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為父親是一個沒有情愛的男人，至少他沒有在我和哥哥面前，表現(xiàn)過對母親的親密，甚至連關愛都很少。他總是粗聲大嗓，口氣里往往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和強硬。我很奇怪，母親怎么會看上父親。他們兩個人從小就在一個鎮(zhèn)上，彼此看著對方長大，從來沒有說過一句愛戀的話，即使后來他們結婚，父親都是惜字如金，極少對母親說一些溫柔的話。

     有時候，我給他們拍照，讓父親靠近母親一些，他都拒絕了。他似乎很難忍受在眾人面前與母親相依相偎，每次，都是母親微微笑著靠過來。那一刻，父親有些緊張，總是催促我們趕緊照，他沒閑工夫陪著我們。說完了，他又偷偷把身子朝前移一移，幾乎所有的照片里，都是父親很偉岸地占據(jù)大半個江山，母親則溫順地站在他身后，像是他的貼身丫頭。這很像兩個人在家里的地位，母親包攬所有的家務，還要照顧家里的人。

     我和哥哥一直笑話父親，說他離了母親，生活就不能自理，否則，為何有什么出差，或是去市里學習的機會，他都毫不吝惜地讓給別人？

     父親從不理會我們的笑談，母親時常替他諒解一句：“你爸是舍不得你們兩個孩子呢?！?/p>

     這個理由，我們當然不信，因為我和哥哥都在離他們很遠的城市里生活。我每次回去，請他來住一段時間，他都一臉的緊張，死活不肯。沒有他的允許，母親自然也不會跟我們住。

    直到后來，我生了孩子，照顧不過來，不得不將母親接來幫忙。

    那是母親第一次遠離父親。我以為父親會說一些挽留或者傷感的話，但他從母親開始收拾東西，到送她上火車，始終都是一副神情淡漠的模樣。

     等母親到了，我擔心他掛念，給他打電話，他依然有點不耐煩，說：“知道了，這么浪費電話費，干嗎？”

     此后，我謹記他的教導，沒事不打電話。母親也忙碌，難得抽出空來與父親說話。我知道，即使他們聊，父親照例說那幾句廢話，囑他好好照顧自己后就掛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