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90分”到“A”，僅僅一個符號的改變，會撬動什么？

　　清華大學5月15日宣布，全面改革現(xiàn)有學業(yè)評價體系——從2015級本科生和研究生新生起，清華學生的成績單上，將看不到百分制的分數(shù)，以A、B、C、D等12檔等級代之。

　　按照清華的計劃，這樣一個評價體系的改變，并非簡單地以等級制取代百分制?！八袷且粋€‘扳手’，在打破分分計較桎梏的同時，喚醒學生學習的內(nèi)生驅(qū)動力，實現(xiàn)教育從‘灌滿一桶水’到‘點燃一團火’的轉(zhuǎn)變?！鼻迦A大學副教務長鄭力說。

　　這是一個考量了5年的抉擇，應試教育的積弊下，我們有太多對創(chuàng)新人才“冒出來”的渴望，也聽到太多關于“中國學生不知為什么學、教師不知該怎么教”的指摘。這一次，在厘清“教與學”的關系上，清華選擇從調(diào)整教學評價的“指揮棒”入手。

　　“別了，100分”，從百分制到等級制，能否真如清華所愿，成為撬動高等教育內(nèi)部改革的切口？它的推行，又能改變哪些校園內(nèi)部的教育生態(tài)？

　　太多中國學生不知“為什么學習”

　　傳統(tǒng)的百分制評價體系下，哪些課程最受大學生歡迎？

　　除了“學術大?！薄⒅淌诘慕?jīng)典課程外，幾乎每個學校，都會流傳著一本“水課大全”——容易修、管得松、給分高的課程。為了刷到一個好看的學分績，考前刷題、過度答題、不敢選有挑戰(zhàn)的課程等，成為當下大學校園里的“常態(tài)”。

　　一份由清華學生發(fā)起的“清華和MIT(麻省理工學院)學生主要學習動機”調(diào)查顯示，MIT學生的第一動機是認知內(nèi)驅(qū)力，即對知識本身的渴望與好奇；清華學生的第一動機則是通過成績獲得尊重和認可。精細化的評分體制下，排名和數(shù)字刺激著學生的敏感神經(jīng)。而這也許可以從某種程度上解答“錢學森之問”——太多中國學生不知道“為什么而學”。

　　“曾有清華學生為了‘刷’到高學分績，故意在英語分級考試時考砸，分到慢班，最后再輕松考個高分?！边@種工具導向、功利主義的學習觀是鄭力最憂心看到的教育導向，“我們希望學生是從自己興趣需要出發(fā)自主學習，而不是為了‘唯分數(shù)’被動學習?！?/p>

　　建立促進學生全面發(fā)展的學業(yè)評價體系，這正是此次清華改革的首要目標。在世界范圍內(nèi)，除劍橋、牛津外，國際知名大學普遍采用等級制?？稍跉v史上的清華，等級制的經(jīng)歷卻在不斷反復：從清華學校時期的科學計分法、清華大學初期的五等級制、西南聯(lián)大時期至20世紀50年代初的百分制、1953年至1963年的5分制，再到自“文革”后延續(xù)至今的百分制。

　　百分制、等級制，到底誰優(yōu)誰劣？在國內(nèi)眾多高校普遍堅守百分制的情況下，清華為何要調(diào)整“指揮棒”？

　　鄭力的解釋是，在現(xiàn)階段的清華，應試教育的慣性正日益侵蝕學生內(nèi)生的學習興趣，給學分績“松綁”正當其時，“采用等級制本身意味著，學校鼓勵學生弱化對學分績的追求，將課程選擇的著眼點重新放回對自身發(fā)展真正有益的能力、素質(zhì)和知識上。”

“任性選課” 成績只反映成長

　　根據(jù)新的評價體系，課程成績以A+、A、A-、B+、B、B-、C+、C、C-、D+、D、F形式記載。其中，獲A和A-的人數(shù)不超過該課程修讀總?cè)藬?shù)的20%，獲得F(不通過)的學生比例則不設要求。

