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亭路我不陌生，因經(jīng)常路過這里。下鄉(xiāng)時連里的一個插兄，就住在華亭路西面的淮海大樓；我的一個親戚，就住在與華亭路交界的長樂路。1985年，我數(shù)次到這采訪拍片。在一條靜靜的弄堂里，找上海社科院顧問朱龍湛先生和他的學(xué)生龔展。

龔展當(dāng)時在刻世界上最大的硯臺。家里小，放不下；就借老師家的花園。這年10月，大硯在上海展覽中心舉辦的“朵云軒重建二十五周年書畫展”引起轟動。硯王名鼉龍硯。長120厘米，寬80厘米，高21厘米，硯上盤踞著鼉龍、端坐著老樹。龔展說：“揚子鱷也就是鼉，古人視為通靈識性的吉祥之物，文人墨客歌詠它帶來了興旺和繁榮。再看千年樹樁。雖然遭過天災(zāi)，還有刀劈斧砍；但一到春天，就會抽出新枝、爆出新芽的。我是把它作為我們民族的寫真。”

當(dāng)龔展和朱老師在弄堂里以制作中國硯王來歌唱改革開放春天到來時，弄堂外的華亭路，則是用一路的時裝和滿街的時尚來表現(xiàn)。

華亭路南北走向，南起淮海中路，北至長樂路；中間只橫隔一條延慶路。馬路不長，約300多米；路不寬，只能并排開兩輛“桑車”。在它為時裝一條街時是不通車的，它最熱鬧的一段，在淮海中路和延慶路之間。這里能吸引精明的上海人，無外乎是有上海灘最新的款式。在上個世紀(jì)80年代，做個體服裝有個生意經(jīng)是“剝樣子”，因為他們沒有服裝設(shè)計師。也有把這稱之作為“搬磚頭”的。換個詞匯，就是抄襲。

那么，去剝誰的樣子呢？一是剝正在起步流行的服裝，但動作要快，不然，賣不出去就成了“坑子”。二是剝熱播收視率高的電視劇中男女主角的服裝。在日本電視劇《血疑》風(fēng)靡上海時，就出現(xiàn)了山口百惠的“幸子衫”；在《上海灘》周潤發(fā)扮演的許文祥傾倒上海人時，文祥帽文祥長圍巾就悄然上市。這些時裝賣起來像發(fā)牌一樣，賣得飛起來。

此外，這里有價格便宜的“大卡”貨國際品牌，也就是現(xiàn)在被叫做“A貨”和“水貨”的。有Prada、Burberry、D&G等當(dāng)令最新款式，有那時年輕人喜愛的鱷魚、賓奴、寶獅龍和波羅等。起初還只是“大卡”服裝，后來是配套一條龍，有皮帶皮包、各種服飾等。

賣者買者，雙方心知肚明，只要你假冒不偽劣，就可OK。它極大地滿足了工薪階層和小資小白領(lǐng)的需要，以最少的投入就踩住時尚拉住流行，昂首闊步在淮海路上，揚眉吐氣于人群之中。到后來，連藍(lán)眼睛高鼻子的老外也成了華亭路的?？?，天下有這樣價廉物美的好事，當(dāng)然要利益均沾一下。

其實，這不是上海獨有的現(xiàn)象，不是有人把華亭路與北京秀水街、武漢漢正街相提并論么。這也不是中國獨有的現(xiàn)象，我在1990年讀到日本出版的《韓國旅游指南》中，就有專門章節(jié)告訴你到漢城何處何店可買“大卡”名牌。這可以說是經(jīng)濟起飛國家和地區(qū)在發(fā)展中都會碰到的事情。問題是：你是一直模仿下去，樂此不彼；還是把模仿成為實現(xiàn)超越而邁出的第一步。

有人說，華亭路在解放初是專賣舊貨的。“凡家里的洋燈罩破了，留聲機壞了喇叭，來到華亭路，準(zhǔn)能配到原樣的。”在我的記憶里，在華亭路淮海中路口，有一家舊貨商店。路與人一樣，不能只看出身，要重今天。

2000年8月15日，有關(guān)部門宣布華亭路服裝街要搬了。有人嘆道：“曾經(jīng)主宰過一代人的服飾品位，代表著一種文化的華亭路，可能就從此消失了。”