理方式是標準的草原牧羊式：往那一扔，只要別丟了，愛怎么折騰怎么折騰。起床自己穿衣，自己打水洗漱，飯做好了自己盛，碗自已洗，只要自己拿的起的衣服自己動手洗。他們忙了我還得自己做飯，如果身體尚能自理，要么自給自足，要么悄悄餓死。 到小學畢業(yè)時我已經(jīng)會做扯面，能蒸涼皮，刀工出神入化。記得前年去前任家里，她媽擺臉讓我做一桌菜，紅燒魚咱不說了，紅燒肉咱也不提了，燉排骨湯咱也擱一邊，那切土豆絲出神入化的刀法，她媽在一旁看得是目瞪口呆。事后，前任笑著給我說，她媽悄悄問她怎么找了個小廚師回來。 小學班上活動，每個人都能分到水果，恰好我分到的是一個蘋果，我用衣服擦了擦就直接給出了個iphone LOGO。旁邊一個同學說，你真臟，沒洗就吃。然后周圍七嘴八舌，那感覺，好像人們看路邊的乞丐從垃圾桶撿東西直接吃一樣，那是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tài)。我永遠記著。他們的父母都教過水果要洗了再吃，而我父母沒教過。還有許多細節(jié)，總讓小伙伴們覺得我是原始人。 我媽從小不讓我出門，也沒什么原因，就是希望把我圈在家里，出去玩一會，或者晚回來一點，她就追過去打罵和我玩的小朋友，或者和人家家長吵鬧。結局很明顯，沒人敢和我玩，甚至提到我的名字都有鄙視的味道。慢慢我也習慣了，就看看書，啃啃自己的指甲，拖著鼻涕玩玩螞蟻，自己在地上挖個洞藏點東西什么的…… 小學三年級我就把我姐初一課本上大多數(shù)古文背完了，小學五年級就會解二元一次方程。小學同學拿了根順笛，我覺得挺好，就撿破爛賣了3.5元買了一根，然后就按照音樂課本上的指法學會了。有次，我媽心情大好，我斗敢要求給我買部學習機，結果她還真答應了。里面的游戲玩了幾次感覺沒意思。覺得那個五筆挺有意思的，就天天練習五筆字根，結果就是從此一直熟練使用五筆。 學習機里面還有BASIC編程，我就照著敲，這也冥冥之中預示了，我要提起大刀上程序這個梁山吧。 初中離家騎自行車20分鐘的路程，我周圍的孩子中午都在學校吃飯，下午放學才回家吃飯，而我媽必須要求我中午回家吃飯。尤其是在大夏天，我卯足勁蹬自行車回來就為湊合吃兩口飯，然后再吭哧吭哧蹬自行車去學校。關鍵我媽還不會做飯，每天中午都是煮的白菜和炒土豆絲，吃得我看見白菜就…… 有天中午，下暴雨。我沒有帶傘，可是我又沒錢，想著不回去吃飯晚上回去肯定挨罵，就冒雨騎車回去了。路上，我心中涌出深深的恨意，我媽讓我中午回去吃飯到底圖啥，這么折騰我為啥。到家后，渾身濕透。我媽問，淋濕了。然后就去做飯了。我強忍著淚水，中午也沒吃飯換了身衣服就又去學校了。 后來我工作后，曾經(jīng)有次部門聚餐，不知誰點的菜，上了一盤白菜芯做成花瓣狀的菜。看到白菜那一瞬間，我頓時萬念俱灰，那晚，一口飯沒吃。 我爸憨厚，任何事情都與人為善，憨厚到有點窩囊。別人欺負了我他也是告誡我：不要惹事。慢慢的，我知道，有什么事情告訴他等于沒說，別人欺負我也好，我惹了事也好，能過去當然最好，過不去該挨打就硬著頭皮撐。 我媽略有姿色，我爸很平常，因此我媽一直有怨氣在身，動不動就和我爸吵。我爸的性格練成了打不還手，罵不還口。有次我實在看不下去了，就悄悄寫信給警察叔叔，想讓警察叔叔給他們離婚。 我媽只要一看到我爸，就氣不打一處來，然后他倆的戰(zhàn)爭就時常波及到我。怎么說呢，我們家從來沒有過過一個像樣的節(jié)日，包括春節(jié)。