　　“終于能任性地選課了。”在清華學生自媒體上，改革被普遍視作“一個毋庸置疑的方向”。

　　“成績只是為了反映成長，而不是位置。”鄭力坦言，原來有學生想嘗試比較艱深的專業(yè)課程或和自己專業(yè)方向不同的新課程，卻怕學分績掉下來不敢選，“要鼓勵學生選難度大的課，要有探索的精神，所以新方案允許學生在部分課程上自由選擇等級制或通過制，選擇通過制的課程成績將不計入學分績?！?/p>

　　隨之而動的，還有推研、評優(yōu)等一系列評價政策。

　　變百分制為等級制后，在推薦免試研究生過程中，清華不提供逐次排名的名單，只提供前10%、20%、40%、80%等段位名單。后期通過面試等手段，加強對學生科研潛力、素質(zhì)等方面的考察。

　　“比如，有的院系推研時特別看重學生的數(shù)學類成績，可以向?qū)W校注冊中心提交計算‘數(shù)學類課程學分績’的要求，有的院系推研時特別看重學生人文素養(yǎng)和涉獵通識性知識的廣度，則可以提交計算‘人文素質(zhì)課組學分績’的要求?！编嵙φf，“這就好比原來只有一把尺子度量學生的學習表現(xiàn)，當尺子多起來以后，間接地弱化學分績的度量功能，讓師生不僅關注知識的習得，更注重能力的提升?！?/p>

　　改變“教與學” 教師面臨挑戰(zhàn)

　　按下“扳手”之后，還有哪些教育生態(tài)可能會隨之改變？

　　鄭力為改革畫出了清晰的目標圖：短期，降低學生工具主義和功利主義的學習觀，鼓勵探索和多樣化的學習；中期，提升教師評價素養(yǎng)，實現(xiàn)學生發(fā)展和教學成效的科學評價；長期，實現(xiàn)三位一體的培養(yǎng)，樹立“評價不僅要看知識，更要重能力和素質(zhì)”的育人理念。

　　而要實現(xiàn)這些目標，教師要面對的挑戰(zhàn)顯而易見。

　　“從‘以教為中心’到‘以學為中心’，幾乎每個老師都會說?？煞_他們的教案，全是‘這學期我要教什么’，而沒有‘讓學生學到什么’?！痹谟懻摲桨笗r，曾有講授《工程物理》課程的老師找到鄭力，一肚子困惑：“讓我教知識點可以，可價值觀該怎么教？”“在賦予任課教師更大自主權的同時，其教學能力和評價素養(yǎng)就更加重要?！编嵙φf。

　　清華信息科學技術學院教授張佐負責講授《數(shù)據(jù)倫理》課程。雖然這學期改革還沒實行，但她已經(jīng)按照等級制評價體系的要求來設計課程了：“不能再像以前一樣簡單注重知識的傳授，而是要讓學生通過課程學習了解到在職業(yè)中如何進行價值判斷。這迫使我必須改變教學設計和執(zhí)教過程，讓學生展現(xiàn)他們識別問題的能力，引導他們探討哪些地方可能存在倫理沖突和風險，給出解決框架和最終結(jié)論，而不是單純地出題、考試。”

　　另一個問題則在于，評價權力下放到院系之后，它們能否緊跟學校改革的思路與步伐？

　　“放權給學院，在此前的獎學金評比中已初步試水。從去年開始，清華各院系可以根據(jù)自身學科發(fā)展的要求，定義自己的‘優(yōu)秀學生’。”鄭力介紹，目前，清華引入了多方參與的校園新型治理結(jié)構，“學校成立了本科生課程咨詢委員會，研究生的也正在籌備中。部分院系也結(jié)合自身實際成立了學生委員會，發(fā)揮學生‘參與人才培養(yǎng)’的積極性?！?/p>

　　改革剛剛啟幕。但所有涉及其中的都是今天中國高等教育面臨且必須解決的真問題，比如，如何構建“教與學”的關系；如何讓教學真正回歸大學辦學的本源。這一切，能否如改革的初衷得以實現(xiàn)，本報將持續(xù)關注。(記者 鄧 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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