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人常說，旁觀者清。我讀書的經(jīng)驗是，旁觀者未必清。有悲憫心，才能真正做到清，才能真正洞悉真相，領(lǐng)略到知識之美。

我曾以莫泊桑的小說《項鏈》為例，讓孩子感受帶著悲憫心讀書的境界之美。

《項鏈》的大意是：生長在小職員家庭里的瑪?shù)贍柕?，總覺得自己本是為了享受豪華生活而生的，但命運安排她嫁給了一個小科員羅瓦賽爾，她不住地感到痛苦。有一次，她和丈夫獲邀參加部長舉辦的舞會?，?shù)贍柕孪蜃约旱呐笥?、身為貴婦人的佛來思節(jié)夫人借了一條項鏈。舞會上，瑪?shù)贍柕鲁蔀楣獠蕣Z目的明星，但不慎在舞會后丟失了項鏈?，?shù)贍柕沦r償給朋友一條昂貴的項鏈，但她不得不為此借高利貸，葬送了十年的青春。當她還清欠款后，佛來思節(jié)夫人卻告訴她那條項鏈“是假的，頂多值五百法郎”！

上學的時候，老師告訴我們說，《項鏈》是諷刺虛榮心和拜金主義的作品，寫資本主義社會，人們?yōu)榱顺鲲L頭，結(jié)果弄巧成拙，最后自食其果，揭露了他們可憐兮兮的虛榮心和靈魂極度空虛的精神世界。

因為這種教育，我們看人、看事的時候容易偏激，既缺乏對基本事實的鑒別，也缺乏起碼的悲憫之心。

最起碼，我們忽略了文中可貴的誠信：瑪?shù)贍柕略谂獊G項鏈之后，沒有賴賬——她借項鏈的時候沒有打借條，甚至沒有第三人在場，但她以十年艱辛償還了“負債”，這是非常可貴的誠信。而佛來思節(jié)夫人知道自己得到的是一條價值昂貴的真項鏈之后，坦率地說她那條項鏈“是假的，頂多值五百法郎”。佛來思節(jié)夫人沒有因為自己得了這么大一個便宜就沾沾自喜，昧著良心裝糊涂，而是馬上告訴了瑪?shù)贍柕抡嫦唷?/span>

佛來思節(jié)夫人表現(xiàn)出來的悲憫之心，與所謂“揭露了他們可憐兮兮的虛榮心和靈魂極度空虛的精神世界”放在一起，不是反差太大了嗎？

是的，因為缺乏同情和悲憫之心，中國式的教育讓我們遺忘了溫情和人性的東西，只記住了嘲弄和挖苦，該汲取的營養(yǎng)沒有汲取，反而把糟粕留在了記憶深處。這種錯誤的教育帶給了我們錯誤的思維方式，以至于很多人到老都保持著非黑即白的極端思維模式。

其實，瑪?shù)贍柕孪蛲哐藕蜕萑A的生活并不可恥，漂亮的珠寶、衣服，所有的女人都喜歡。她的錯誤在于過度沉浸在空想、虛榮等不良情緒中，并不通過積極的行動去改變。馬蒂爾德為償還項鏈所做的努力說明，她是能夠吃苦、打拼的人。假如她正視自己的生活——她有替她做瑣碎家事的小女仆，有真誠待她的朋友佛來思節(jié)夫人，還擁有深愛她的丈夫羅瓦賽爾，應(yīng)該就不會感到痛苦。

當瑪?shù)贍柕绿岢鰜硇枰玫囊路⒓游钑r，盡管羅瓦賽爾“臉色有點發(fā)白”，但很快放棄了自己買槍打獵的計劃，把積攢的錢全部交給妻子去做衣服。羅瓦賽爾是一個深愛妻子，與妻子始終不離不棄，敢于承擔和負責的男人。在項鏈丟失后，他白天工作，夜里還要打小工，常常替別人抄寫，而不是選擇離婚。10年的堅持，把一個好男人的形象充分展現(xiàn)了出來。

瑪?shù)贍柕虏⒎翘焐?，她錯在一直等待命運的安排，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才去改變命運。但經(jīng)歷了十年磨難之后，瑪?shù)贍柕乱呀?jīng)成為一個堅強的女人。面對佛來思節(jié)夫人的詫異，她沒有自卑，沒有痛苦，沒有嫉妒，而是平靜地說：“我是瑪?shù)贍柕隆ち_瓦賽爾?！边@一刻，可謂鳳凰涅?，?shù)贍柕虏辉偈悄莻€沉浸在幻想、虛榮中的女人，而是一個堅強、勇敢、成熟、自信的女人?，?shù)贍柕抡一亓俗晕摇吮緛砭蛻?yīng)該如此：自信、勇敢、堅強，因為內(nèi)在的自己而快樂！

我還要跟孩子說，就像這篇小說中的人一樣，人都是多面性的，有優(yōu)點、有缺點。即便像瑪?shù)贍柕履菢訍勰教摌s的人，原本也是一個美麗而充滿活力的人。所以，永遠不要苛求別人，也不要苛求自己，要帶著悲憫之心去看每一個人。

更重要的是，不要以為有了知名度，有了地位、金錢、影響力就算成功了，真正的成功是基于自己內(nèi)心的平靜和快樂?！?/span>

（《青年文摘·彩版》，摘自網(wǎng)易云閱讀，本刊有刪改，圖/豆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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