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辛亥革命已將百年,啟風有意搜羅軼聞,發(fā)微史事。今暫名之以《非議辛亥》。 孫文,幼名帝象,譜名德明,字載之,號日新、逸仙,你可以稱他為“孫德明”、“孫載之”、“孫逸仙”,可吊詭的是,他卻以“孫中山”三字名揚天下。說起來,這都是外語惹的禍。 章士釗執(zhí)筆翻譯宮崎寅藏的《三十三年落花夢》,并以《大革命家孫逸仙》的名字刊行于世。當時孫文流亡日本,易名中山樵,在個日文名字里,“中山”是姓,“樵”是名。只學得半吊子日語的章士釗,竟“貿(mào)貿(mào)然以中山綴于孫下,而牽連讀之曰孫中山”。所以“孫中山”這名字很是不象話,構成它的兩部分都是姓。由于章士釗的譯書是第一次在國內(nèi)公開宣傳孫文其人,而書中又連篇累牘的孫中山長、孫中山短,“孫中山”之名也就由此深入人心。孫文雖然默認了外界對這個名字的使用,可終其一生,卻從未曾以“孫中山”自稱。 清圣祖被稱作康熙,周樹人變成了魯迅,總還有些道理好講。畢竟玄燁用了60年的康熙年號,周樹人自己選的魯迅作筆名。而歷史上像“孫文”變“孫中山”這種純粹的以訛傳訛,最后成為習俗的故事,竟也從來不少。 再有半個月就是農(nóng)歷正月了,故老相傳,“正月不剃頭,剃頭死己舅”。據(jù)我觀察,這習俗至少在北方還被較為嚴格的恪守,有舅舅的男子往往要趕在春節(jié)前把頭發(fā)剪短。老人們談起這話題來都不免振振有詞,可恐怕很少有人能講清它的來龍去脈。 屈指算來(當然,不是一個人的手指),那還是四百年前,滿人入關、問鼎中原時的事情。漢人傳統(tǒng),“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至始也”。而滿人留存有游牧遺風,從額角兩邊引一條直線,直線之外全部剃去,僅僅留下顱頂?shù)念^發(fā),編成辮子。順治二年(1645年)六月,才入主北京沒多久的新統(tǒng)治者即頒布“剃發(fā)令”:留頭不留發(fā),留發(fā)不留頭。有血性的漢人奮起反抗,這才有了江陰十日、嘉定三屠... 然而,滿人主政中國已成定局,剃發(fā)易俗也被迫為漢人所接受。民間為懷念故國、故君,乃約定俗成——正月不剃頭,以示“思舊”。時光飛逝,民間的“反清復明”雖然一直是暗流涌動、此起彼伏,可終究無法阻止?jié)M清換作中國的正統(tǒng)王朝,辮子成為中國人的整體象征。這個時候,留發(fā)“思舊”日益失去其本身的文化根基,久而久之,“思舊”也就諧音成了“死舅”。 要說被誤傳為“孫中山”的孫文,和剃發(fā)也還真是大有關聯(lián)。孫中山在晚清倡言革命,打出“驅除韃虜”的旗號,剃發(fā)與否被上升到要不要革命的高度。中華民國建立、清帝退位后,留發(fā)“思舊”已是全然的不合適宜,此時的中國人總算是爭得了留發(fā)的自由。從此,正月不剃頭只能是作為春節(jié)的一項習俗而存在——誰又愿意去觸那“死舅”的霉頭呢。 神化孫中山的人,張口必稱“中山先生”,現(xiàn)在一些作者正在試圖改口,以“孫文”名之。誠如唐德剛先生所說,“史家正式執(zhí)筆為他紀事或作傳,則該用他的本名‘孫文’,不該用‘孫中山’了”。剔發(fā)呢?一種強加給他人的風俗,在盛行三百年后,也免不了壽終正寢。世上的事,“不合理”只能是暫時的現(xiàn)象,總會有“理順”的一天,您說是不能這個理兒? 2010-1-30 本文原載:作者博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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