開始覺得挺感傷的，后來慢慢覺得，也是，狂歡完還是該洗洗該睡睡。所以現(xiàn)在我對節(jié)日什么的，都反應冷淡。 高中時，可能也慢慢有自我意識了。有天，我突然意識到我父母一直對生活的態(tài)度就是將就、湊合：有穿的衣服就行了，能吃飽就行了，能用就行了，能活著就夠了…… 高三，我被保送到上海交通大學，我不想去，他們也不聞不問。甚至我高考完了之后，連我考了多少分都不知道，我上什么學校。報什么專業(yè)，他們也不關心。 后來，我成了這樣的人：不到170CM，體重永遠52KG左右。怎么吃也是52，怎么餓還是52。用適合自己的牙刷和牙膏，辦公室和家里各一套洗漱用品，冬天用乳，夏天拍水，每天洗澡一次，指甲最長五天修剪一次，衣服買適合我身材和氣質(zhì)的品牌。如果遇見不喜歡吃的菜，哪怕我只吃白米飯，也不會動它一筷子。衣柜放著每個季節(jié)每種天氣穿的衣服，雨傘總是辦公室和家里各放一把，任何事情都做最壞的打算。特別敏感，不喜歡麻煩別人，不容易信任別人，會看別人臉色行事，多重性格，多種人格，特別喜歡一個人生活…… 這些習性沒有刻意，沒有裝B，真的真的是條件反射。我也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我就成了這樣一個在別人看來精致、和他們不在同一個世界的人。每當別人夸贊我某些優(yōu)點，并感慨我出生書香門第時，我就啥也不說，默默點起一支煙。 戀愛中，我不喜歡不女人的女人，覺得她再聰明不會比我聰明，再精致不會比我精致，再細膩不會比我細膩，再堅強不會比我堅強，再爺們能有我爺們……從小就受夠了不被關懷，翅膀硬了還能找虐？可笑！ 我喜歡成熟、穩(wěn)重、幽默、知性的女人。這樣我不用太累，不用小心翼翼，不用事事?lián)呢焸洹６羞@些特質(zhì)的女人大都歷經(jīng)滄桑，有所經(jīng)歷，屬于風韻少婦。按理來說白菜還是嫩點的汁多味美，這個道理我特別清楚，但是我就是對嫩白菜動不了心。 我曾經(jīng)深愛過一個女子，可惜她快結婚了，最后的結局是她結她的婚，我過我的屌日子，然后老死不相往來。最主要的原因是，我一直覺得自己是一個人。 曾經(jīng)有一段時間我抑郁了，抑郁導致我?guī)缀跞f念俱滅。我一直在想，到底是什么讓我抑郁的，也沒有一個明確的事件。最后算是想明白了：從小到大所有不快的事情我一直兜著，到那個時間點，我兜不住了，實在兜不住了。 后來，我承認了一個假設：如果我出生在別的家庭，肯定會比現(xiàn)在好百倍不止。但是我也承認：父母在那些年里該是多么的辛苦，多么的孤單，多么的力不從心。所以，我每次回去就抱抱他們。 可能人性本善吧，姐姐，我，妹妹，我們?nèi)碎L大了挺愛父母的。她倆都結婚了，?；厝タ锤改福袝r細膩到讓父母都有點受不了。可能生存壓力小了，人也老了，他們現(xiàn)在很少吵架，也學會慢慢讓自己過的好點。 挺好。 現(xiàn)在，我時常優(yōu)雅，時而粗俗；時而精致，時而簡陋；時而機智，時而懵懂?？傊磺凶栽诙^，一切隨意而活。 其實吧，有些道理就那幾個字，理解卻要十幾年甚至一輩子。 這或者就是人生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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